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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難醒-《詭案罪(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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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怡嚇得心口怦怦直跳,趕緊跳下床往門口沖去,那房門早已被人從外面鎖上,哪里打得開?

    正自害怕,剛剛那個老女瘋子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說:“大門被外面那些穿白大褂的瘋子鎖上了,打不開的。乖女兒,別害怕,媽知道另外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你出去。”

    “真的?”溫怡不由得又驚又喜,“快帶我去。”

    瘋女人拉住她的手不放:“乖女兒,我不告訴你,你出去以后就不來了。媽在這兒待了幾年,你也沒來看過媽一次。媽好想你呀。”

    溫怡見這瘋女人說到情真處眼中竟有淚光閃爍,不由得心中一動,說:“媽,不會的,女兒出去之后馬上來接你。”

    “真的,你不騙媽?”

    “媽,我不騙你,哪里能逃出去,你快帶我去。”

    瘋女人拉著她的手,跑到屋子另一頭,用手朝墻上一指說:“這就是我們的緊急逃生門。”

    溫怡抬頭一看,差點暈倒,那是一扇用水泥灰歪歪斜斜畫在白色墻壁上的    “門”。

    溫怡的心情突然狂躁起來,甩開那女瘋子的手,跑到房門邊,一邊砰砰地踢著鐵皮門一邊大叫:“我不是瘋子,放我出去,我不是瘋子,快放我出去。”

    踢打叫罵了好一陣,鐵皮門才“咣當”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

    溫怡撒腿就往外沖,卻被一男一女兩個值夜班的白大褂給拽住。

    “吵什么吵,是不是要給你打一針你就老實了?”

    女白大褂眼圈發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罵罵咧咧地拿出一支注射器。

    男白大褂提醒說:“小紅,白天已經給她注射過100mg了,再打就超量了。”

    女的白了他一眼說:“她這么鬧,搞得跟地震似的,我們這一個晚上都別想睡了。”

    不由分說把溫怡摁倒在地,照著她屁股就是一針。

    溫怡只覺眼前一片模糊,藍色的“星星”漸漸隱去。

    她躺在地上,就此昏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沈天帆提了雞湯到康復中心來看妻子。

    本來注射了奮乃靜已經安靜下來的溫怡一見到丈夫,立即跳過來,死死抱住他,恐懼地說:“天帆,我不是瘋子,我再也不能待在這里了,求求你,帶我離開這里吧。天帆,求求你了。”

    沈天帆看看周圍那些蓬頭垢面行為古怪的病人,點了一下頭,說:“溫怡,我也知道你待在這里很難受,可你也不能因此而諱疾忌醫呀。你最近精神那么差,還是在這里治好再說吧。你放心,我已經打電話到你們學校,給你請假了。醫生說通過他們的藥物治療,你的精神好多了,只要再觀察兩三天你就可以出去了,到時我一定開車來接你。”

    “不,不,你現在就帶我走吧。”溫怡面帶驚恐,死死抱住他不放,眼睛里滿是哀求。    “別胡鬧了,溫怡,我今天還有生意要處理,明天再來看你。”

    沈天帆掰開她的手臂,她往下一滑,又緊緊箍住他大腿不放。

    沈天帆看看手表,有些著急,朝旁邊的白大褂使個眼色。

    溫怡只覺手臂一麻,不知又被注射了什么東西,抽搐兩下,倒在地上不動了。

    6

    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溫怡一大早就趴在康復中心的鐵柵門上,眼巴巴望著外面。直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才看見沈天帆的別克小車緩緩駛上山來。

    經過三天時間的治療,不知打了多少抗興奮的針藥,再加上精神和肉體的雙層折磨,溫怡早已憔悴不堪,幾近崩潰。看見丈夫終于出現,她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傷心和委屈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生怕丈夫看不見她,忙朝他揮了揮手,大叫道:“天帆,天……”

    剛叫了一聲,卻又嘎然止住,心有余悸地朝后面看看,生怕那些白大褂一聽到她叫感就以為她“發瘋”,又跑上來給她打針。

    回去的路上,沈天帆撫摸著溫怡凌亂的頭發和憔悴的面容,眼圈紅紅地說:“溫怡,我知道你吃了不少苦頭,但醫生說你的病已經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有極強的自虐自殺傾向,如果不入院治療,是十分危險的。我這么做,并非我狠心絕情,而是為了你好。你明白嗎?”

