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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的云層很厚,像是用蘸著墨的鋼筆尖輕輕點擊水面，冒出一枝頭旺盛的烏青色花骨朵。

    半個月亮藏在云層中,月光將四周染出一圈圈的光暈,青灰色和白紫色暈在一起,像是被玻璃折射出的彩虹,缺了些許顏色,卻又顯得格外溫柔清透。

    梧桐枝葉縱橫交錯,挺拔的樹干抱著一團團發黃的樹葉,在墨色的背景和銀月的打光下,露出重巒疊嶂似的霧狀感。

    風一吹，就奏出了沙沙的背景聲。

    樹影下,孟習兩只腳尖抵在一起,低頭琢磨著措辭。他修長的手指握著另一只胳膊,在黯淡的月光下依舊帶著白瓷般的透明感。

    宋淮下意識轉移了目光,語氣扁平,“沒錢,很忙,作業沒寫。”

    孟習醞釀了大半天的情緒，被他一句話戳得直接破功。

    “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他哭笑不得,“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我問你借錢干什么。”

    說著,他垂下眼瞼，不自在地摸了摸頭發，“其實我、我是想跟你說謝謝。”

    萬事都有第一次,只要破開一道口子，后續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畢竟人類的本質就是復讀機。

    后續的話，孟習打過好幾遍腹稿，說出口時流暢了很多，“其實這話我想說很久了，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我還挺擔心嘴上說著謝謝，考出來的成績丟你的臉。所以一直想等到真的有不錯的進步時，再來跟你好好的道謝。”

    摸底考時他是渾水摸魚，后來的周考是個不錯的機會，可惜當時的他底子還很薄弱，考出來的那點分實在是不堪入目。直到這次月考，突擊補習了快一個月，每天頭懸梁錐刺股，連上廁所時都要復習一下早上的疑難單詞，連打籃球時都沒有這么刻苦過，就連考完夢里都在擔心月考沒發揮好。

    好在老天爺還是很偏愛他，雖然沒有一步登天那么夸張，但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取得這么快的進步，孟習十分滿足，這才敢正兒八經地跟小宋老師道個謝。

    孟習繼續吭哧吭哧，“我不是很聰明的學生，有些東西自學時也很吃力。如果不是你，我想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等等。”宋淮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你真的是在道謝嗎？不是在發表獲獎感言？”

    孟習：“啊……”

    “就現在那點成績，實在是不用和我說謝謝。”

    破壞氣氛殺手直接道，“我投入的那些時間，就算是小狗都能學會。你現在還沒讓我享受到養成的快感，所以把你的謝謝收起來吧，等到你考上清北復交再和我說這個也不遲，說不定到時候我還真能從夢里笑醒。”

    孟習忍不住掐指頭算了算，今年省控線337分，這四所學校里今年理科分數線最低是復旦的399分，最高是清華的414分。

    而他的月考成績242分，連省控線的裙擺都還沒摸到。

    孟習：“…………”

    學神你這夢可能笑不醒了啊！！

    “你的路還長著呢，不用為了這一點小小的成績就急著向我道謝。”宋淮毫無察覺地問，“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孟習恍恍惚惚地搖了搖頭，“沒有了。”

    “那走吧。”

    宋淮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遲疑地頓住了腳步。

    “如果你真的很過意不去，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這樣說。

    “嗯？”孟習懵了懵，“這有啥，你要問什么就直接說好了。”

    宋淮只問了一個問題。

    “你之前說不能和別人皮膚接觸。為什么？你不太像是……和我一樣的人。”

    他性格冷情，從小就不太愛交朋友，小時候還能躺在舅媽和舅舅懷里聽他們念書，上了初中后和親人之間也劃了一條界限。

    宋淮不愛和人親昵，什么摸頭搭肩牽手的動作，在常人看來十分普通。可如果換成他，就渾身都不自在，發展到后期，有時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接觸到的地方都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針在刺一樣。

    趙玉蘭一直催他去進行脫敏治療，但是只有他和陳醫生知道，除了皮膚饑.渴癥之外，他還患有接觸障礙，甚至會發展出一定的應激反應。

    但孟習不同。

    宋淮越接觸越覺得，他天生就該是那種朋友很多、熱情開朗的小孩，會和好兄弟一起窩在房間里打游戲，體育課互相攀著肩膀一起去籃球場，就連走廊罰站也是說說笑笑、并肩而立。

    孟習是個不愛孤獨的人，他們兩個的差距本來應該是極與極。正因如此，宋淮才更是困惑，更想去了解背后的原因。

    “這個啊……”

    孟習撓了撓頭，有一點為難。

    其實答案很簡單，但是說出來未必有人相信，就算相信了，也未必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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