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為裘-《此生此世,唯愛不悔》
第(3/3)頁
因?yàn)樗娴牟淮_定,她給的那個家,他和太平能有立場去接受。
他肩上的使命太重了,重到他有時都會喘不過氣來,他明明就是一個最沒用的紈绔子弟,為什么偏偏老天要讓他去做這些事情。
他怕自己動搖,總是在太平熟睡時,不斷對他默念:“太平你記住,爺爺叫獨(dú)孤商,奶奶叫李陰華,父皇叫獨(dú)孤初,母后叫蕭雅晴……他們是你最親的親人,他們都是為了陳國而死的,你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你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這些話與其說是對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道,不如說是在勸自己。
是的,他要自己記住,太平與復(fù)國就是他所有活下去的信念,旁的他都沒有資格去想。
“我唯一沒有騙你的大概就是池良這個名字吧,這是我的小名,只有姐姐這樣叫我。”
抱緊懵懂不知的太平,池良淚流滿面,對著白念生閉上了眼,笑得決絕。
“你把我們交出去吧,易地而處,我不怪你。”
(九)
送走池良與太平那天,白念生很平靜,倒是池良換上男裝,依舊淚眼婆娑得像個美嬌娘:“送走我們后,你,你怎么辦?”
白念生站在風(fēng)中,銀袍長劍,發(fā)絲飛揚(yáng),“人生有可為有可不為,我自有我的去處,快走吧,趁我沒有后悔之前。”
她話未落音,池良已經(jīng)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上前將她一把扯入了懷中。“你等我,等我和太平,我們一定會來找你!”
他身形纖秀,比她略高一點(diǎn),并不寬厚的懷抱卻讓她覺得,是那樣溫暖而有力。
風(fēng)揚(yáng)起他們的衣袂,馬車?yán)锏奶教匠瞿X袋,紅著眼,吸著小鼻子,奶聲奶氣地喊著:“念念,念念……”
白念生這輩子從未覺得分別是件這樣難的事情,難到她幾乎呼吸不過來,她一點(diǎn)點(diǎn)伸手回抱住池良,淚水滑過微揚(yáng)的唇角,逐字逐句:“好,我等你們。”
輕飄飄的聲音沒入風(fēng)中,下一瞬,她伸手一推,堅定地將池良推向了馬車:“快走吧,人世一場相逢,我心足矣!”
馬車絕塵而去,長空下,銀袍鎧甲背過身,深深呼出一口氣,眸中水霧一片,連心跳都跟著氤氳了。
山高水長,后會無期,珍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一場最后的告別,她不會再等到他們了,永不會。
一封請罪奏折遠(yuǎn)遞皇城,當(dāng)姬長婓風(fēng)塵仆仆趕來時,白念生已脫去戰(zhàn)袍,交出帥印,跪在營帳里,一臉視死如歸。
“該說的奏折里都已經(jīng)說了,陛下,處死罪臣吧。”
姬長婓居高臨下,俯視了白念生許久后,忽然仰天長笑,凄厲莫名:“白念生,你憑什么?你以為朕真的不敢殺你嗎?”
他眼眶泛紅,渾身顫抖著,是被最親近之人背叛后的錐心刺骨,大風(fēng)拍打著營帳,白念生閉上雙眸,深吸口氣:“長婓,我不配做白家人,處死我吧。”
自古忠義難兩全,她走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愧疚難當(dāng),一心求死,但姬長婓卻像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到眼淚都要流出。
“死多簡單,一了百了,哪有那么容易,阿念,你以為朕會如你所愿嗎?”
三百鞭笞,當(dāng)著所有將士的面,白念生被姬長婓抽得鮮血淋漓,未了,他將長鞭隨手一拋,背過身,嘶啞開口:“放他下來,把人抬到我?guī)ぶ腥ァ!?
