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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腳踏入成人世界-《昔有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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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鄭素年關(guān)于2007年的春天印象很淡。

    那年的春天很長。三月份還在下雪,一場春寒倒得全城都感冒。他對氣溫變化不敏感,穿著單衣單褲迎接停止供暖的初春,導(dǎo)致了一場持續(xù)了一個月的低燒。

    病好了又犯,他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整個春天。等到太陽大起來,氣溫升起來,他病好了沒多久就忽地發(fā)現(xiàn),邵雪要高考了。

    六月份的北京,立過夏,氣溫像瘋了一樣攀升。考場外到處是翹首以盼的家長,他閉目養(yǎng)神了半天,再一抬頭,一眼就看見了混在人群里的邵雪。

    邵雪是考小語種,最后一門考的不是英語。考場統(tǒng)一在西城,他應(yīng)了郁東歌的囑托,特意來接她回家。

    校門口人潮洶涌。考完的學(xué)生和家長混在一起,無論結(jié)果如何都是一臉輕松。到底是結(jié)束了,這場步入社會前最嚴酷的選拔。邵雪把書包抱在胸前,一臉困倦地爬上了他自行車的后座。

    他也不敢問考得怎么樣,長腿一蹬,車子溜出了人群。邵雪戳了戳他的后背,有點奇怪:“你怎么出這么多汗?來得早?”

    “還行,就等了一會兒。”

    車騎起來,風(fēng)就灌進了t恤。他挺了挺背,忽地感覺邵雪靠了過來。

    他愣了愣,然后說:“張祁找了家飯館,咱們聚聚吧。”

    自打去年分開以后,他們?nèi)齻€人還沒正經(jīng)見過面。張祁和素年打電話,語氣顯得格外焦躁:“我開門進宿舍,發(fā)現(xiàn)一半都是保送進來的,打一天游戲該會的一樣不落,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智商壓制了。”

    鄭素年說:“別介呀,你可是咱們胡同的驕傲。”

    張祁長嘆道:“不跟你說了,我要去上自習(xí)了。”

    被碾壓了快兩個學(xué)期,張祁總算上了道。他怕打擾邵雪學(xué)習(xí),高考前先給鄭素年打了電話。

    “吃飯倒是沒問題。不過這么趕,她剛考完,”鄭素年有點奇怪,“你等幾天再聚不行嗎?”

    張祁支支吾吾半天,好像有什么難處:“我地方都訂好了,就那天吧。”

    “你記得把她帶過來,我有點事跟你們說。”

    鄭素年心細,覺出了張祁非那個時間不可的意思,卻沒猜出來他到底要說什么事。邵雪聽完他的話輕輕“嗯”了一聲,然后就把臉埋進他半干不干的后背上。

    “我有點困,”她迷糊著說,“我先睡一會兒。”

    日頭偏西,傍晚的風(fēng)徐徐吹過來。身后的女孩剛完成一場決定人生的戰(zhàn)斗,像只小動物似的倚靠在他背后。

    鄭素年放慢了車速,把車騎得四平八穩(wěn)。

    古城六月,日色西沉,微風(fēng)不躁。

    張祁定的地方他熟。以前他們胡同里男生打球,不帶邵雪,球場后面有家主營燒烤的小館子。到了夏天,老板在飯店門口擺開一溜桌子,路過的人沒有不被感染著來擼串的。

    張祁正坐在靠外的一張桌子旁。一年不見,他的氣質(zhì)沉穩(wěn)了不少——譬如蓄起了胡子。

    “張祁你有病啊,”邵雪剛睡醒,一點沒客氣,“跟這兒裝什么深沉。”

    “一年沒見,你能不能有點老友重逢的熱情和體貼?”

    “你體貼我嗎?”清醒過來的邵雪戰(zhàn)斗力加滿,“剛考完就讓我來吃飯,也不讓我歇歇。”

    “素年,你看看她這樣,”張祁悲傷地咽下剛送過來的一盤牛筋,口齒不清地說,“以后能嫁出去嗎?”

