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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深深遲疑地問：“那，如果我失敗了呢？”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平淡至極地說：“那就說明我以前是高估了你，而你也不值得我再付出什么，可以直接回去開你的網(wǎng)店了。”

    聽著他如此冰冷的話語，葉深深只覺得那些冷言冷語也一點一點地滲入了自己的心口，讓她的胸口洇出大片的冰涼。她握著手機，在不斷前行的車廂內(nèi)，看著窗外飛逝的黑暗，用輕微顫抖的聲音說：“顧先生，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和別人不一樣，才會帶我到這里的。”

    他停頓了三四秒時間，然后竭力輕描淡寫地說：“不，你誤會了，我只是在尋找一項值得的投資。”

    “那么，既然已經(jīng)為我投入這么多了，顧先生連我這次比賽的新設(shè)計，都不愿意看一眼嗎？”

    她輕顫的聲音在顧成殊的耳邊響起，跟著幾百公里的距離，卻依然擁有令他無法抵抗的殺傷力，讓他在瞬間差點因為她哀求的口氣而屈服，只想著立即飛奔到她的身邊，不管不顧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再也不要讓他們的軀體之間出現(xiàn)絲毫的空隙。

    然而，他咬緊牙關(guān)，以繃緊的下巴弧線，克制住了自己那幾乎要決堤的情緒，最后吐出來的，卻是僵硬的一句：“有沈暨幫你，我相信你會做得和設(shè)計圖上一樣完美。”

    葉深深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她所有的借口都已經(jīng)被顧成殊擊潰，再也沒有求他的理由，甚至連聽他說話的機會都已經(jīng)沒有。

    她再說不出話來，而他卻沒有立即掛掉，他的呼吸聲在電話那端持續(xù)輕微地響著。

    葉深深也沒有將電話按掉，她將手機竭力貼近耳朵，想更清晰地聽到他的聲息。

    而他久久地沉默著，到最后，終于模糊地說了兩個字：“深深……”

    葉深深愕然睜大眼睛，幾乎要下意識地應(yīng)答時，耳畔卻只傳來忙音，他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了。

    地鐵還在向前疾馳，前方漫漫的黑暗似乎無休無止。

    葉深深茫然地凝望著窗外不太均勻的黑色，安靜的車廂內(nèi)，她的耳邊仿佛還在回響著剛剛顧成殊那最后的一聲“深深”。

    那么溫柔，那么繾綣，那么依戀，怎么就這么消失了？

    這不是她的幻覺，他是真的不像表面對她這樣冷漠。

    那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為什么一夜之間，顧先生對她的態(tài)度就完全變了呢？

    明明前一次見面時，他還帶她去看珍珠，并溫柔地哄她至少要買一顆戴著玩，然而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經(jīng)態(tài)度生硬而決絕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不給她任何機會。

    這里面發(fā)生了什么？

    發(fā)生了……沈暨車禍，艾戈戳穿自己當(dāng)初暗戀沈暨的事情，而艾戈與顧成殊那么熟悉，他們之間，是不是也曾經(jīng)有過什么交流？

    交流什么呢？葉深深茫然地想著，手中的手機滑落在地，掉在車廂地面，一聲重響。

    關(guān)于她喜歡沈暨的事情，關(guān)于她與沈暨在暗夜的河道邊相擁的事情，關(guān)于她去沈暨家中照顧他并且兩個人一起睡在客廳的事情……

    所以即使她追到倫敦，顧先生還是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她，卻叫來沈暨幫忙照顧她。

    她呼吸急促，后背一層薄薄的汗迅速地滲了出來，簡直讓她連站都站不住了。

    她蹲下來，撿起自己的手機，用顫抖的手重撥著那個號碼。

    然而對方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不，他不會關(guān)機的，他只可能是將她的號碼屏蔽了。

    他再也不會聯(lián)系她了。

    她蹲在地鐵的車廂內(nèi)，死死地握著手機，在暗夜的地鐵上，倉皇顫抖。

    地鐵一直在茫茫黑暗中前進，一刻不停地向前行駛，可她在忽然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又要往哪里去。

    倫敦的夜與巴黎的夜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同。

    雖然多了一些潮濕的霧氣，少了一些月光的明亮，但夜晚就是夜晚，萬籟俱寂，無聲無息。

    顧成殊將葉深深的號碼屏蔽后，默然停了許久，終于手指一松，塵埃落定。

    再也不愿意去想，他將手機丟在茶幾上，靠在沙發(fā)上盯著它，仿佛那不是一部手機，而是被自己徹底拖入監(jiān)牢的所有過往。

    一動不動地坐著，也不知多久，他終于自嘲地笑笑，起身走到樓上去。他的腳步鎮(zhèn)定無比，動作也毫無凝滯。過去的都已經(jīng)過去，該斷絕的也已經(jīng)斷絕，他覺得不可能會影響到自己一分一毫。

    安安靜靜地靠在床頭，翻了幾頁《sky&telescope》雜志。天文雜志有時候就是這么利于催眠，他恍惚在廣袤的宇宙之中，看到微不足道的一個星系之中微不足道的自己與葉深深，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是，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光芒萬丈的永恒之星？過去，現(xiàn)在，未來，他們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塵埃而已。

    他終于覺得困倦，在一片安靜之中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看見茫茫的慘白燈光，籠罩在周身。周圍一片刺目的白，令人覺得全身寒冷得如浸冰水。

    他站在走廊之外，聽到母親的聲音，輕微而虛弱，卻帶著隱隱的回響，在他的耳畔，貫穿了他二十多年驕傲的人生，將一切美好的假象擊得粉碎。

    她說，成殊與我一樣，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這樣的人，來這個世界或者不來，又有什么區(qū)別？

    母親去世的那一日，是天氣陰沉的春日，樹梢的綠色濃重得幾乎要滴落下來。照顧過她的護士遇到了他，用不解的神態(tài)告訴他，死者生前最后留下的話，是希望他與葉子的主人結(jié)婚。

    其實他認識葉子的主人。母親選擇自殺是因何而起他非常清楚，所以他在看見那個獲得國際小獎項的設(shè)計圖時，立即注意到了那上面的葉子簽名。他早已去找過對方，那時候，如果他不是因為母親的變故而心煩意亂，他早就應(yīng)該察覺到，路微甚至沒注意到自己設(shè)計圖上的葉子簽名——因為它用朱紅色筆簽在艷紅色衣角，又那么簡潔，如果不是他早就見過那簽名，他也會認為那只是衣服的紋路。

    他希望她能在母親恢復(fù)之后，過去相見，路微答應(yīng)了。然而母親終究沒有好起來。幾日后，身體機能衰竭的她終究離去，他被摒棄在急救室之外。

    他想，或許是因為知道他已經(jīng)找到葉子的主人，所以母親才會突然清醒或者糊涂了那么一瞬間，讓他和對方結(jié)婚吧。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他面對著母親的傷心失望，還有郁霏的幡然背叛。于是他迅速地準備好了一切，準備閃婚。即使得不到家族承認，即使沒有一個人理解，他也一意孤行。

    直到，她突如其來地沖到他面前，轟然摔倒在大堆的花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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