頓了頓,他對眸噙淚光的副將道:“叫隨行的孫太醫(yī)過來。”
副將心系白念生,一時沒聽清,一聲“啊?”,姬長婓反手就給了他一耳光,衣袍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我說叫孫太醫(yī)過來,立刻、馬上、現(xiàn)在就給朕滾過來!沒有朕的旨意前,白念生若是死了,你們就通通給你們的將軍陪葬吧!”
孫太醫(yī)這一來,便牽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真相,一個姬長斐不曾想過的事實(shí)——
“你是說,白將軍……是女的?”
燈火下,他聲音發(fā)顫,表情萬千變幻,在孫太醫(yī)又哆嗦著點(diǎn)頭確認(rèn)后,才如夢初醒般,倒吸口冷氣,幾步后退,猛地跌坐在了白念生床邊。
風(fēng)拍營帳,燭火下昏迷的白念生長眉入鬢,卸去一身戎裝后,面色蒼白而柔和,再不復(fù)往日殺氣凜凜的戰(zhàn)神之名,倒平添幾分小女兒的秀美動人,叫姬長斐心頭一顫,呼吸都不由輕緩下來。
孫太醫(yī)退去后,當(dāng)夜,姬長婓在帳中守著白念生,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宿,有士兵巡夜經(jīng)過,說聽到陛下在里面又哭又笑,瘋魔了般。
沒有人知道這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清晨進(jìn)去時,姬長婓摟著白念生在榻上,和衣而眠,相枕以貼,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安詳滿足,竟像個孩子般。
(十)
當(dāng)三天后,白念生醒來時,姬長婓正坐在床邊喂她喝藥,像從前池良為她做的一樣。
白念生的眸光忽然就黯了下去,這輩子……大概都見不到池良與太平了吧?
正想著,姬長婓淡淡的一句話在她頭頂響起,讓她瞬間失色。
“你的帥印朕已經(jīng)收了,從此以后,你不再是白將軍,而是朕的女人。”
他將藥碗放下,禍國殃民的一張臉上露出笑意,俯身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白念生,吐氣間魅惑如妖,讓白念生如墜冰窟。
“阿念,這么多年,你瞞得朕好苦啊,求而不得的滋味,你可知朕壓抑得有多難受嗎?”
“如今真相大白,朕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jī)會,讓空懸了那么多年的后位終于有主,你覺得怎么樣?”
與姬長婓做了半生兄弟,數(shù)載君臣,白念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會變了個人似的,再不掩飾那些曾苦苦壓抑的感情,此時她再憶起池良曾對她說過的話,當(dāng)真是醍醐灌頂,遍體生涼。
“長婓,我不會隨你進(jìn)宮的,我寧愿你將我處死!”
養(yǎng)傷的日子中,白念生對姬長婓這樣說過無數(shù)次,但姬長婓也不惱,我行我素,像他執(zhí)意擴(kuò)張的領(lǐng)土般,一貫的帝王風(fēng)格。
白念生不許他上床,他便命人搬來另一張床,拼在一起,美曰其名:“夜間好貼身照顧她”。
白念生不喝他喂的藥,有一次還把碗摔了,他依舊不惱,只是撿起那碎瓷,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沖榻上的白念生似笑非笑,幽幽地說出一句:“這種喂藥方式你不喜歡,那我便只能換另外一種了,想必唇齒相依,以口度藥,你會很樂意接受,是嗎,阿念?”
白念生大驚失色,當(dāng)晚就主動配合,乖乖讓姬長婓喂她喝了三大碗藥。
這樣的“斗智斗勇”每天都會上演,終于,白念生的傷徹底養(yǎng)好,姬長婓要帶她啟程回宮了,但這一回,白念生把送來的女裝通通剪碎了,決絕的態(tài)度終是惹怒了姬長婓。
因?yàn)樗菏淄π兀翢o畏懼地對他道:“我心里有人了,我喜歡的是那個陳國人,不可能跟你回宮,你殺了我吧!”
