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站在清晨的花園里,手中拿著達西先生交給她的信,只覺得心如鼓擂。她看著達西先生的背影消失在樹叢后面,才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慢慢變得不那么夸張了,她看了看手中的信,猶豫了一下,拆了開來。 信是這么寫的: 小姐,接到此信時,希望您已經不像昨天那樣生我的氣。我之所以要寫這封信,寫了又要勞您的神去讀,是為了我昨天在怨氣之下說出的話道歉,也為我的所作所為給您解釋。 您昨天說我無視雙方情投意合,將您的妹妹和彬格萊先生分開。我不打算否認此事。我到哈福德郡不久,就看出彬格萊先生仰慕令妹,但是直到盧家莊舞會,我才開始顧慮到,他當真對令妹有了愛戀之意。說到他的戀愛方面,我以前也看得很多。我不愿說我的朋友的壞話,他為人熱情,遇到美麗又談得來的小姐,很容易陷入愛情,但是在那場舞會上,他即使見到了您,仍將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您的妹妹身上。從那時起,我就密切注意我朋友的行為,發(fā)現這一次他對令妹的鐘愛雖然表現得十分明顯,也對她十分認真,但是和他往常的戀愛情形并無太大不同,而他之前產生愛慕之意的對象里,比令妹美麗,地位更高貴的大有人在。 尼日斐的舞會上,我聽到威廉·盧卡斯爵士偶然說起彬格萊先生對令妹的殷勤已經弄得滿城風雨,大家都以為他們就要談到嫁娶問題。這讓我十分不安,他的姐妹們當時跟我一樣,深為這件事感到不安,我們都認為彬格萊先生和令妹并不相配,他完全可以娶到比令妹更美麗,且門當戶對的小姐。此時恰逢城里有事,他第二天就離開了尼日斐花園,我相信您一定記得,他本來打算去一下便立刻回來。 之后發(fā)生的事想必您已經可以猜想到了。我同彬格萊姐妹們都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我們應該趕快到倫敦去把她們這位兄弟隔離起來。此事宜早不宜遲,所以我們決定立刻動身。等到了倫敦,便由我向我的朋友指出,他對于令妹的狂熱和以往陷入戀愛時并無太大分別,如果攀上了這一門親事,必定有多少弊端,而他對小姐的熱情也許很快就會熄滅。彬格萊先生天性謙和,遇到任何事情,只要我一出主意,他總是相信我勝過相信他自己。我輕而易舉地說服了他,使他相信遠離令妹一段時間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他既然有了這個信念,我們進一步說服他不要回到哈福德郡去,當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在這里,我必須承認自己存在私心,因為我在那時已經發(fā)現您對我的影響日益加深,那次匆忙離開,除了彬格萊先生的緣故,還有我想要壓制自身的感情的原因,說服他不要回到哈福德郡去,除了擔心他短時間內再見到令妹會立刻舊情復燃,還因為我害怕再見到您,并發(fā)現您對我的影響依舊——雖然我最終沒能避免后面這件事。 我想我確實用了我自身的影響力,使彬格萊先生最終做出了遠離令妹和哈福德郡的決定,我也許忽略了您妹妹的感受,但是我當時這么做,完全是出于對朋友的關心之意,也沒有覺得有哪里不對,只有一件事讓我于心不安,那就是令妹來到城里的時候,我竟不擇手段,向我的朋友隱瞞了這個消息。 您也許記得,您問過我是否在城里碰到過您的妹妹,當時我回答沒有,請您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沒有碰到過令妹,但是在您的妹妹拜訪過彬格萊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后,我恰好也去了,彬格萊小姐告訴了我令妹來訪的事情,我們商量過后,決定此事不必叫彬格萊先生知道,因為當時他并不在城里,等到他回來,令妹也許已經離開了。我并不知道令妹在城里逗留了如此之久,要是當時告訴了彬格萊先生,讓他們倆見了面,可能也不會有壞的后果,可是我當時認為他還沒有完全死心,見到令妹未必能免于危險。我這樣隱瞞,這樣欺蒙,也許有**份,而現在,我只為自己當初的顧慮感到羞愧。 現在再談另一件事:您說我昨天的所作所為是沖動之下的舉動。也許在昨天那樣的時機向您提出求婚是我一時興起,但是對于此事,我的確已經考慮了有一段時間了。