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面楚歌-《陛下,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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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
三面是冰冷的墻壁,僅有一張冷榻,一床被褥,一室昏暗的燭光,一扇緊閉的大門,一孔透著暗淡月光的窗。
鐵柵欄之外放著各式各樣猙獰的刑具,有的刑具上頭還有干涸的血液,看上去觸目驚心,讓人覺得身上發疼。剛開始陽琮半夜醒來,看到那些刑具的時候,會被嚇一跳,后來也漸漸看習慣了。
她坐在床榻上,仰首望著上方,目光有些呆滯,寬大的囚衣襯得她身形越發單薄。夜風從窗子里灌進來,凍得她渾身發涼。
她也不知到此處有多久,約莫有半個多月了吧。來了詔獄這種地方,沒有帝王的赦免,向來是進來難,出去更難。而前科累累的她在他眼里已經被烙上了不可信的印記,辯解也無力。
為免受皮肉之苦,她也不用他們特地找出證據,費時費力,于是乎,不論事情有無,只要扯到她身上的,她都毫不猶豫地認罪,連欺男霸女,將京城中某某良民的女兒搶占為妾這種顯然不可能的也給認下了。她原來還想著將那些舉報她,甚至落井下石的人的名字都默默地記下來,待她日后出了這個鬼地方的時候同他們慢慢算賬,后來想通了,她都這樣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么,遂作罷。
反正她的罪名大小,從來就不是依憑她犯的事大小而定,而是看上頭那位的心意而定的。
她來詔獄的時候,衣裳換成囚衣,身上的東西也被搜刮了一遍,封地山河圖自然被搜了出來。她不愿意讓他們看到,更不愿意讓南帝看到她的可笑,于是一把將那圖給搶了回來。
也許是因為她一路上都沒有反抗,突然襲擊讓他們猝不及防;又也許是因為她實在是太焦急,一下子爆發出推開獄卒的力氣,將封地山河圖給搶到手中。
“證據,這是證據,她要毀尸滅跡?!蹦莾蓚€獄卒這樣喊著。
陽琮覺得十分遺憾,她剛剛將封地山河圖撕成四瓣,他們便反應過來,要阻止她了。她能怎么辦呢?于是她只能夠眼疾手快地將山河圖中寫有封地名以及她標明心意的那地方給撕了下來,趁著他們搶奪走之前給塞進嘴里。
他們試圖將她吞下去的東西給摳出來,然而他們的手卻被陽琮死死地咬住,甚至被她咬出了血,最后他們只能臭罵了一句,然后放棄了。
陽琮則是拼命地將那部分圖給咽下,吐了一口血沫出來,呸,你們才是臭男人,腥死了。
“原來你還偷藏著我朝的地圖?!比詈谓舆^獄卒交給他的地圖,粗略地掃了一眼,又將她的罪狀多列了一筆。
她冷冷地笑著,心里暗罵,瞎了你的狗眼,那分明是北朝的地圖,哪里是南朝的?真是孤陋寡聞,尸位素餐!
但她也懶得辯解,現如今說這些也沒有什么意義了,便讓他們誤會去吧。
只是可惜那句話“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真是白白浪費了她的一腔真情。
也不知道這邊什么時候給個判決呢,還是他想要榨取她的剩余價值?也許他覺得她在顧玠的眼里還有些分量,想要把顧玠給引來?
