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在陽臺沒聽到敲門聲的葉深深,站在窗簾后面,一動也不動。 媽媽帶著一個男人走進(jìn)來,一邊脫鞋子一邊說:“我們先坐一會兒吧。深深這孩子,房間怎么還是這么亂,昨晚吃的葡萄皮都還在,真是的……” 媽媽一放下東西就開始忙碌著收拾屋子。那男人則在沙發(fā)上坐下,問:“見到她之后,我們該怎么說呢?” 媽媽遲疑了一下,說:“就說我們準(zhǔn)備復(fù)婚了……深深難道還會反對嗎?” 葉深深默默將自己的頭抵在窗戶上,死死咬住下唇。 聽到那男人又問:“那我們,該怎么跟她提錢的事情?” “先不提吧,等過兩天再說。”母親停了一會兒,疲憊的聲音終于傳來,“好歹我是她媽,你是她爸,俊俊是她弟弟。深深是個好孩子,她要是有錢的話,一定會拿出來給俊俊的。” “不過要盡快,畢竟俊俊還等著救命呢。”男人嘆了口氣,語帶憤恨地說,“對方也太不講理了,雖然他們兒子在斗毆中死了,可俊俊也癱瘓了,憑什么還要我們賠這么多錢?” 媽媽低聲說:“法院就這么判的,我們有什么辦法?” 男人抱頭嘆道:“現(xiàn)在俊俊判了10年監(jiān)外,還半身癱瘓,我們比那家人慘多了!可那混蛋死者家屬居然還天天堵我的門要錢……” 母親在他身邊坐下,輕聲說:“要賠那么多錢,可我也不知道深深現(xiàn)在手頭有多少,只能讓深深盡量幫幫忙了……” 男人頓時嚷起來:“什么叫盡量?我聽路小姐說,她的店現(xiàn)在很有名,有個男人給她大把大把錢花!要是湊不齊40萬的話,就讓深深把店轉(zhuǎn)讓掉湊齊嘛!俊俊怎么都算深深的弟弟,她要是不出錢救弟弟,我們就不認(rèn)這個女兒了!” 躲在窗簾后的葉深深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來。胸口痛得像是有刺刀往里面捅進(jìn)去,可那刺刀又是火燙灼熱的,連帶著燃燒的憤怒,讓她整個人痛極氣極,幾乎快要炸開。 母親把頭轉(zhuǎn)向一邊,搖頭說:“顧先生只是投資,他不是給深深錢,只是給店里出資而已,深深湊不出這筆錢的。就算她能湊出,這是她和朋友開的店,她也不能一個人把店給賣了啊。” “我知道你還在怪我……怪我和別的女人生了俊俊對不對?”男人摟住葉母的肩膀哀嘆,“芝云,深深也是我女兒啊,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可她現(xiàn)在是唯一能救俊俊的人了,除了她,誰還能拿得出錢來?而且路微不是也告訴我們了,現(xiàn)在還有大明星找深深設(shè)計衣服,那一件得多少錢啊?40萬對深深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再說,沒錢她可以先向那個有錢人借吧?深深要是還有人性,就不會丟下她弟弟的,也不會眼看著我們被人逼上絕路的,對不對?” 葉母茫然無措,只說:“再說吧,我和深深商量看看。” 男人長嘆一口氣,和葉母并肩坐在沙發(fā)上,悔恨地說道:“芝云,過往都是我對不起你們,現(xiàn)在我算看清了,到底結(jié)發(fā)夫妻不一樣。我已經(jīng)和那個狐貍精離婚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后我們復(fù)婚,帶著深深、俊俊一起,好好過日子。” 葉母遲疑地看他許久,終于點了點頭,將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葉深深靠在陽臺的墻上,拼命咬牙抑制自己身體的顫抖,卻無法控制自己眼中的淚水簌簌順著臉頰流下來,將自己面前的窗簾打濕了一大片。 她長長地吸氣,長長地呼氣,用力地抑制自己,免得在這樣的角落里大放悲聲,免得泄露自己的行跡。 兩人靠著坐了一會兒,男人又看了看時間,說:“你給女兒打個電話吧,她應(yīng)該快回來了吧?” 葉母看著手機(jī)皺眉:“手機(jī)該換了,到了外地就沒信號。你給她打一個吧?” “萬一她不想見我呢?