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生如逆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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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靜寂。
只有河流發出的怒吼與間隙此起彼伏的抽泣聲。
徐乾坤腳底下落了一堆煙蒂,直到抽完煙盒里的最后一根煙,團成一團隨手扔在了地上。
“怎么樣了?”他湊過去看生命探測儀傳回的圖像。
于歸從自己的臂彎里抬起了頭,眼眶通紅。
團隊里向來堅強的劉青云不停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都怪我……都怪我……我為什么要先出去啊……”
傷員和陸青時都在里面,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從剛剛起無線電的呼叫就沒停過,可是她的波段一直都沒有回應。
技術員搖了搖頭,無人機傳回的圖像一片漆黑,機上搭載的遠紅外熱感成像儀和蛇類的熱窩功能類似,都是依靠生物體表的溫度來感應具體的位置,任何哺乳動物沒有體溫就代表著沒有生命跡象。
于歸撲過來求他:“求求你,再往深一點的地方試試看,陸老師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技術員面有難色:“我……我盡量……再飛低一點……不過最低到五米……再往下無人機會有墜毀的風險”
“借個火”秦喧低頭過來,向南柯替她按亮了打火機。
她背靠著橋梁欄桿坐了下來,輕輕吐了一口煙圈,風向不好,眼睛被刺激得發酸。
她伸手揉了揉,就這么毫無征兆落下淚來。
“你瘋了?!你看看她現在還有這么多血可以流嗎?!”
“我是醫療隊領導,有任何不滿回去你可以跟醫務處投訴”
“當務之急是保命重要吧!”
“沒有質量地活著還不如死了”
向來在診療意見上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其實也有罕見地,很和諧的時候呢。
“一罐咖啡就想讓我原諒你?”
“那……請陸主任喝一年的咖啡!”
她這輩子狐朋狗友很多,但真正意義上的知己只有陸青時一個,她崇尚她的醫術,敬佩她的為人,大概能成為密友,多多少少是帶著愛的吧,不然怎么會連站起來過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從指尖摸到一丁點兒潮濕開始,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止都止不住。
向南柯輕輕攬住了她的肩頭,把人擁進了懷里,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徐主任,不好了,患者血氧90,要拉不住了”另一名醫生從救護車上跳了下來報告道。
“加大氧流量,我去看看”徐乾坤扯下脖子上的聽診器也鉆入了車廂里。
手術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于環境太差,器官暴露在空氣里多多少少都會有感染,不趕緊送回醫院做抗生素治療的話,這條人命也沒了。
徐乾坤咬了咬牙,跳下車:“收隊,回醫院”
沒有人動彈,他又跺著腳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都愣著干什么?!趕緊走啊!這車上還有一個急需治療的重傷員呢!”
于歸緩緩抬起了頭:“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放棄搜尋陸老師了嗎?!”
“她陸青時的命是命,別的傷員的命就不是命?!”
徐乾坤臉紅脖子粗地吼了起來:“我沒有放棄她!是她自己不爭氣!你們看看自己看!哪還有生命跡象!”
ipad被摔到了泥水里。
于歸紅著眼睛撲了上去,被人死死拉住了。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是這個結果沒有人愿意去接受,所有人的眼睛都很紅,死死盯著他。
于歸甩開陳意,拿起一旁放著的鐵鍬,頭也不回地走入了廢墟里。
“你站住!”徐乾坤追了上來厲聲喝道,看著她被淚水洗禮過的眼睛,這番話不僅是在跟她說,也是在跟在座的所有人說。
“是,我雖然和她向來不合,說實話我真的挺討厭她的,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去救,這是我作為醫生的職責”雨水在他的眼鏡上流下蜿蜒的水線,徐乾坤伸手抹了一把,拍著自己胸前掛著的胸牌大聲道。
“但除此之外,我還是科主任,是領導!你們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我的褲腰帶上!我最大的決策失誤就是讓她進入了隧道!我已經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副主任醫師了,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了!”