    老友可能就是這樣。哪怕一年沒見,以后還可能十年不見,但一見面還是好像五分鐘之前剛一起從胡同口走出來,互懟得風(fēng)生水起。

    老板和他們都是熟人,見面打招呼,過了一會兒還多送了一份烤雞翅上來。

    邵雪吃飽來了精神,繪聲繪色地給他們描述自己的考場。

    “我不是小語種嗎?考場一共不到十個人,兩位老師跟貓頭鷹似的瞪著我們。上午考的文綜,有一女生站門口就抽抽了,倒在地上直吐白沫。”

    “你們現(xiàn)在的心理素質(zhì)怎么這么差,我們當年競賽也沒抽過去。”

    “我們凡人能跟您比嗎?”邵雪裝模作樣地給他遞了一串雞翅過去,“您這一年的生活如何?以后準備在哪兒高就啊?”

    她沒想到這一句話把張祁問得面色不對了。

    都是一起長大的發(fā)小,誰情緒不對了立馬就能看出來。張祁慢悠悠地給自己開了瓶青島啤酒,抬眼看著對面兩人。

    “算了,”他說,“一直拖著也沒意思。我今天叫你們倆來,是有件事要說。

    “我要走了。”

    “你去哪兒啊?”邵雪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這不剛上大學(xué)嗎?”

    他手下沒停,又打開一瓶,往鄭素年面前一磕。

    “去普林斯頓。”

    “轉(zhuǎn)學(xué),”他說,“我們學(xué)院走這條路的不少,我跟著我一室友一起準備的。

    收著offer的時候,我還愣了一會兒,覺得這事跟假的似的。”

    邵雪半天沒緩過來,一口羊肉串擱在嘴邊半天沒咽進去,硬是把張祁逗樂了。

    “至于嗎,你們怎么比我還震驚啊。”

    鄭素年早些反應(yīng)過來,拿起酒瓶和張祁的酒杯撞了一下。

    “合著你這是叫我們來給你送別了啊。”

    “我這不是等邵雪考完嘛。”他話說完,也輕松了不少,“機票就是后天的,去了還得先適應(yīng)一陣。”

    “出息,真的有出息。”邵雪仿佛一個長輩一樣欣慰地看著張祁,“來,我也敬你一杯,你是咱整條胡同的驕傲。”

    “你可別了,”張祁把她手里的啤酒搶過來,“本來已經(jīng)不好嫁了,行為舉止還不檢點一點,喝什么酒?”

    “你怎么這么保守啊,”邵雪抗議道,“我聽說人家國外女孩可奔放了,你連女人喝酒都覺得不檢點,出去以后還怎么融入當?shù)匕。俊?

    “你有病吧,我是出去做學(xué)術(shù)的,管她們奔不奔放啊?”

    “哎,你現(xiàn)在就不一樣啊,學(xué)術(shù)理想高于個人問題了,那我更得敬你一杯。”

    張祁氣得半天沒緩過來。

    三人喝酒必有一個清醒的到最后。鄭素年去老板那兒埋了單,回來只看見張祁和邵雪胡話連篇,一邊喝一邊哭。

    “我是真想咱那條胡同,”張祁說,“出門叫一嗓子你們就出來了。我就是那個時候發(fā)現(xiàn),鄭素年這孫子就是看著老實,壞事都是一塊干的,結(jié)果出了事咱們倆都挨訓(xùn),就他一點事沒有。”

    “我也想。我們家現(xiàn)在樓底下那賣肉夾饃的,我一口吃下去吃不著肉,再咬一口就過去了,也不知張姨在老家過得怎么樣。”

    張祁把椅子拖到邵雪和鄭素年中間,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出去,逢年過節(jié)也不一定回來。咱們現(xiàn)在住得這么遠,以后還能見得著嗎?”

    “哪有什么見不著的。”邵雪拍了拍桌子,氣勢強悍引人側(cè)目,“甭管以后咱們在哪兒,只要你回來,打個電話我就去機場接你。”

    “你當你以后也愿意留著不走啊,”張祁笑她,“你也不是個善茬,以后天南海北有你跑的。咱們仨,也就鄭素年看起來愿意留下。”

    “那也好啊,”邵雪笑嘻嘻地看向鄭素年,“有素年哥在,我就覺得踏實。”

    鄭素年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看著這兩個醉醺醺的人。

    “行了,我送你們回去吧。張祁,我給你送上出租車……”

