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如秀-《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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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初冬即將來臨之際,陸之笙迎來了自己的生辰。
荊如秀早就開始準備,她要為他辦一場盛大的宴席,以陸夫人的身份,慶賀他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陸之笙心里樂開了花,嘴上還假模假樣地疼惜,怕荊如秀累壞了身子。
荊如秀倚在他懷里,纖手勾著他的脖子,同他一起坐在長廊上賞月。
夜風中,她忽然轉頭望向他,一雙眼眸水汪汪的,揚著唇角小聲對他道:
“夫君,以后你的下一個生辰,下一個的下一個生辰……以后你每一年的每一個生辰,我都陪你過,都為你慶賀,好不好?”
聲音軟酥軟酥的,聽得陸之笙的心都要化掉了,他重重點頭,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輕輕吻住了荊如秀的唇。
身影交疊,輾轉深入,如飲醇酒,美得比月色還要醉人。
煙花綻放,觥籌交錯,那一天的將軍府果然一派熱鬧。
賓客絡繹不絕,在入夜時分,竟然還悄無聲息地來了一個大人物,荊如秀又驚又喜,同滿院文武跪了一地:“參見吾皇?!?
皇恩浩蕩,天子親自來為陸之笙慶賀,這是多大的面子啊。
荊如秀瞥向門外,望眼欲穿,只等著陸之笙快些趕回。
這段時日蘇地水患,災情嚴重,陸之笙忙得焦頭爛額,有時甚至在公堂熬上通宵,荊如秀心疼不已,此次慶生還特意囑咐他早點回家,好好放松一番。
但當夜色愈深,酒宴都要開席了,陸之笙卻還沒有出現,派去尋他的小廝回來說大理寺無人,四處也找不著姑爺。
荊如秀坐不住了,不動神色地喚來老管家,囑他招待好賓客,自己則悄悄出了后門,駕馬奔入了夜色中。
風聲颯颯,寒意逼人,她心跳如雷,唯恐陸之笙出了什么事。
可卻在奔到護城河邊時,她遠遠便望見了兩盞河燈,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心頭登的一聲,荊如秀下了馬,屏氣凝神,牽著韁繩緩緩靠近。
“阿笙哥哥,遙遙就知道你沒變,你還是遙遙的阿笙哥哥……”
借著夜色的掩護,荊如秀聽到了女子的嬌聲,河邊那兩道熟悉的身影緊緊擁吻著,酒氣熏天,夾雜著灼熱的情意。
荊如秀忽然就懵住了,雙腿僵直,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
“夫君,一定要早點回家啊!”
風中仿佛回蕩著她的聲聲囑咐,卻輕緲地壓不過河邊的喘息,夜風一吹,就煙消云散,像個易碎的笑話。
“云泥之別,云泥之別……”失神喃喃著,荊如秀顫著腳步,牽馬轉身離去。
眼眶澀澀的,但就是流不出什么東西,反而將身后不堪的纏綿聽得愈發清楚。
每一步都走得那樣沉重,如踏刀尖,一幅幅畫面閃過腦海,碎成無數片。
今夕何夕,老天爺的仁慈到了盡頭,她的好夢終于要醒了。
有什么堵在胸口,洶涌漫上,惡心得她再也忍不住,奔到一棵柳樹下,吐得翻江倒海。
而那些憋在眼眸里的水霧,也終于能無所顧忌地奪眶而出,在夜風中愴然落下,瞬間浸濕了她整個世界。
云泥之別,云泥之別,原來她努力了那么久,卻還是……他棄之不要的泥巴。
(七)
開場得絢麗,收場得狼狽,宴席草草結束,荊如秀堆出的笑臉幾乎都要僵住。
百官們踏出門時,無不遺憾搖頭:“既然陸大人抱病在身,也不便打擾,他憂心萬民,鞠躬盡瘁,夫人可一定得照顧好啊。”
唯獨皇上并無掃興,反而在群臣散去,對最后送他出門的荊如秀道:“朕今日前來,一為陸郎慶生,二卻是醉翁之意,在將軍也?!?