于歸攥緊了手里的鐵鍬,微微仰起了頭,任由雨水在自己臉上蜿蜒成線。
剛進急診科實習的時候,她也不喜歡陸青時,因為她老是冷著臉,對誰都愛答不理的。
不說話的時候冷死人,說話的時候懟死人。
尤其手術臺上,跟她同臺是每個醫生的噩夢。
后來她才明白,她不是故意想去罵誰,她只是一心一意為了患者好。
練習的時候出了差錯還有再彌補的機會,可是手術臺上患者的生命只有一次。
她容忍不了別人出錯,更接受不了自己出錯。
在很多個自己以為自己已經很刻苦的伴月讀書的晚上,陸青時往往也在資料室看病例,在模擬手術室做練習。
她第一次見識到她堅硬外殼包裹下的柔軟是在走廊上向周悅彤父母下跪請求他們捐獻器官的時候。
那一幕讓她的心久久難以平靜。
也使她生出了強烈的想要留在這里的沖動。
想要成為跟她一樣的人。
想要成為跟她一樣的,能讓伙伴信賴,能獨當一面的醫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青時是她的老師,是她的引路人,是照亮她前行的燈塔。
是每一次手忙腳亂倉皇失措時最安心的存在。
“不要害怕出血,這是每個醫生的必經之路”
是每一次失意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安慰。
“即使比別人起步早很多,擁有了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資源,但最終,人——還是要靠自己”
是藏在冰山下的暖流。
“虧你還是醫生,不知道職業暴露后最佳阻斷時間為兩小時嗎?”
“一個月后我會檢查你的功課……”
當燈塔黑暗,旗桿折斷,于歸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難過,她突然有一種茫茫天地間,自己不知何去何從的空虛。
少年人微微彎下腰,頭一次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哭聲。
“咱們這次救援行動,總計共救出了二百八十一名傷員,存活二百七十人,死亡十一人,這個結果我可以說我無愧于我身上的白大褂,我作為醫生的職責已經盡到了”
“我現在要履行的,是我作為領導的職責,所有人都有,馬上上車把傷員安全地送回醫院里!”
一雙手推開了向南柯,跌跌撞撞跑了過來,秦喧從脖子上粗暴地扯下自己的胸牌狠狠摜在泥水里。
她接著脫了白大褂,隨手扔在地上,只穿著單薄的里衣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
“我不是急診科的人,沒必要履行什么你說的職責,如果要我放棄自己的朋友,我寧肯脫了這身皮”
她向來脾氣火爆,說這話的時候卻有一種平靜的狠勁。
眾目睽睽之下,她向著廢墟的方向轉身大步流星離去。
一個藏藍色的身影追了上去。
于歸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脫了礙事的白大褂,拎起鐵鍬頭也不回地離去。
卻早有人搶在了她前頭,火焰藍的背影如風如火掠過她身邊,她幾乎哭出聲來:“顧隊長……你怎么還沒走?”
顧衍之用鐵鍬鑿了幾下大石頭,又從頂上掉落了一些石塊,她索性扔了鐵鍬用手刨:“青時沒出來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害怕用工具會引起二次坍塌,其他人也都如法炮制,秦喧的美甲斷掉了,鮮血淋漓。
顧衍之的背上皮開肉綻,她顧不了那么多,是刨的最快的那個,手掌伸進土里帶出來的泥都沾了血跡。
于歸更不用說了,一邊刨一邊哭,不時用肩膀揩掉淚水,整張臉五迷三道的。
他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該履行的職責都盡到了。
徐乾坤坐在車上,扶著車門看著底下這一張張或難過或沉痛或失意的臉。
“你們呢?”
郝仁杰捏緊了拳頭,微微鞠了一躬:“抱歉”
說罷,也轉身跑向了隧道口。
劉青云把自己的胸牌放在了車上:“對不起,徐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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