小姐,您比我冷靜,您的思想比我高貴。請您原諒我昨日的出口不遜,您對我行為的質疑和顧慮,不可否認,并不全是錯的。也請您忘記我昨日對您親人的無禮評價,請您相信,您所鄙夷的人也是我所不喜的,您的親人或許和我并不在同一階層,但是相比起這一些和我同處一個階級的人,他們確實更值得人尊敬。 小姐,我現在要離開您,但是希望我們下一次碰面的時候,您能夠不計前嫌地接受我的問候。 愿上帝祝福您。 費茨威廉·達西 …… 簡讀完信后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出來的很久了,達西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應該也已經去牧師住宅辭過行了,自己是時候回去了。 達西先生竟然愿意為自己求婚時對于簡家庭和親戚的輕蔑而道歉,這是簡沒有想到的;他又對自己拆散彬格萊先生和伊麗莎白的原因做了這么一番解釋,讓簡都不知道是該恨他好還是愛他好;他在信中流露出來的情意,讓簡頗受觸動;他給了她這樣一封信,卻又迅速離開她的舉動,又讓她對這位先生的感情是否還會持續(xù)下去感到懷疑。 簡在當時拒絕達西先生時那最后一番話完全是在怒氣和怨氣之下爆發(fā)出來的,事后冷靜下來,她自己也意識到當時的那番話在現在這個時代是多么的驚世駭俗,而達西先生竟然包容了她的那番無禮又冒失的言語,甚至還為自己的言論道歉,這叫簡更加地尊敬他。他對于彬格萊先生和伊麗莎白感情的阻撓,憑他自身對彬格萊先生的影響力叫彬格萊先生遠離哈福德郡,遠離伊麗莎白,又叫簡很是氣憤。但是當簡看到達西先生寫他阻撓原因之一竟是彬格萊先生對伊麗莎白的感情并非獨一無二的時候,那股怒氣又不知不覺地消散了許多,轉而變成對彬格萊先生的失望和對自己妹妹錯付了感情的遺憾。她早已想到當彬格萊先生看中了伊麗莎白的時候,原著的劇情就無法再參考了,原著中彬格萊先生應當是對她自己——簡·班納特產生好感,且一往情深,當時兩人分開的原因主要是原著的簡·班納特的感情太過含蓄,叫彬格萊先生誤以為自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是伊麗莎白和原著中的簡·班納特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彬格萊先生的感情自然也會不同,在雙方都知道對方對自己有意的情況下,彬格萊先生還是被勸離了,原因就只能是他用情還不夠深。 簡不懷疑如果當時達西先生不插手,很可能彬格萊先生和伊麗莎白就能成就好事了,但是等到愛情的沖動期和甜蜜期過去,被家長里短取代的時候,他和伊麗莎白的感情還能經受的住考驗嗎?彬格萊先生會隨著對伊麗莎白了解的加深而更愛她,還是會因為愛情轉淡,想起了雙方家庭地位的懸殊而輕視她呢? 她這樣邊想邊走,足足走了一個鐘頭,才走到牧師住宅和羅新斯莊園的岔道口——這里是往常她在散步時遇到達西先生后最終分開的地方。她在這里駐足了片刻,感到自己的心情已經平復下來,可以以往常那樣愉快的神色面對牧師住宅里的那些人,和他們談起話來不至于顯得不自然了,才繼續(xù)往前走去。 她一走到牧師住宅,瑪利亞就跑出來沖她說道:“你錯過了兩位紳士了,他們是來辭行的!” 簡雖然已經知道了此事,也有意避開了達西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來牧師住宅的辭行,但是此事不方便讓其他人知道,所以聽到瑪利亞這么說,就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遺憾之情。 “確實遺憾極了!”瑪利亞說道,“我們告訴達西先生和菲茨威廉上校你去外面散步了,但是達西先生一點都沒有要等的意思,很快就離開了……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菲茨威廉上校!他等了你半個多鐘頭呢!” “是嗎?” “是呀!”瑪利亞叫道,“只可惜他現在也已經走啦!” 她看了看簡心不在焉的樣子,又促狹地問道:“你覺得他是什么意思,簡?他走的時候還說有機會去哈福德郡拜訪我們呢!” “那你可以期待在哈福德郡再見到他了。”簡朝瑪利亞笑了笑,說道,然后推說自己走路走累了,阻斷了瑪利亞還想繼續(xù)的對話,上了樓,將自己關進了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