荊如秀霍然抬頭,卻見龍顏凝重,眸含憂慮:“將軍恐怕不知,昨日戰報傳來,邊關遭襲,滿城被困。”
這是一場淮國不在預料的劫難,卻來勢洶洶,情況復雜得叫人措手不及,皇上在萬般頭疼中,想到了他親封的第一女將。
“此行兇險萬分,朕最后再問將軍一遍,將軍當真……不后悔?”
連皇上都未想到,荊如秀竟會答應得那般痛快,簡直像是迫不及待,恨不能立刻趕赴邊關,遠遠地離開梁都。
圣心大感欣慰,在漫天煙花下,對著跪下的荊如秀鄭重道:
“好,荊將軍接旨,朕命你擇日掛帥,整軍出發,一挫北狄!”
陸之笙在第二天清晨回到了將軍府,一身酒氣,衣裳凌亂。
他腳步踉蹌地去找荊如秀,一推開房門,荊如秀正坐在桌邊擦拭銀槍,聞聲抬頭,眼圈隱隱泛紅,卻對著他展顏一笑:“夫君,你回來了?!?
陸之笙心頭跳動,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醞釀了好久他才顫聲開口。
“如秀,我,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他伸手上前想按住她的肩頭,猶豫著坦白一切:“昨晚我沒回來是因為……”
“夫君,這是我送給你的生辰禮物,你喜不喜歡?”
荊如秀忽然開口打斷,拿出那個做了許久的香囊,望著陸之笙一笑,若無其事地為他系在了腰間。
陸之笙一顫,動也不再動,任由荊如秀挨近他,發絲貼身。
拿慣了銀槍的手大抵真的不適合拿針線,香囊做得丑丑的,陸之笙卻摩挲著愛不釋手,將荊如秀擁在懷里,有些話一時竟不想說出口。
就讓溫存再久一點,再久一點。
房中霎時靜了下來,呼吸繚繞,不知過了多久,卻還是荊如秀推開了陸之笙,她隨手揉了揉眼眶,取過桌上燉好的湯,望著陸之笙溫柔笑道:
“夫君,我要先去校場練兵了,你喝了湯好好睡一覺,有什么話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陸之笙心亂如麻,點了點頭,卻又拉住要出門的荊如秀:“如秀,等你回來,回來……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背過身的荊如秀鼻頭一酸,咬緊唇應了一聲,拿著銀槍快步踏出了門,那些忍不住的水霧終于模糊了眼前。
“夫君,再見?!?
風一陣,終是吹散滿院落梅,徒留舊時香。
那是陸之笙最后一次見到荊如秀。
他喝下放了藥的安神湯,足足昏睡了兩天,醒來時便只看到一封休書,是她替他擬好的,只等他簽下名姓,就能休了她,搬出將軍府。
她已經會寫很多字了,雖然每一個字都寫得那樣艱難,幾番沾淚寫不下去。
她說不會讓他為難,她知道他要和她商量什么,她雖然沒有勇氣去聽,但她愿意成全。
成全他的海闊天空,放他自由,讓真正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畢竟她還是那樣感謝他,即使是曲意逢迎,他也陪她做了一場美好至極的夢。
陸之笙傻掉了,捧著休書難以置信:“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徹底慌了神,卻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此刻的荊如秀早已跨馬提槍,奔赴千里之外的戰場。
他知道那夜她一定是撞見了什么,否則不會這樣,可天知道來龍去脈有多荒唐,荒唐得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那一夜,他原本是要趕回將軍府,卻在半路上被顏水遙截住了。
昔日天之驕女的丞相千金,哭得兩眼紅腫,拉著他的衣袖苦苦哀求,說想陪他過最后一個生辰,日后就不會再來打擾他了。
他心頭一軟,想著也好,藕斷絲連,不如就此將話說清楚,徹底放下前塵往事。
誰知在河邊他喝了顏水遙帶的酒后,頭腦昏沉,渾身燥熱,竟然克制不住自己的舉動。
等到在客棧中醒來時,大錯已然鑄成。
“阿笙哥哥,遙遙真的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事已至此,你不能一走了之……”
床上的顏水遙哭得泣不成聲,陸之笙卻是痛不欲生,他幾乎恨不得掐死她。
可即便是設計陷害,他也的確壞了她的名節,再不想認也只能負責到底。
他當時猶豫著想和荊如秀商量的事情,正是要將顏水遙娶進門,他說不出口,卻也不想騙她,他原本想調整好心緒,等她回來后就坦白一切,讓她相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求得她的原諒。
可她居然留下一紙休書,一聲不吭地去了邊關,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誰要她自作主張的?為什么不問問他?真是個傻泥巴!