在詔獄的日子實在是無聊,開頭兩天她還指望有人把她救出去,后來這種念想也淡了,她越想越絕望,而絕望過后,便開始麻木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他覺得,等人羊入虎口來救她,實在是太磨磨唧唧了,想直接將她凌遲或者是問斬,她要不要向皇帝申請一下拿一個簾子將她遮一遮,不讓平民們看到,以全她公主的尊嚴呢。也許不會凌遲她吧?比起處死一個公主,無聲無息地處置一個罪臣,麻煩來得少些。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想著,只是可惜,若是她父皇病重的消息是真的,她要成為普天下最不孝的女兒了,枉她父皇母后還那般寵愛她,希望那只是順王放出來的迷霧吧。
她的心里頭各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越來越多,然而人卻越發困乏,并且厭食。即便是強忍著將飯菜給吃了,最后還會惡心地吐個空空。
那些穢物最后還得勞煩那些獄卒收拾,雖然他們并不愿意做這種事情,但若是哪天圣駕突然駕臨,熏到陛下了可是他們失責。故而這些人就沒少說風涼話,把那些隔夜的飯菜端走的時候,一臉鄙夷地唾棄道:“到這地方了,有得吃就不錯了,哪里比得上從前的山珍海味。”
她倦得無力反駁。這種糟糕的狀態伴隨了她許久,便如同今日,她明明想著要清醒,甚至只是坐在床上,靠在用稻草墊著的墻壁上的時候,眼皮子依然忍不住往下掉,眼前一片昏暗。
半昏半醒間,牢房里突然涌進了一陣凜冽的風,讓她渾身打了個哆嗦。
忍不住攏了攏被夾在大腿與肚子之間的被褥,她這才感知到自己露在外面的胳膊與小腿已經凍得發僵,沁骨的冷。
“你是想絕食來逼朕心軟。”極度的安靜中,低沉而又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驀然間聽到他的聲音,竟想落淚。
她非常厭惡這樣的自己。明明這樣慘淡的局面皆因他的緣故,落在詔獄半生不死也是拜他所賜,她以為自己已經看透,心底卻還是泛開了想傾訴的委屈,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便發現自己想他了,非常想。
她心里咆哮著要睜開眼睛看他,卻忍住賭氣不肯睜開。
“恨朕恨得連睜開眼睛也不愿意了?”他依然淡淡道。
她猛然間覺得下頜一痛,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睜開眼。
她這才睜眼,眼睛里沁著冷意。
他神色依然冷峻,氣度高華,眉眼如罩著一層冰霜。和從前比倒是沒多大的變化,像是清瘦了點?不過這與她沒什么關系,也不應該有什么關系。
“北朝公主,金枝玉葉,紆尊降貴來我朝為官,真是……犧牲頗大,不過……”他冷冷道,“你也成功地讓朕在意了你。”
“陛下果然早知道我的身份。在意?如今我,倒是不想要你的在意了。”她嘲諷道,心里倒是覺得有些疼。在他的眼里,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工于心計的女人了吧。只是她在北朝的地位到底沒有他想象得那么不堪,北朝也不需要賣女求榮,讓唯一的嫡公主做細作。她在北朝原來可是鮮衣怒馬……罷了,不提往昔的那些日子了,真是越提越傷心,越提越心酸。
他冷笑了一聲,道:“不需要朕在意了嗎?也對,你也沒有什么需要朕在意的地方了。南朝形勢嚴峻,也許過不了多久,北朝便能踏破邊疆,連同顧玠一起來取南朝江山。所以你確實應該有恃無恐,朕此刻還需要好好留著你,等著未來的某一日,用你來換南朝臣民的太平?!?
南朝的局勢會有這樣危急?陽琮并不信。她搖了搖頭,道:“陛下英明決斷,兵力強盛。北朝的進攻,頂多是讓南朝傷筋動骨,犯不上國難臨頭?!?
南朝的兵馬訓練有素她是見過的,當初他還對她說了什么呢,哦,對,南朝升平,足以安家。她當初還被他小感動了一把,現在看來,他想說的應該是,你看我南朝的兵力這樣的強盛,所以你們不要想著螻蟻憾樹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了,還是乖乖投降吧……
哎,扯遠了,憑著南帝的那一支軍隊,氣勢洶洶,堪稱神兵,便足以自衛了。北軍雖有布防圖,占了先機,然而國內帶兵能力強悍的將領不會聽從順王的指令的,就算是聽從,順王也會因為他們是父皇的人而不會重用,反而會讓他的嫡系們帶兵去攻打的,哪能一舉攻破南朝呢?
