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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文默默地把筆還給他，對著路微綻放笑容：“路小姐，好久不見。”

    路微沒有理她，只將包丟在桌上，直視著顧成殊問：“為什么要把葉深深硬塞進(jìn)方圣杰工作室？”

    伊文聳聳肩，幫路微倒了杯水，幫他們帶上了門。

    顧成殊看著面前的數(shù)字，神情平淡：“我尊重每個人的夢想，包括葉深深的。她想要進(jìn)工作室，又有能力，我只是不阻攔。”

    “不阻攔，呵……那還一個多月前就處心積慮給她準(zhǔn)備申請版權(quán)保護(hù)，就等著要對付我？”

    “據(jù)我所知，我對付的是盜竊葉深深設(shè)計的姜冬，并沒有任何針對你的意思。”顧成殊終于抬頭看她，唇角一絲譏嘲笑意，“還是說……這件事背后指使的人是你？”

    路微一口惡氣頓時硬生生堵在自己胸口，無法宣泄。許久，她才別開頭，悻悻地說：“別裝了，大家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你今日又何必來興師問罪？”他若無其事地伸了一下手腕，繼續(xù)做自己的數(shù)獨(dú)題，“心知肚明就不應(yīng)該宣之以口，大家都是文明人，彼此好看些。”

    “文明人？有哪個文明人會在結(jié)婚當(dāng)日丟下未婚妻和滿堂賓客一個人離開？”

    “好吧，我錯了，我確實(shí)不是文明人，當(dāng)然你也不是。”顧成殊非常爽快地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沒有哪個文明人會冒充別人尋找了5年之久的女孩，然后在他聽到母親遺言之后，趁虛而入提議結(jié)婚。”

    路微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直瞪著他許久，才轉(zhuǎn)開自己的臉：“然而最終決定結(jié)婚的人是你自己。”

    “我決定的，是按照我母親的遺言，和她指定的人結(jié)婚。”

    路微的聲音頓時尖銳起來：“所以，你確定會和葉深深結(jié)婚？”

    顧成殊握筆的手停了停，聲音更加冷淡：“我會考慮的。”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路微的臉上露出難堪的羞憤：“因?yàn)槟隳赣H的遺言？”

    他毫不遲疑：“對。”

    路微面色鐵青，神情詭異地盯著他，口中下意識地逸出幾個字：“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顧成殊微微皺眉，盯著她問：“什么意思？”

    她如夢初醒，立即撇過了頭去。隨即，她又想起了婚禮那天頂著所有人的異樣眼光時，那種失婚的痛苦狼狽，讓她的聲音嘶啞，嘴角帶上了一絲扭曲的冷笑：“然而實(shí)際上，你媽媽的死與她，葉深深，脫不開關(guān)系。”

    顧成殊抬起睫毛，目光從那濃長的睫毛下盯著她。雖然只有片刻便移開了目光，但路微已經(jīng)感覺到微微的寒意。她頓時后悔了，自己不應(yīng)該將這些宣諸于口。

    “如果你今天過來只是為了說這些的話，那么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顧成殊的聲音緩慢而清晰，仿佛在下裁決一般，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路微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顧成殊，你不應(yīng)該為了一個擺地攤的窮鬼這樣對我。”

    “在我看來，青鳥賣的也只不過是地攤貨而已。”顧成殊冷冷地說。

    路微胸口急劇起伏，臉色鐵青，許久，她抓過自己的包，做出想要走的姿勢：“你等著瞧吧，那個葉深深，壓根兒不可能留在工作室。我敢肯定，她會是第一個被趕出去的人。”

    “在你對她動手腳之前，先考慮好自己能否留下來吧。”顧成殊輕描淡寫地說，“據(jù)我所知，你所有的憑借，除了你的家世，不過是你曾經(jīng)在國際上獲得的那一個小獎項(xiàng)——然而你也知道，自己那個獎是怎么得來的。”

    路微咬牙從唇縫間擠出幾個字：“有本事，她別靠男人替她鋪路，別靠你和沈暨。”

    “你想太多了。”顧成殊冷冷道，“如果她是一個需要靠我才能成功的女生，我不會找上她。”

    “所以，你不會干涉她在工作室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

    路微那緊抿的嘴角，終于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顧成殊，你拭目以待。我敢保證，葉深深會在一星期內(nèi)哭著離開方圣杰工作室。”