姬長婓怒不可遏,第一次沖受傷以來的白念生吼了:“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女人的家伙有什么好?你這是通敵賣國,你莫忘了,你是白家的人,你對得起白家的列祖列宗嗎?!”
提到“白家”,白念生的眼眸黯淡下去,她長發(fā)散了一床,襯著一張臉愈發(fā)蒼白,“所以我只求一死,長婓,請你成全我吧。”
哀傷的氣氛在帳中彌漫,姬長婓捏緊雙拳,胸膛起伏著,終是一腳踹飛那些剪碎的衣裳,在漫天綾羅綢緞中,目視白念生:“我會成全你的。”
他凄然長笑,艷冶如妖:“你既死也不愿走,很好,那我便與你在這里大婚,今夜就洞房!”
無星無月的夜晚,風(fēng)掠長空,死一般的寂靜。
搖曳的燭光中,白念生被下了藥,渾身無力,強(qiáng)行換上了紅嫁衣,坐在床上美得驚為天人,叫踏入帳中的姬長婓一時都看癡了。
他伸手撫過她的臉頰,一寸一寸,語氣是刻入骨髓的迷戀:“阿念,你知道嗎?這么多年來,我只能在夢里這樣觸摸你,我小心翼翼地壓抑著,不敢在你面前表露出來,我怕我們連兄弟都沒得做……但我真的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能這樣真真切切地觸碰你,擁有你,你和我夢里一樣美,我說過,這輩子你都是我的人,逃不掉的……”
白念生薄唇緊咬,無力掙扎,在姬長婓壓倒她的時候,嘶啞著開口:“長婓,我多年為你開疆辟土,你當(dāng)真要這樣對我嗎?莫要讓我恨你!”
姬長婓一頓,手中動作卻未停,一抹凄笑浮上他的唇角:“恨吧恨吧,有所求,求不得,你永不會明白這種感受。”
說著,他手一扯,大紅的嫁衣?lián)P起,腰帶墜下,他將頭埋入了白念生的脖頸中。
一晌貪歡,一場沉淪,一踏地獄。
卻就在這時,帳外一聲響起:“報!”
姬長婓不耐,血紅了眼回頭:“滾!”
帳外的副將遲疑了下,依舊斗著膽子高聲道:“報,陳國,陳國的軍隊打來了!”
(十一)
兩方對壘,于千軍萬馬中再次見到池良,白念生騎著雪豹,手握長劍,恍如隔世。
那日送別的話仿佛還回蕩在耳畔:“你等我,等我和太平,我們一定會來找你!”
他們果然回來了,就坐在高高的戰(zhàn)車?yán)铮慌赏踝逯L(fēng),率領(lǐng)著南邊那股不斷壯大的勢力,但回來了又能怎么樣呢?
大梁與陳國,他們各有立場,出戰(zhàn)前姬長婓還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對她道:“你不會陣前叛國,跟那小子走了吧?燒壞的腦袋,最好時時刻刻想一想自己的身份,想一想世代忠君報國的白家……”
“朕等你凱旋歸來,朕的皇后。”
姬長婓親自為她披上戰(zhàn)袍,送她出征,而現(xiàn)在就站在不遠(yuǎn)的高處注視著她。
兩軍對壘,這場廝殺避無可避,白念生在四野掠起的大風(fēng)中,輕輕閉上了眼眸。
送池良與太平走的那天,她就想過會有今日,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不過也好,該來的總是會來,紛紛擾擾就在這里做個了斷吧,她太累了,不愿再繼續(xù)下去了。
白家人為戰(zhàn)場而生,便為戰(zhàn)場而死吧,只愿下輩子,她不要再做白念生了。
在心中打定主意后,烈烈風(fēng)中,那襲銀袍在雪豹上深吸口氣,與對面戰(zhàn)車中的故人遙遙對視,眸中有淚光泛起,決絕而解脫。
“殺!”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再披戰(zhàn)袍的那道身影化為玉面戰(zhàn)神,在戰(zhàn)場上如一道光,一道燃盡自己,最后一戰(zhàn)的光。
此戰(zhàn)她不會凱旋,不愿生還,而高處負(fù)手而立,定眸注視的姬長婓卻還不會知道。
與白念生心意相通的是池良,戰(zhàn)車?yán)餃I光閃爍,一眼便看出她所求的池良。
他束發(fā)華服,恢復(fù)皇親身份后的氣度,清貴而溫雅,在戰(zhàn)場上也面不改色,與從前判若兩人,卻是在看到千軍萬馬中,那襲豁出性命廝殺的銀袍時,悄然濕潤了眼眶。
“太平,我們帶念念回家,你說好不好?”