我們不讓她到車站來接,還不就是怕她一看見我就生氣走人嗎?”他嘆氣說,“唉,不過親生女兒總不會把親生的爹給趕出門吧?” 母親想了想說:“地鐵口那邊不是有個菜市場嗎?我們?nèi)ベI點菜,我給深深做她最喜歡的糖醋里脊。” “那走吧,現(xiàn)在討好女兒是大事。”兩人說著,一邊收拾帶來的東西,一邊講些北京的天氣,帶上門出去了。 關(guān)門的聲音響起,葉深深再也忍不住,終于順著身后的落地玻璃緩緩坐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痛哭失聲。 哭了一陣子之后,她抬起手肘抹抹眼淚,從窗簾后出來,拎起自己的包,胡亂塞了些東西在里面,然后打開門,直接下樓。 她沿著小區(qū)的路走,越走越快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她沒有母親了,也沒有家了。 她不想面對不愿意面對的人,不想談不愿意談的事情。 她只想不顧一切往前走,愈遠(yuǎn)愈好,最好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連回憶和過往都找不到她,永遠(yuǎn)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葉深深失蹤了。 她的父母做好了飯菜在家里等她,一直到天都快黑了,發(fā)現(xiàn)她還沒回來,這才覺得真的不對勁。 葉母用葉父的手機(jī)打電話給她,卻發(fā)現(xiàn)她怎么都不接電話,后來甚至直接關(guān)機(jī)了,而且,一夜未歸。 第二天早上,葉母終于無奈,給沈暨打了電話,告訴他葉深深失聯(lián)的消息。 沈暨震驚了:“不會吧?阿姨您到北京來,她和您還沒見面,卻不見了?” “是啊……會不會出事了啊?”葉母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您別急,我馬上幫您找找看。”他掛了電話,馬上撥葉深深的號碼,發(fā)現(xiàn)她果然關(guān)機(jī)了。 在這個世界上,關(guān)機(jī)的人,簡直就是等于人間消失。 沈暨給顧成殊打電話,劈頭就問:“你知道深深失蹤了嗎?” 正是午餐時間,顧成殊隔著餐廳的窗戶看看下面的城市,皺起眉:“無緣無故她失什么蹤?” “她媽媽來北京找她了,她說自己臨時要去工作室處理一點事情,將鑰匙放在門口給媽媽。結(jié)果她媽媽從昨天中午等到現(xiàn)在,葉深深還是沒有出現(xiàn)。她媽媽給她打電話,一開始是沒人接,后來直接就關(guān)機(jī)了。” “工作室那邊怎么說?” “她就去了一趟,交了設(shè)計圖后馬上就走了。我懷疑她是不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事了。” “嗯,不然她怎么可能不去見自己的母親呢?”顧成殊隨口應(yīng)著,舉杯向?qū)γ嬲谡勈虑榈娜酥乱狻? 沈暨見他再沒有其他的反應(yīng),猶豫了一下,說:“那我去找她了。” “怎么找?”顧成殊反問。 “你還不明白嗎?我要是覺得自己可以找得到的話,還需要問你嗎?”沈暨簡直順理成章到了厚顏無恥的地步。 顧成殊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終于對面前人點了下頭表示歉意,站起來走到窗邊,低聲問:“你覺得葉深深和我是什么關(guān)系?” 沈暨微微皺眉,有點詫異:“我以為……你們是合伙人?” “為什么我需要為一個成年合伙人負(fù)責(zé)任?” 沈暨遲疑片刻,又問:“朋友?” “為什么我會有一個擺地攤開網(wǎng)店的朋友?” 沈暨都無語了:“好吧,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幫助我尋找一個失蹤24小時的朋友,你能幫我嗎?” 顧成殊又問:“為什么我要幫你去找你的朋友?” “發(fā)生什么事了啊,成殊?”