    “不行!”他忽地站起來,把剩下的酒都倒進一個杯子里,目光炯炯地盯著邵雪和鄭素年,“我有一學(xué)姐跟我說,告別的時候,得正式。”

    “正式有什么難的。”邵雪本是最能說的,可無奈酒精把大腦麻痹,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鄭素年看他們倆一副不干了這杯不罷休的樣子,也給自己倒了最后一杯。

    “我來吧。”他把杯子碰上去的時候還有些感慨。上次還是北冰洋呢,這回就成啤酒了。三個人散了又散,一次比一次離得遠,“咱們謹祝,胡同后面那運動場身價最高的足球名宿……”

    邵雪一下被逗樂了。鄭素年就有這本事。看起來跟個文化人似的,其實骨子里比誰都會貧。

    “還有文化宮杰出少先隊員,胡同里第一個會做微積分的——張祁同學(xué),在美國研究順利。”

    邵雪剛考完,做什么都不顯得過分。喝多了郁東歌也沒訓(xùn)她,放任她在臥室一睡就是一天兩夜。第三天,邵雪爬起來,瞇著眼刷了刷手機。

    那時候人人網(wǎng)正火呢。張祁發(fā)了個動態(tài),站在機場里戴副墨鏡,故作炫酷地給自己拍了個側(cè)臉。

    “經(jīng)此一去,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評論里一群笑罵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只有一個女生頭像的人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評論道:“一路順風(fēng)。”

    邵雪閉了閉眼,又睜開,赤著腳下床把窗簾拉開。

    難得的好天氣。

    02.

    邵雪高三畢業(yè)的那個暑假胖了八斤。錄取通知下來以后,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間歇和高中同學(xué)約出門聚會——吃得比家里還好。

    鄭素年上了大學(xué)比高中還忙。他大二進了工作室,下半學(xué)期畫了一百只工筆小鳥,以至于有段時間看見羽毛就眼暈。假期作業(yè)留了五十張冊頁和二十張四尺整紙,一直畫到邵雪開學(xué)才差不多畫完。

    開學(xué)當天,郁東歌又給她整理了一遍行李。二十六寸的拉桿箱,立起來到了邵雪的腰,把她逼得蹲在家門口慘叫:“一共都沒有二十個公交站,你這是要送我去北極啊。”

    “你是沒住過宿,”郁東歌又往她書包里塞了幾卷衛(wèi)生紙,“就你那丟東西的頻率,我什么都得給你拿雙份。”

    樓下有車“嘀嘀”了幾聲。邵雪兩步躥上陽臺,就看見鄭素年探出頭來看她:“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她把桌子上的充電器丟進書包里,拖起箱子就出了門。

    鄭素年在二樓等她,看見她步履艱難的樣子,伸手便把箱子接了過去。

    “素年,”郁東歌穿著睡衣不好出門,露出半個身子叫他,“不來喝點水啊?

    還麻煩你來接她。”

    “沒事。”聲音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沒了影。郁東歌又跑到陽臺上,只聽見“砰”的一聲,后備廂已經(jīng)蓋上了。

    “開慢點啊。”她憂心忡忡地喊。邵雪從窗戶里露出半個身子,起勁地朝她揮手:“媽,我走啦!”

    郁東歌嘆了口氣,又想笑又想哭:“頭別伸出來,住不好就回家啊,反正離得近。”

    鄭素年發(fā)動汽車,伸出手把邵雪撈了回來。

    鄭津前幾年買了車,鄭素年一有事就蹭裴書的不好意思,這個暑假干脆也把車給學(xué)了下來。開學(xué)那天,郁東歌和邵華都要上班,他怕邵雪拎著行李不方便,躍躍欲試地開車來接她。新小區(qū)九曲十八繞,鄭素年新手上路,故作鎮(zhèn)定。

    邵雪心大,才不管他手忙腳亂地換擋剎車,反而全神貫注地研究起他的車載音響。沒過五分鐘,便無師自通地放了首歌。

    車走走停停,鄭素年出了一手心的汗。好不容易開到外國語大學(xué)門口,送新生的車堵了三里地。他找了個停車位把車熄了火,下車給邵雪把行李搬了出來。

    鄭素年人在美院,所以哪怕直面這女兒國似的開學(xué)場景也不為所動。不過還真別說,這學(xué)外語的女生和學(xué)美術(shù)的女生氣質(zhì)截然不同,任憑他這種不太正眼看女孩的人也能分辨出類型的差異。