抱緊懷里瞪大著雙眼,好奇觀戰(zhàn),時時刻刻找尋著白念生的太平,池良輕輕開口,淚眼含笑。
太平猛點(diǎn)頭,咬著手指:“回家,回家……”
池良一笑,卻是伸手捂住了太平的眼睛,扭頭向身邊的神箭手示意。
“還記得如何交待的嗎?一箭斃命,你只有這一次機(jī)會,明白?”
逐字逐句,如有千鈞。
弓弦緩緩張開,嗖的一聲,箭矢破空而去。
太平在池良懷里掙扎,硬是掰開了一條縫,于是便在那條縫中,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阿念!”
飛箭射入胸口,鮮血四濺,高處的年輕君王撕心裂肺,那一聲響徹長空。
雪豹嘶鳴,銀袍鎧甲重重墜下,長發(fā)散開在大風(fēng)中,凄美絕倫,卻是隔著千軍萬馬,層層飛絮,與遙遠(yuǎn)戰(zhàn)車上的故人最后對望了一眼。
似有感激,唇邊含笑,終是解脫。
(十二)
一場血戰(zhàn)陳國大獲全勝,大梁不僅失了主帥,連尸體帶坐騎都被陳國搶去,他們只能護(hù)著痛不欲生的姬長婓,倉皇而逃。
馬車?yán)铮啄钌潜惶綋闲训模涇浰炙值穆曇粼谒虾爸骸澳钅睿钅睢?
她長睫微顫,一點(diǎn)點(diǎn)睜開眼,像做了好長一夢,醒來后卻不是在無間地獄。
對上池良的目光時,她身子一顫,淚如雨下。
“箭射在左胸,你的心卻長在右邊,瞧我記得清楚吧?”
池良笑得滿眼淚光,抵住白念生的額頭,與她四目相對,是一種歷遍人世的失而復(fù)得。
如何能真正帶走她?他離去后的每天每夜里都在想,終是心生一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策。
“什么也不要問,什么也不要說,先聽我說。”
像很久以前在山洞里一樣,池良一手一個,將一大一小緊緊擁在懷中,滿臉淚痕。
“我說過會和太平回來找你,就會回來找你,我說話算數(shù)了,那你呢?”
“如今你重獲新生,不再是大梁的將軍了,從前說過的話可還算數(shù)?”
“你說這輩子最大的心愿是脫下戰(zhàn)袍,找個能夠生同裘,死同穴的人。”
“我們睡過一個帳篷,也待過一個洞穴,我算不算你要找的人?”
“如今戰(zhàn)袍也脫下了,我只想親口問你一句,白家姑娘,你愿意,愿意給我和太平一個新的家嗎?
第(3/3)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当阳市|
平利县|
景德镇市|
龙游县|
大化|
禄丰县|
抚顺县|
崇礼县|
会东县|
襄樊市|
潞城市|
罗甸县|
阳春市|
建水县|
青海省|
高碑店市|
都江堰市|
琼中|
固阳县|
建昌县|
永安市|
肇源县|
漯河市|
临夏县|
龙胜|
扬中市|
林州市|
电白县|
饶平县|
永丰县|
保德县|
彰武县|
宣恩县|
鸡东县|
阿图什市|
香河县|
安丘市|
鄄城县|
睢宁县|
张掖市|
思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