伸手觸到腰間的香囊,陸之笙一個激靈,悲從中來,將手中的休書撕得粉碎。
“荊如秀,你別想讓我搬出將軍府,你能躲上戰場,我也能追到邊關!”
(八)
永安十二年,戰事告急,邊關,睢城。
烽火狼煙中,在接連的戰報里,夾雜著一個從梁都傳來的消息。
尚書大人陸之笙要迎娶丞相千金顏水遙,婚禮大肆籌辦,滿城矚目。
胃里翻江倒海,荊如秀惡心蹙眉,忍不住又想吐酸水,她按住腹部,蒼白著臉對身旁侍從道:“以后梁都傳來的消息,不用再呈上來了?!?
兩軍對壘,已是決一死戰的關鍵時刻,她不能分心,更不想傷心。
“阿笙哥哥,娶了我你才能走,否則你以為我父親會放手讓你去邊關嗎?”
顏水遙的那句話不斷回蕩在陸之笙耳畔,他渾渾噩噩地試著喜服,只想趕緊舉行完那場該死的大婚,然后奔向沙場,奔向他的傻泥巴。
他寄出的書信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她根本就沒看,他越來越慌,恨不能立刻飛到她身邊,將一切都解釋清楚。
寒冬已經來臨,漫天雪花紛飛,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
那時的陸之笙望著窗外,等著遠方那道身影歸來,即便忐忑卻依舊憧憬,他想著過了冬便是春,滿岸的柳樹都綠了,他要帶她騎馬踏青,看長風掠過浮云,水波蕩漾。
他們還有許許多多的日子,說好的白頭到老還有那么遠。
可卻不知,世事無常,遲一步,遲一生。
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晃,陸府的那場大婚只拜到一半,便被倉皇奔來的老管家一聲打破。
他老淚縱橫,急得摔倒在地:“少爺,夫人,夫人……戰亡了!”
仿佛晴天霹靂,陸之笙一個劇顫,震在了堂前。
馬蹄嘶鳴,風雪愈急。
穿著還來不及脫下的喜服,陸之笙瘋了一般地駛向城郊,在十里處終于迎上班師回朝的軍隊,抬棺材的士兵們認出他來,紛紛更咽了喉頭:
“將軍郎,請……節哀順變。”
血紅了眼推開棺材,在親眼見到那具面目如生的尸體后,陸之笙仍不敢相信,她竟然,竟然真的離他而去了!
“如秀——”
凄厲的呼喊劃破長空,久久回蕩在白雪紛飛的天地間。
鐵骨錚錚的將士們俱哭了,決戰原本都已經打勝了,豈料荊將軍忽遭偷襲,墜下戰馬,不知為何竟用手護住腹部,才讓敵將有機可乘,一劍刺去。
后經軍醫診出,眾人才知,原來荊將軍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
三個月,正是她寫下休書,趕赴戰場的日子,她居然,居然都沒有告訴他!
顫抖著雙手,陸之笙目眥欲裂,不管不顧地抱緊了那具尸體,嘶聲慟哭:“不!”
拉扯間衣襟散亂,從那懷里掉出一把折扇,攤開在了雪地里——
江山如秀,笙歌遍舞。
從梁都趕赴沙場,荊如秀只帶了這一樣東西,刻骨的痛楚過去后,只剩下無盡的思念,每當午夜夢回,她聽著外頭的號角,只能緊緊抓住這把折扇,才能在無邊的黑暗中繼續入眠。
風拍營帳,耳邊仿佛回蕩著那些曾經的溫言。
“好好過日子就是我會每天和你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看春煙柳綠,你亭前舞槍,我提筆作畫,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不離不棄?!北〈捷p喃,淚水滑過眼角,無聲無息地浸濕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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