    進了校門,幾個大系紅旗招展,迎新的學(xué)長和學(xué)姐都青春洋溢。邵雪帶著鄭素年,鄭素年帶著行李,幾番穿梭終于找到歐洲語言文化學(xué)院意大利語的小桌子。

    前面排隊的女生剛走。坐在桌子后面的學(xué)姐一抬臉,邵雪心里就漏跳了半拍。在這個地方讀了一年書就是不一樣,紅唇細眉,妝化得一絲不茍,臉上寫著“社會精英”四個大字。

    跟人家一比,自己嫩得就像個小學(xué)生。

    邵雪在桌子前填好了資料,又來了個學(xué)姐領(lǐng)著她去宿舍辦手續(xù)。意大利語系人少得可憐,社會精英學(xué)姐和站在原地看行李的鄭素年大眼瞪小眼。

    “你不是來報到的吧?”

    他格外老實地回答:“不是。”

    “送剛才那學(xué)妹?”

    “嗯。”

    “你是她哥吧?”

    “不是。”

    那學(xué)姐懷疑地看著他:“那你是她男……”

    “啊,沒有,”他聽出話里的意思后急忙否認,“也不是。”

    學(xué)姐點點頭,鍥而不舍:“高中同學(xué)?你也不像大一的呀。”

    鄭素年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生生被問蒙了。

    他算她什么?

    朋友,這關(guān)系未免太過淺淡。

    親人,卻又沒有血緣關(guān)系。

    至于戀人,那更是他還沒想過的事。

    鄭素年揉了揉太陽穴,氣勢完全被對方壓制:“我們……就是認識。”

    好嘛,十八年交情,就是認識。

    邵雪手續(xù)辦完回到桌子前,只看見鄭素年一臉難以言喻的尷尬。她拍了拍箱子,中氣十足地說:“辦完啦,在三樓,咱們搬上去吧。”

    走了兩步,她不甘心,回頭添了一句:“學(xué)姐,你長得真好看。”

    這句話戳了女人的軟肋。剛才還一臉社會精英的學(xué)姐頓時笑得像花似的,熱情地歡送道:“我叫秦思慕,意語大二的,你以后有事來找我就行。”

    鄭素年正陷入短暫的迷茫,沒有精力去對她們女人間獨特的社交方式多評價。這迷茫一直持續(xù)到他重新回到車上,一啟動,只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得,車剮墻上,掉了層漆。

    邵雪新入學(xué),什么都新鮮。這點她不隨鄭素年,社團報了一大堆不說,還進了秦思慕當部長的外聯(lián)部。偶爾和鄭素年打電話,思慕姐長思慕姐短的,把他煩得夠嗆。

    他是真怕了這女的,三言兩語就讓他一個多月心神不寧。

    外人的事還沒料理明白,自家后院又起了火。國慶節(jié)第二天,鄭素年起了個大早,滿心滿意只有一個想法——他是被騙上車的!

    裴書走得太靠前。他往前躥了兩步,一把抓住柏昀生的后領(lǐng)子。

    “你國慶沒項目了?”

    柏昀生穿得衣冠楚楚,被他一拽儀態(tài)盡失。柏昀生拍掉鄭素年的手,煞有介事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我上個設(shè)計掙多少是吧?”

    他們美院的學(xué)生到了大三就有不少在校外接活的了。柏昀生商業(yè)設(shè)計接觸得早,課業(yè)也沒落下,被教授帶著和校外公司合作了幾個大工程就有了人脈。

    到底是年輕氣盛,有了錢腰桿就直,做人做事都不像以前那么吹毛求疵。

    可鄭素年覺得那也不至于買了車票就去大理啊。

    這事還是裴書攛掇的。他那天去火車站接同學(xué),揣著手站在車次屏幕底下琢磨,一眼相中了一趟北京到昆明的k字頭列車。轉(zhuǎn)車到大理加起來得四十四個小時,眼見著國慶在即,裴書格外期待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把同學(xué)在賓館安頓好后,裴書急忙回了宿舍。柏昀生熬了個夜剛起床,裴書抬頭就對剛睡醒的室友說:“國慶咱去大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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