“所以,你是覺得南朝不會有亡國之險,因此能夠這般沒有心理負擔地將圖紙交給北軍?”東羨冷冷地說著。他想,她這般對他漠然,也許她的心里,裝著的人并非是他,而是顧玠。若不是他早有防備,顧玠同北朝的里應外合,倒是有可能使南朝的帝位換個人坐。
他想起他這半個月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她,前方的軍情緊急也不能夠停止他對她的想念,總是忍不住踱步到宮門口,卻總是猝然驚醒,強忍著不去看她……這些行為簡直就是貽笑大方。尤其是剛剛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仍然會覺得心疼,會想著摟住她,然后將她接回宮中,她想要什么……他便給什么。
他堂堂一個坐擁萬里江山的帝王,居然會為了一個不停背叛他、辜負他真心的人牽腸掛肚?會為了她,不斷地把底線往下移?也許……他應該將她給殺了,這樣才不會擾亂他的意志?
“陛下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陛下認定的事情,我就算百般解釋,也無法改變?!标栫詾檫@輩子不會再見到他了,如今再度見到他,原本如死灰的心又再度復燃起來,開始蠢蠢欲動。
她到底也是經歷過風雨的人,在北朝也握過大權,見到他現如今處于劣勢,不知能不能借他的勢,扳回頹勢?他既然無情,她也可以不顧念舊情,就把他當作是一個普通的人,然后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機會,進行反擊,謀取生路。她接著道:“事已至此,倘若南朝真的被內外夾擊,一籌莫展,陛下還愿意給我一個機會,愿意放了我的話,我可以助你逼退北朝的兵馬。”
她說完,他便放開了鉗制住她下巴的手。他氣極反笑,都到了這樣的時刻了,她還可以如此理智地想要同他結成聯盟?放了她,說不準下一秒,她就會跑到顧玠的陣營去了。
他綻著墨玉光華的眼睛此刻沉寂地看著他,他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心里頭卻是按壓著洶涌澎湃的怒意。其實這時候,她若是肯求他一兩句話,他說不定就會丟盔卸甲??上А齾s一步又一步地拉開了他們的距離。
“北朝內亂……這你必然是知道的。順王造反,但他畢竟不是皇室的正統。他籌謀的時間短暫,定然不能讓舉國的兵力都聽從他一人的指揮,也許在北朝境內,大家仍然以為那是我父皇的旨意。若是我回國,揭穿順王的陰謀,北軍必然能退,再加上,北朝的幾位名將,還是聽我的命令的?!?
“就憑著你那些不入流的暗衛,你就能振臂一呼,力挽狂瀾?”他不禁笑了。他該說她是太過于天真了,還是說她另有陰謀詭計?只是……他已經沒有耐心再陪她玩了。他不想再縱容她了,也許再一次的放飛,她便會撲入別人的懷中。
他冷淡地看了一眼床榻,猛然將她壓在身下。她猝不及防地被推倒,手肘碰到堅硬的床板上。硌得有些生疼。
而他的話,卻讓她的心更疼。他淡淡道:“卿與其想著這些主意逃跑,不如想著如何取悅朕,說不定哪天朕就會將你放回北朝—既然你更愿意放棄南朝皇后之位,而愿意成為一個沒有名分的人。你應該慶幸,朕直到現在還對你有些興趣。”
翅膀太硬,養肥了就跑,那便將翅膀給斬落,養在深宮。至少,這樣還算是擁有。
他的話卻令她覺得一陣屈辱,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他是想在這樣幽黑、暗沉、臟臟的地方擁有她。她是喜歡他,卻不想要這般隨便地將身體給他。
她甚至有幾分不可置信:這是她喜歡的人啊,他怎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折辱她?
