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程老爺子開春后身體檢查出了點問題,一直保守治療,拖到夏天,沒熬過暑熱,這才安排去醫院做小手術。 怕家里那些人一驚一乍,沒病也被關照出病來,人剛一入院就放了話,該忙什么忙什么,不必個個都到跟前來盡孝。 辦了手續,還在做術前檢查,連手術日子都沒定下來,病房里鮮花水果營養品,已經堆滿了桌柜,噓寒問暖一個沒少。 只有他那寶貝孫子肯聽他的話,說別來打擾,真連個人影都沒有。 “小濯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公司也去,到點就走,這陣子跟他爸也還好,就是……”老保姆想起一件事來,“就是上周末回來,一通翻箱倒柜,他出國那幾年寄到家里的東西,都給他原封不動存著呢,一個也沒少,來來回回翻了好幾天,也不要人插手。” 老爺子那天遛鳥也聽到動靜了。 “要找什么?怪道他那天進進出出。” 老保姆說:“好像是找一封信。” 程濯被一個電話催到醫院來。 病房門口遇見出來的大伯一家,里頭有個臉生的斯文男人,客客氣氣同他打招呼。 程濯頷首,等人走到電梯那兒才反應過來,那是程舒妤的新男友。 it新貴,據說也是白手起家,之前端午已經在老宅露過一回臉,哪哪都有點賀孝崢的味道。 不甘心和念舊混在一塊,就是種毛病,替來替去,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站門口干什么?叫你看我一趟都費勁。” 老爺子佯裝發怒的聲音隔著半開的門傳過來。 程濯推門進來,煞有其事道:“這不是空手過來,在想怎么解釋不招罵。” “你還怕被罵?”老爺子坐靠在床頭,沒什么病容,嗤起人來精神抖擻,“那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 目光在這一屋子的禮品吃食上掃過,程濯拖來一張椅子,人坐到床旁邊來。 “響應政策,反對鋪張浪費。” 老爺子被他逗得一樂,手邊抄起個什么砸過去,程濯穩準接住,是一串刻了佛經的小葉紫檀珠,牛毛紋密集,沉古潤斂,自生暗香。 這樣精細,十有**開過光。 有價無市的好東西。 不消多想,也能猜到是剛剛那位新貴送的禮物,叫老爺子把著玩,圖個趁手高興。 “住著院呢,動靜小些,你真當身子是鐵打的?” 程濯把珠子歸了位。 老爺子看著那珠子,想到送珠子的人,目光又移到程濯身上,看夠了,忽的說:“你堂姐前前后后也帶了兩三個回來給我瞧了,你動靜呢,小時候跟你奶奶壽塔寺的齋吃多了?你這都二十幾了,就沒個想法啊?” 吸蓋合上,“啪”的一聲脆響,那不掩手筆的好物件就絕了光,泛人問津地擱置在床頭。 “你不是一早找人查過,明知故問有意思么?”床頭柜子上擺著新鮮水果,程濯將折疊的水果刀掰開,抬抬下巴,“吃哪個?” 都是心知肚明的,彼此不提罷了。 老爺子也沒想過干涉,他這一生的感情也算不上順,替程靖遠安排的一樁婚事也沒有好結果,臨老心氣都淡了,子孫緣分他只想著順其自然。 “那個小姑娘,你爸不滿意。” 程濯徑自挑了一只洗凈絨毛的桃子,削皮,唇角微彎出幾分譏諷意味,“現在不是了。” 老爺子當風向有什么變化,只聽低頭專心手上動作的程濯說:“人家小姑娘也不滿意我們家,主要,不滿意我。” “胡說八道!” 老人家犟起來就是小孩子脾氣。 “沒胡說,你不是早前還說,誰嫁給我也是受罪么?人小姑娘不想受罪。” 這話真是老爺子親口損出來的,他自己都有記憶,噎語片刻,見給花換水的老保姆走進來,立馬有憑有據地一指:“那,那不是說天底下姑娘都搶著要受這份罪么?” 老保姆一聽,笑笑地應聲:“那是肯定的,咱們家少爺多好!” 刀尖一停,明明已經用了十分的小心,薄薄桃皮還是不受控地削斷。 他盯著那半截掉在地上的桃皮,想起什么人總是低眉順眼地削桃子,輕輕巧巧就接連不斷地削出一米長來。 “她可不是天底下這些姑娘。” 她是天上的,是綠野里驚鴻一面的仙。 老爺子說:“那你帶來讓我看看。” 這話說得輕巧,別說是帶來,就是他現在自己上趕著去,能不能見到都兩說,前天晚上下暴雨,他開車去梧桐里已經很晚了,沒想到小樓在雨幕里依然亮著燈。 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敲門。 老宅里的信,他都翻過了,找了好幾遍,所有積信,哪怕知道是消費賬單,他都拆開信封看了。 沒有。 高三出國那會兒,因為趙姝流產的事,他跟程靖遠關系鬧得很僵,幾乎不能調停,宅子里天天聚著人,勸啊哄啊,鬧得沒停過。 或許寄過來被什么人弄丟了,或許真的時間太久,找不到了。 他形單影只撐著傘,站在小樓外的暴雨里,沒想到會忽然看見孟聽枝出來找貓,他那時心存僥幸,死灰復燃般的想,或許是老天都在幫他。 沒想到,半途冒出來一個叫他話都接不上的劉晟漆。 翻天覆地的何止是外貌氣質,她連里子也截然不同了,就像那晚忽然被掛斷的電話,干脆利落。 不是陌生,而切實體會到,這個小姑娘真的離他很遠很遠了。 他們之間隔著一整個太平洋的時候,距離感都不曾這樣明顯,現在人都在蘇城這片土地上,卻覺得親近半點,都難如登天。 桃子皮越削越磕巴,他真的連不上了,拼命地提醒自己專心些,輕柔些,還是斷。 最后那些焦躁累計得叫人心亂,他手下一偏。 刀鋒劃到了手指。 血一下冒出來。 桃子從他手心掉落,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老保姆大叫著不得了:“哎呀!這好生生的怎么割到手了,我的小少爺唉,你哪兒做過這些,喊我來就是了,這手,快去樓下找護士包扎一下。” 老爺子吩咐:“你去把護士喊來吧,別叫他挪動了。” 老保姆心疼地給程濯遞了紙,叫他把劃出血口子的大拇指按住了,轉身出去通知護士過來一趟。 老爺子面冷心熱,從程濯沒桌子高時就是這樣,嘴上軟話絕不說半句,指指他手上的傷口,“你也就這點出息!多少年白教養你了,跟你爸不都是不服么,怎么提個小姑娘,就這副樣子?你像不像話?” 程濯沒接話,垂頭喪氣地按著手指。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