沈暨終于察覺了不對勁,“深深出事了,你居然準(zhǔn)備置身事外?” “她是一個成年人。偶爾心情不好出去散散心有什么不行的,我為什么要替她操心?” 電話就此掛掉,沈暨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機(jī),自言自語:“怎么回事?這一股怨氣,和深深吵架了是怎么的?” 再想一想,他又皺起眉:“不可能啊,成殊這火似乎還沖著我來的,難道是我和深深惹他了?我做什么了?” 一頭霧水中,他還是放心不下,拿上外套出門,準(zhǔn)備先去方圣杰工作室看看,沿路找找線索。 就在下樓的時候,他接到了顧成殊的消息—— 昨晚9點40分,葉深深以身份證入住了城西某酒店,一個人。 沈暨長出了一口氣,笑對著手機(jī)屏幕上“顧成殊”三個字自言自語:“承認(rèn)吧顧先生,你是放不下葉深深的。” 他給葉母發(fā)了消息,讓她不必?fù)?dān)心,自己已經(jīng)有了線索準(zhǔn)備去尋找葉深深,然后按下電梯。 在等待電梯的時候,他隨手打開了手機(jī)上的一條推送新聞,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 他呆呆站在電梯門前,任由電梯上來了,緩緩開啟,又緩緩關(guān)掉。 他的目光只盯在手機(jī)上,那上面,是關(guān)于世界最大的奢侈品集團(tuán)安諾特總裁宣布退休的消息,以后所有一切事務(wù),將由他的長子艾戈·安諾特接任。 短短一條百字不到的新聞,卻讓沈暨死死地盯著看了許久。 左手開始隱隱作痛,明明傷口已經(jīng)痊愈,那疼痛卻似乎永遠(yuǎn)不會消失。他用力地握緊左手,將手指痙攣般收攏,隨著心口涌起的巨大恐懼與悲哀,無法遏制地顫抖。 他放棄了去尋找葉深深的打算,只不由自主地靠在墻上,呼吸沉重地任由秋雨的寒意將自己整個人侵襲。 葉深深躺在酒店的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茫然無措。 她出走了一天一夜。從自己家出來,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在這個城市陌生的街巷里一直走,一直走。 陌生的電話打進(jìn)來,她看歸屬地就知道是誰的,不接,任由它一直響。最后在路人異樣的眼神中關(guān)了機(jī)。 她走過擁擠的大街,也走過偏僻的小巷。從一開始默默流淚,到后來表情都沒有了,只剩下木木呆呆一個人。 到昨晚9點多,她終于又餓又累地去路邊吃了一碗面,抬頭看見旁邊的快捷酒店,意識到自己不能露宿街頭,于是便開了一個房間,進(jìn)去躺一會兒。 休息一下吧,睡一夜就好了。 她在迷迷蒙蒙中入夢。 她夢見自己在那個一室一廳的擁擠舊房子中,從一個蹣跚學(xué)步的小孩子漸漸長成了如今20歲的葉深深。 她夢見媽媽踩著縫紉機(jī),幫她用碎布做著裙子,而她坐在磨得已經(jīng)掉了漆的木地板上,整理著布頭,偶爾抬頭和媽媽相視一笑。 她夢見媽媽頭也不回地走了,和那個男人手挽手,只留下背影。她無望地看著媽媽越走越遠(yuǎn),最后痛哭失聲。 哭著醒來,已經(jīng)是天亮?xí)r候。 今天她真的無法照常去工作室,繼續(xù)自己的實習(xí)生涯。反正請了假……就先這樣躺一天吧。 是不是,可以和方老師或者顧成殊商量一下,要求馬上出差到外地?這樣,就可以避免和父母見面了。 不要見面。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她目光空洞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灰跡,慢慢地蜷縮起自己的身體。 是敲門聲將她驚醒的。 有人站在門口,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等待著她的回應(yīng)。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