    孔雀離開后，葉深深、宋宋、沈暨三人食不下咽地吃完飯，發(fā)現(xiàn)外面悶熱了一天的空中，布滿了烏云。

    葉深深帶了些禮物回校去探望吳老師，跟她說了自己雖有波折，但已經(jīng)進(jìn)入方圣杰工作室的事情。吳老師驚喜不已，抱著她的肩對辦公室其他老師炫耀說：“我這么多學(xué)生，最看好的就是深深，將來她肯定會成為了不起的設(shè)計師的！”

    其他老師都敷衍應(yīng)著，夸葉深深一畢業(yè)就能有這樣的起點(diǎn)，算是邁出了成功第一步。

    又有個老師說：“我有個學(xué)生也挺了不起的，今年畢業(yè)進(jìn)了青鳥，剛過了實(shí)習(xí)期，聽說就要被提拔為設(shè)計副總監(jiān)了。不知道你認(rèn)不認(rèn)識她，她叫孔雀。”

    葉深深沉默了片刻，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我認(rèn)識她。”

    毫不知曉她們之間事情的老師們，還在津津樂道：“青鳥最近一季推出的三只兔子系列，聽說就是她設(shè)計的？”

    “那三只兔子的形象很可愛，款型也非常適合在校生，這一季應(yīng)該能賣得很好吧？”

    “哎，青鳥這一季力推的作品，以他們的銷售能力，全國幾百家門店，還怕賣得不好？”

    葉深深聽著她們的討論，只覺得胸口像被什么東西箍住了，讓她幾乎氣都喘不過來。她終于還是垂下頭，勉強(qiáng)控制住自己，對吳老師說：“老師，那我就不打擾您了……”

    “哦，那你趕緊回家準(zhǔn)備準(zhǔn)備去北京的事情吧！在方圣杰工作室可要好好表現(xiàn)哦！”吳老師說著，趕緊把她推出去，“下次來可不要帶東西了！老師是真的喜歡你才會幫你弄那個名額的，你再這樣，我們師徒之間的關(guān)系可要變質(zhì)了！”

    “嗯，我……謝謝老師。”她說著，眼中無法抑制地涌上了淚水，讓老師都驚訝了，只能拍拍她的手，送她出門。

    葉深深在陰云密布的天空之下，一路向校門走去。

    暴雨欲來，天色陰暗。她一路上想著孔雀，想著她們?nèi)齻€人的四年，想著在夜市的路燈下，她第一次抬眼看見在街對面擺地攤的孔雀，瘦瘦的，小小的，黑黑的頭發(fā)掩蓋著巴掌大的臉，只露出倔強(qiáng)的尖下巴，在始終低著的面容上，令她無法忘卻。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落下來了。

    她抬起手，把眼淚慢慢抹去。手背上卻落上了更冷的水珠。

    她放下手才發(fā)現(xiàn)，雨已經(jīng)下起來了。

    夏日陣雨，來得飛快，她站在高大校門的一點(diǎn)遮蔽下，躲在小小一塊地方。然而疾風(fēng)卷起水珠，轉(zhuǎn)眼就撲頭蓋臉橫飛過來，將她半身都打濕了。

    身體冰涼，讓人發(fā)抖。就在她準(zhǔn)備抱頭沖向街邊的店鋪屋檐時，一把傘撐在了她的頭上。

    她愕然，抬頭卻看見沈暨的面容。

    他幫她撐著傘，臉上滿是歉意：“我把宋宋送走之后，看天色陰下來了，怕你被雨淋到，所以過來接你。結(jié)果，好像還是晚了一點(diǎn)。”

    “不，沒有晚……剛剛好。”她凝視著他低垂的面容，不由自主地說。

    沈暨將雨傘傾向她，打傘的手碰觸到她的肩頭，感覺她的身體冰冷，被打濕的衣服貼在她的身上，讓她輕微地顫抖。

    在這樣的暴雨之中，他溫柔的聲音在嘩嘩的響聲之前，帶著春日的暖陽氣息，仿佛在隱隱回響：“深深，你冷嗎？”

    她抬頭看見沈暨關(guān)切的面容，他望著自己的神情這么認(rèn)真，仿佛整個世界任何東西都不如她重要。心里有些東西，劇烈地涌動出來，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睫毛微微顫動，眼淚涌了滿眶。

