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昏暗的房中,陰冷而潮濕,沒有點燈,只有頂端開了一個小小氣窗,透進幾縷涼涼的月光,照在那道伶仃清冷的身影上。 修長的手指拿著那根杏雨含芳簪,對著月光照了許久后,慢慢放進了匣中。 簪頭歪掉的部分已經被他修好了,但有些東西,還能再修復回來嗎? 付遠之不知道,他只是取出了紙筆,開始用他的左手,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在這間小小昏暗的屋中,獨自一人,不再偽裝,不再扭曲天性,而是以左手提筆,在一張張燕子箋上,寫出那些深藏心底的話。 就像許多年前,相府的孩子們剛開蒙時,他被父親撞見用左手寫字,母親為了糾正他的“左撇子”,強迫他改成右手握筆,他每天生不如死地練著,等到獨自一人時,就偷偷躲在這間黑屋中,借著白煞煞的月光,用左手發泄自己的憤懣與壓抑。 他寫下的第一張燕子箋,只有六個字,卻足以概括那時幼年無力的自己—— 泥中花,不堪折。 再后來,每天受到兩位雙生哥哥的欺凌,他只會反復寫著一個字,“忍”,那么多個無望的日日夜夜中,他記不清寫了多少張燕子箋,夢里都是那個力透紙背的“忍”字。 最絕望孤寂的,是外公去世的時候,他在門外聽到母親決絕的話語,滑坐在風雨中。 回去后,他取出匣中的燕子箋,用左手只寫了一句:身如蜉蝣,雨打飄萍,命賤如斯,休說,休說,偏要與天斗。 除了咬牙撐下去,他別無選擇,更加回不了頭。 那些年,滿滿當當的匣子中,似乎每一張燕子箋都染著灰敗之色,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就像他囚于籠中,不見天日的人生一般。 直到那年春日,千鳶節將至,奉國公府的樹下,一襲杏黃色衣裙,低頭捧書的小姑娘,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陰冷匣中的燕子箋。 他第一回用左手拿起筆,寫下的不是憤懣,不是怨恨,而是滿帶歡喜的兩個字,反反復復,寫到唇齒留香—— 阿雋,阿雋,阿雋。 安靜陪伴的阿雋,溫柔淺笑的阿雋,善解人意的阿雋,明眸皓齒的阿雋,聰慧靈秀的阿雋……每一個阿雋,都照亮著陰冷匣中的一寸角落,讓灰敗的燕子箋也有了顏色,更讓他一顆心不再孤冷無望。 許多東西似乎都有了意義,他有了想要守護的人,前路即便走得再難也甘之如飴。 所以在靈隱寺里,他最終放棄了兩條人命,一念之差,見死不救,或許這樣的涼薄狠絕才是他的本性。 兩位哥哥死了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深陷在夢魘中,無力掙脫。 他們出殯那天,他左手提筆,在森冷的月光中,抄了滿滿三張的《地藏經》。 超度亡靈嗎?不,超度他自己的心罷了。 母親說得對,成大事者,當舍則舍,可是他……還是有舍不下的東西。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