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見山還是山-《百度西游》
第44章 見山還是山
大河北岸的這座山,與前兩日所爬的高山相比,顯得矮而厚闊,張道陵遠遠看去,只覺得清光滿目,黛色參天,只有山中腰處顏色比別處略顯暗黑,想來就是那黑影藏身之處。張道陵心中歡喜,舉步便行。他因有大蛇相救,自己又會卜卦,知是吉兆,是以心情一好,走起來更是生風,一路上渴了飲山泉,餓了食野果,未到中午,便爬到了要找尋之地。
迎面只見一塊高三丈、寬五丈的黑色大石森然獨立,坐落在山坳之中,也許是因為這大石太過高大,大石四周草木不生,下面也是黑漆漆的巖石,是以遠遠望來,此處最黑。
張道陵圍著大石轉了三周,也未發現有何怪異之處,心中本以為此處顏色發黑,必是有洞穴的緣故,哪知這里只有孤單單一塊大石頭,四下無任何洞穴可尋,心中那種喜意,頓時去的無影無蹤。
他在地上休息了片刻,有了些力氣,仰望這塊大石,心想此石我四下看了,只有上面未看,反正我已爬到此地,索性想法子爬上去,在上面看看,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張道陵想到這里,便尋找上去的地方。一下子被他發現大石上有幾處斧砍錘鑿的痕跡,像是有人在這大石上動過什么手腳。他心下大奇,心想難道曾經有人想移動過這塊大石嗎?這大石如此巨大,又地處偏僻之處,移它又有何用?他越想越是好奇,于是沿著斧鑿之處,慢慢地爬上大石。
到了上面一看,只見大石上面頗為平整,中間一塊微有下凹處,長滿青苔。那青苔長得稀密不一,張道陵上前細看,依稀是人刻上去的字跡。
張道陵擦凈后細細辯認,一一念道:“王屋山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當年吾已年滿九十,舉家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遂率子孫荷,叩石墾壤,箕畚運于渤海之尾。寒暑易節,始一反焉。至挖此石,舉三秋只動一毫,河曲智叟曾笑而止吾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余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吾則對曰:‘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上天被吾之誠心感動,移走此山于雍州之南部。吾死之后,上天感我心誠,命我作王屋山神。然則吾獻力最少,得奉最多,獨居神位,愧哉憾哉!”
張道陵讀完,心神激蕩。心想此人以九十歲高齡,秉持濟世之心,不畏世人俱難之事,踐行自認能行之志,帶領家人,眾志成城,得感天動地,得移此山,事后不為己得封神而喜,反為出力少而愧,真乃圣人也。自己一心求仙,雖是也想得道后濟世救人,但何嘗不是也圖自己能夠逍遙自在呢?他想到這里,不由地心生愧意,便下了大石,對著大石恭恭敬敬地說道:“小的張道陵,一心求道,自以為上能濟世,下能善身,今曉山神圣跡,才曉得為仙之道。”說完又對著大石又拜了四拜,才默默下山而去。
他一邊下山,一邊想大石上的那些字,心中自己曾入山遇仙童,但自己渾然未知,錯過機緣。如今有心找尋,卻再無機遇。自己雖是近百歲之人,但身如二十,全賴當年觀棋所賜,是以求仙之心日盛,如今在此看到了愚公所留神跡,心智大震,不斷地自問:“我若處此,當有何道?”