    沈暨輕嘆了一口氣，抬手將她粘在臉頰上的半濕頭發(fā)撩到耳后去，輕輕地說：“深深，不要不開心，應(yīng)該后悔的人是孔雀，她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這么體貼的撫慰，這么溫柔的氣息，卻讓葉深深心中大慟。她終于再也無法忍耐，將自己的臉靠在沈暨的胸前，無聲地啜泣著。她那些剛剛流出來的淚水，深埋在他微溫的柔軟衣料上，那些濕淋淋的水汽被迅速吸走，除了他的胸口與她的面容之外，無人知曉。

    等到她歇斯底里的失控稍微緩和，沈暨才輕輕抱一抱她的肩頭，說：“你這樣可不行，會生病的。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我家避避雨吧。”

    沈暨的住處在鬧市區(qū)，但旁邊就是一個公園，鬧中取靜，十分清幽。

    樓層很高，房間很大，打理得十分干凈，裝飾品不少卻搭配擺放得很講究，只顯溫馨，不顯凌亂。

    他帶著葉深深進(jìn)入大門，她濕漉漉的衣服和鞋在門口鋪的白色純羊毛地毯上留下了凌亂的痕跡。但他根本沒在意，將狼狽不堪的她帶到浴室去：“你先洗個澡，浴巾在浴室柜子里。”

    葉深深已經(jīng)止住眼淚，有點(diǎn)兒不好意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覺得濕透的身上冷得打戰(zhàn)，尤其是下面的牛仔褲打濕了，黏在身上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她站在干凈得一根發(fā)絲都沒有的浴室內(nèi)，艱難地將褲子脫掉之后，把水調(diào)熱，沖在身上。他居然有十幾瓶東西放在旁邊，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也不認(rèn)識上面的字，辨認(rèn)許久終于在一個瓶子上辨認(rèn)出應(yīng)該是頭發(fā)的英文，胡亂洗了，再站在水下沖了一會兒。

    外面?zhèn)鱽磔p微的敲門聲。

    葉深深有點(diǎn)兒緊張地停了水，縮在沖淋間的磨砂玻璃之后。沈暨卻只開了一條門縫，將手中東西放在門邊的架子上，說：“這件衣服應(yīng)該是洗干凈的，放心穿吧。”

    她輕輕出了一口氣，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又說：“我在書房，有事你叫我。”

    她又嗯了一聲，聽外面再沒有聲響了，才小心地裹著浴巾出了淋浴間的門，拿起他放在那里的衣服。

    朦朧如煙霧的連衣裙，藤蔓與珠光粉色羽毛花朵。正是她設(shè)計的那件“奇跡之花”，本打算上交給方圣杰工作室的樣衣，成為廢衣之后又被顧成殊帶著她找回來，干洗后重新變得完美的那件連衣裙。

    在她的幻想中，這是一個女孩子遇見沈暨那樣的天使時，應(yīng)該穿的衣服。

    她穿好衣服開門走出來，外面安安靜靜的。她光腳走過木地板，尋找到玻璃隔出來的書房。

    書房里面全都是綠色植物，映得坐在里面的沈暨都蒙上了一層淺綠色。不過他肌膚白皙，輪廓優(yōu)美，淡淡的綠光只顯得他的面容更加柔和清新。

    他正坐在躺椅上看書，見她過來了，將書本隨意地蓋在自己的胸口，微笑看著她：“太完美了。”

    她有點(diǎn)拘謹(jǐn)：“是嗎？”

    “是的，衣服的設(shè)計完美，穿的人也完美。”他那雙永遠(yuǎn)比其他人水分更足的眼睛望著她，純真干凈得如同初生的貓望著一朵剛剛綻放的花朵般，令葉深深不由得心口微微悸動，連堵塞在胸口的那些抑郁也不由自主地消散了一些。

    她低下頭，走進(jìn)來坐在一盆盛開的九重葛邊，說：“謝謝……但是，這條裙子為什么會在你這邊呢？”

    “因?yàn)槲液皖櫝墒庹J(rèn)識十幾年了。”出乎她意料，沈暨絲毫沒有掩飾，只隨意微笑著給她倒水，用那雙漂亮的手將杯子遞到她面前，“我在國外遇到了一些麻煩事，所以回國避避風(fēng)頭，和你在街頭巧遇后，就一直想要尋找你。后來我從顧成殊那里打聽到你的消息，知道你要招個樣衣師，剛好我做過這行，所以就到你身邊，希望能幫你一點(diǎn)忙。”

    “哦……”葉深深望著他，輕聲問，“是什么麻煩？我們可以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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