他若是真的要了她……那么他們的一輩子,就這么完了。再無生機,再也走不回去了。
南帝東羨發瘋似的親吻陽琮的眉眼。他原本不過是想淺嘗輒止,卻沒有想到一碰到她的人,他就有些不受控制。從前引以為豪的自控能力在此刻瞬間崩塌。他非常迫切地渴望擁有她,從進門看到她的時候便想攬她入懷,告訴她他的思念他的煎熬。
陽琮心底卻越來越絕望,她倔強地閉上了眼,面色蒼白,任憑宰割。她覺得每時每刻都是煎熬,倘若終究是經不過這一劫,注定要死在異國他鄉,她真的不如一開始就引頸自戮,至少還能夠留個清清白白的身體。
東羨漸漸感受到身下人身體的僵硬以及她的抵抗,那股子的沖動也慢慢地冷卻下來,然而當他準備就此放過她,就此妥協,等到外頭風平浪靜了便將她放出牢獄的時候,卻發現她突然掙扎著推開他,然后頭扭向一邊不停地干嘔的時候,他所有的興致都敗下來了,臉色發暗。
也不知是怎樣來的生理反應,她的五臟六腑像是翻攪了一遍,感覺非常地疼。干嘔到后來,嘴里面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當她轉過了頭,看到了東羨的神色。
果然……他的神情冰冷,甚至帶著幾分罕見的暴戾,就好像是暴風雨要來的樣子。
她干嘔完了之后,覺得渾身更加乏力,懶得使出一點兒的勁兒,更懶得解釋,只是半睜著眼,看著他。
“朕原先以為你至少還喜歡朕的外表……沒想到真是難為你了,從前假裝一定很辛苦吧?”他冷笑道,“只是稍微深點的碰觸你就受不了了嗎?”
陽琮閉上了眼,她不想看到他的神情……她也懶得說什么。盡管她心底里在吶喊……她喜歡他,她一點兒也不抗拒他的碰觸,只是如今場合不對,就算是剛剛……她心是冷的,然而身體卻不由得想要做出反應,所幸被她給制止。
“不過看來很多事情要讓你失望了?!彼淅涞?,“北朝的十萬大兵憑借布防圖,在南朝軍隊的三面夾擊之下,入了瘴氣谷,如今士兵們苦不堪言,傷亡慘重,也許過不了多久,便準備退兵了。而你心心念念的顧玠呢,此刻早已成了喪家之犬,正在外頭逃難。神騎營豈是那么容易就策反的?”
“所以他們拿的那份南朝的布防圖是假的?”說到底是誰在算計啊。明明是他算準了她會對布防圖動心,先是對她有懷疑,然后又利用了她啊。他們其實是……彼此誰都不信任誰?
說到底是棋差一招,便當是她先前對他的真心都喂狗去了吧。
“哈……所以不論我有沒有將布防圖給送出去,最后這份布防圖都會到北軍的手上?”她笑了,真是可笑。
所以,這是賊喊捉賊,不過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幕戲,沒想到反過來還刻意誣陷她。
她對他真的是失望透頂。前所未有的疲憊涌上心頭。喉間突然涌起一股腥甜,有濃稠的液體順著喉嚨往上涌。
她覺得自己壓根就是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自視甚高,居然還真以為他對她情深似海,沒想到自己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那個公主的身份,真是好用啊。他曾贊過她是解悶良物,如今看來,真真是貼切?。?
“陽琮?!彼谝淮卧谒拿媲敖兴拿?,清冷冷的,像罩了一層碎冰,又像是疲憊至極般的無可奈何,“朕真的想過……”
他真的想過同著她一生一世的。
“想過什么?”她故作輕快地打斷了他,“想過利用完了我,然后再將我收入后宮?”
陽琮的表情也漸漸嚴肅起來,斂了笑,眼里泛著清泠的冷意,她搖搖頭,嘆道,“東羨,可以讓我這樣叫你嗎?我不稀罕,真的不稀罕!你看我的心這么大,我想伙同顧玠一同顛覆南朝江山,讓北朝乘虛而入,我在意的只有北朝山河,怎么會稀罕你的小后宮呢?!?
他冷冷地看著她陌生的樣子,眼底里的憤怒越來越熾。
就當她以為他要將她“除之而后快”的時候,他眼里燃燒的火光漸漸地熄滅,然后沉寂下去。
他緩聲道:“你的暗衛朕已放了。這兒的守備也撤去了一半。若你能走出此處,朕就放你走?!?
陽琮一怔。他居然……有這般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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