他心中思緒萬千,一時無法理清,又看自己身處群山之中,山峰林立,近看橫為嶺、豎為峰,遠看高低各不相同,隱在云霧之中,竟覺得山不是山,而成了自己難悟的重重心中迷團,忽重忽輕,可思而不可得,他心下煩悶,索性不分方向,只是埋頭下山去了。
他下得山來,心中始終思潮澎湃,身如柳絮無主,只管順河逆行而上,河水越向上走越小,漸而成溪,他尤自不理,只是順流上,不知不覺間來到一顆大樹之下,只見這大樹高可參天,樹干粗大,差不多要五六個人才能合圍。
仰首望去,只見樹葉雖是黃多綠少,但巨大的冠幅如一張金傘般遮天蔽日,秋陽只得在密匝匝的枝葉間,投下點點光斑。
張道陵拾起一片隨風而落的黃葉,只見葉子呈扇形,心道此樹仍是銀杏樹了。再看四周,只見樹旁百米處,自己順著而來的小河已至盡頭,變成一眼泉水,被許多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巨石環繞其間。
他來到泉邊,只見泉水清淺,倒映著藍天白云、巨樹大石,再加上自己一幅布滿灰塵,盡顯滄桑的臉,張道陵心中頓生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之感。
他感慨了一會,又喝了幾口泉水,只覺這泉水清洌可口,精神也為之一振,想起愚公所留之言,又看此處清靜,此泉清涼,正是宜人之地,心想這些日來一路奔波,風塵仆仆,此處又寂靜無人,正可在此收攝精神,日夜作息,群居獨處,反思自己所見所得,以求澄清雜念,心神寧靜與專一。
他本就是率性而為之人,想到這里,立馬來到樹下,盤膝而坐,靜思愚公之言,感悟世間之事。
他腦海中反復體會愚公之言,心道這圣人以九十高齡,不畏世人俱難之事,踐行自認能行之志,一心移山。自是內心堅強,心有所想,即為所行。心外無物,知行合一。而正是這心存善念,并知行合一,才最終感動上天,成其不可能成之事,這不就是自己一直以來追求的參天大道嗎?看來道乃心中有良知,身在知中行。愚公正是因為有此良知,才可以和天地會通,從而成為王屋山神。
他越想越是興奮,只覺自己所悟之道,可視作是天地之心、宇宙之心。這個心,就是天性,就是大道。正是大道,才賦予了天地鬼神萬物的存在,才是創造萬物之源。對于凡人來說,就是天賦予人的善性。自己心上良知,正是大道在自己心中所現。心上良知,既是自己本性,又與天理無別,仙人正是因為有此良知,就可以和天地宇宙溝通。自己只要修行中以“致良知”為己任,勸世人向至善的道德本體的復歸,則可“人胸中各有個圣人”、“人人皆可成堯舜”。
金烏西墜,明月又升,晝夜交替,不知不覺已過了三天三夜,這些日子,張道陵冥思苦想,待到第三夜,明月照樹下,清風徐徐來,他忽然間參透了自己所想的“良知致行”之旨,打通了長期橫阻在求仙目的和修真之間的關隘,悟通了“修真”與“修心”之間的關系!
他在銀杏樹下的這一悟,超脫了生死之念,想到這里,張道陵邊笑邊自語道:我這一點良知,是自家的準則。意念著處,我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瞞他一些不得。我只不要欺他,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便是了。
想通此節,他又起身對著高山、明月、巨樹、清泉依次拜了三拜,這才倒身睡去,直睡的暢快之極,待到明日當頭,這才醒來,起身四顧,只覺天高云淡,群山巍峨,自已也神清氣爽,看四周山水寧靜,樹上雖有黃葉不斷地順風飄落,有的落入水中,飄搖一會,卻又順波遠去。清澈的泉水,倒映著遠處的高山白云,白云變幻不定,可青山依舊在,如幻如夢。
再抬頭看山,看水,只覺得山仍是山,水仍是水,自己卻像是在這山水中洗滌完靈魂,心神變得獨立、清澈和寧靜,心道世間之事,一切無可無不可,此前自己只為求道而求道,這山水自已看來是山水,也不是山水。
如今自已為自己樹了“知行合一”之念,修行中以“致良知”為己任,則頓覺得這山水仍是山水,遠觀近賞走進走出,均與自己無關,此前執迷是或不是,現在卻可在之間來去自由。別了此山此水,我還是我。想到這里,卻覺得肚餓,于是又作別銀樹清泉,下山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