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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電閃雷鳴，映亮那張瘋狂而絕望的面容，她一下跪在了地上，單薄瘦削的身子顫抖不已，一步步地向他跪挪過去：“蘇蘇，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嫁，不能嫁去西夏，我要是嫁了會(huì)有人死掉的……”

    “可已經(jīng)有很多黎民百姓死掉了！”龍椅上的他忽地一聲吼道，他捏緊雙手，呼吸急促，血紅了眼眶：“不要拿死來威脅朕，小葉子，就算你死了，尸體都要給朕抬到西夏去！”

    她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他在她面前極少用“朕”這個(gè)字，可一旦用了，就是再無轉(zhuǎn)圜的可能了。

    她顯然明白過來，渾身不住顫抖著，忽然發(fā)出一聲嗚咽，整個(gè)人伏在了地上，慟哭失聲。

    她懷里的小狐貍受到驚嚇，跳了出去，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瑟瑟發(fā)顫，似乎不明白主人為什么這樣傷心欲絕。

    “那是朕第一次看到她哭，從前不管多辛苦多累，她都沒在朕面前掉過一滴眼淚……”

    “朕直到那時(shí)才知道，原來一個(gè)總是笑著的人，哭起來也可以是那么的……絕望。”

    雨夜滂沱，雷電交加，大殿里，他走下了龍椅，一步步來到她身邊，顫抖著手，將她一點(diǎn)點(diǎn)摟入了懷中。

    她是那樣瘦，身子那么冰冷單薄，好像風(fēng)一吹就會(huì)散開一般。

    他強(qiáng)忍著淚水，在她耳畔道：“別怪朕，他們指名道姓，一定要你，要你這個(gè)宣帝的女兒，大梁身份最尊貴的女人。”

    “那西夏王曾在宮宴上與你有過一面之緣，他記得你的模樣，遣人送了畫像過來，那使臣再三叮囑，一定不能弄錯(cuò)人，言下之意是警告大梁不要妄想耍花招，否則他們絕不會(huì)善罷甘休。”

    “朕別無他法，連找人替嫁都不可能了，朕……對(duì)不起你，小葉子，你心里有怨有恨就都喊出來吧，都是朕的錯(cuò)，是朕無能，朕保全不了你。”

    大殿中茶香縈繞，陷入回憶的梁帝眉目哀傷，望著虛空一時(shí)久久未動(dòng)：“那夜的雨下了好久好久，天昏地暗，外頭仿佛始終沒有清明過一般，朕耳邊至今都還依稀能聽到那夜的雷電聲。”

    “葉陽公主最終還是去了西夏，她說不怪朕，國(guó)難當(dāng)頭，她必須要肩負(fù)起一個(gè)公主的使命……”

    “從那天起，朕再也沒有見過葉陽公主了，西夏那么遠(yuǎn)，她遠(yuǎn)離故土，一個(gè)人孤零零的，一定活得比從前更不易，她原本是那樣愛說愛笑的人，可卻被逼得心如死灰，臉上再也找不出一絲笑容，就像她離開皇城的那天一樣，雙眼直勾勾的，像一口枯井般，了無生氣。”

    “朕知道，朕的小葉姑姑，從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死了。”

    梁帝深深吸了口氣，低下頭，一滴淚水墜入了茶杯之中，漾開一圈又一圈。

    他沒說話，杭如雪也沒說話，大殿一時(shí)寂寂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首座上才傳來梁帝沉重的聲音：“或許在你們看來，朕這個(gè)君王過于軟弱，只知一味退縮，但朕是真的不愿再打仗了。”

    “戰(zhàn)火一起，死的都是黎民百姓，動(dòng)亂的都是國(guó)土山河，朕不愿再見血流成河的畫面，不愿再失去像陸老將軍那樣的老臣，更不愿再親手把自己最在乎的人送出去。”

    大殿燭火搖曳，梁帝將手中的茶杯緊緊一捏，眼眶泛紅：“男人們打仗輸了，卻要把女人送出去和親，你說好笑不好笑？”

    杭如雪眉心一動(dòng)，霍然抬首望著梁帝，他面孔依然文秀清雅，卻似乎陡然間染上一層堅(jiān)毅的光芒，他在龍座上一字一句道：“朕發(fā)過誓，絕不再送任何一個(gè)皇室貴女出去和親，這江山興亡，最不該犧牲的，便是百姓與女人。”

    擲地有聲的話語中，杭如雪唇角翕動(dòng)著，到底忍不住開口道：“陛下有此心臣萬分欽佩，可是戰(zhàn)爭(zhēng)總是無法避免的，狄族三番四次挑釁我大梁，若還不……”

    “朕知道。”梁帝揮揮手，凝眸望著杭如雪：“狄族不是不能動(dòng)，但不是現(xiàn)在，朕要思慮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緩緩道：“你容朕再想想，朕知道杭將軍赤膽忠誠(chéng)，一心為我大梁，但是許多事情無法急在一時(shí)。”

    “杭將軍你是千年一出的將星，一劍可擋百萬師，無所畏懼，但你有沒有想過……”

    梁帝頓了頓，拔高了語調(diào)，每一個(gè)字都清晰地在大殿回蕩著——

    “我大梁現(xiàn)在，又有幾個(gè)杭如雪呢？”

    座下的那身銀袍心頭一震，還來不及開口時(shí)，梁帝已將手邊茶向殿中一灑，冷冷道：“朕肩負(fù)黎民百姓，肩負(fù)祖宗基業(yè)，一旦做出決定，便如此茶，覆水難收了。”

    “朕賭不起，眼下也不想賭，狄族之事先暫且如此，朕心意已決，無需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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