    溫怡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虛弱地嘆口氣說:“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不爭氣。我再也不想回到這地方來了。天帆,你答應我,不論發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再帶我來這鬼地方了,否則我寧愿死。”

    沈天帆說:“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只要你今后好好的,我怎么會帶你來這里呢。”

    夫妻倆回到家的時候,溫晴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菜迎接他們。

    自從搬到姐姐家來“避難”之后,溫晴已經辭去了龍獅(國際)的那份高薪工作,靠蝸居在她那間小小的客房里用她那部手提電腦上網度日,有時也在網上接一些服裝設計的活兒,做好后從網上發給廠家,廠家再從網上銀行把錢轉給她。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平時極少出門。只等她那位戀人功成身退之后,她再出山。

    溫怡身心俱疲,在家休息了兩天,才回到學校上班。

    學校里的領導和同事聽說她病了,都來慰問她。

    溫怡不敢說自己患了精神分裂癥在瘋人院待了三天,只說自己身體不適到醫院住了幾天。大伙兒也沒多問。

    因為要迎接省教育廳的驗收檢查,學校最近工作很忙。

    下午放學的時候,突然通知全體教師開會,老校長一講就是幾個小時,散會時已是晚上八點多鐘了。溫怡趕緊往家里趕。

    因為怕她精神不集中,開車易出事,早上上班時沈天帆讓她把女裝踏板摩托車放在了家里,步行上下班幾天,她大病初愈,身體虛弱,權當散步,也好藉此鍛煉一下身體。好在學校離家不遠,只有兩三里路程,步行一趟只需十幾二十分鐘。

    正是夏末秋初的時節,晚風吹來,已有絲絲涼意。

    溫怡剛走出學校大門,一陣涼風從脖子后面直灌進來,使她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她下意識地縮縮脖子,拉拉衣領,加快了腳步。

    青陽一中的老校區本在市中心的鬧市區,學校最近才搬到新開發區來。新開發區靠近郊區,地理位置略顯偏僻。街上亮著路燈,但行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的車輛在空曠的大街上呼嘯而過。

    溫怡獨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高跟皮鞋輕輕叩著水泥路面,發出單調的聲音。

    剛走到學校圍墻的拐角處,她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只覺有股冷風從后面悄然襲來,直吹得她后脖頸涼嗖嗖的。

    她用手一摸,不對呀,自己的衣領扣得好好的,照理說風應該吹不進來呀。

    再走不遠,那種涼嗖嗖冷冰冰的感覺竟然越來越強烈,到最后竟像有一根冰冷的魚刺扎進了她后脖頸的某個穴位一樣,整個人都感到不舒服不自在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用心感受一下,忽地驚覺過來:那不是風,而是一雙眼睛,一雙陰冷銳利的眼睛,一直在后面盯著她。

    她猛然回頭,身后的人行道上空蕩蕩的,并不見一個人影。

    再向前走過半條街巷,那種被人跟蹤偷窺的感覺像冰針一樣,刺得她越來越不安。

    可回頭細看,仍然看不見一個可疑的人影。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幻覺,難道又是我自己的幻覺?難道我的精神真有問題?

    她不敢再獨自一人在人行道上走下去,剛好旁邊有一輛出租車經過,她急忙招招手,坐進去。

    對司機說出“花苑小區b棟”這幾個字后,她竟再也堅持不住,全身虛脫一般癱坐在出租車后排座位上。

    回到家里,坐到自家的沙發上,她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丈夫,也不敢告訴他。

    她怕他說她的精神又出了問題,怕他再次把她送進瘋人院。

    7

    日子在平靜和忙碌中晃晃悠悠地度過,轉眼到了中秋節。

    沈天帆給自己放了一天假,特意請妻子和溫晴去美食城吃大餐。

    席間,沈天帆變戲法似的從桌子底下拿出一束鮮艷的玫瑰花,遞到妻子面前。

    溫怡一怔,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沈天帆在她耳邊輕聲提醒道:“老婆,難道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溫怡這才恍然大悟,今天是他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呀。

    她手捧鮮花,依偎在丈夫溫暖的懷抱中,感覺又回到了以前的幸福時光。

    第二天,干燥的天空難得地下起了絲絲細雨。

    下午六點鐘的時候,沈天帆準時下班回到家,進門一看,屋子里黑乎乎的沒有開燈,也沒有人。

    他把公文包往沙發上一丟,走到二樓一看,臥室的門也關著,看來妻子今天又在加班了。

    他嘆口氣,轉身下樓時,發現樓梯旁客房的門打開了一條縫,里面沒有開燈,但傳出輕微的呼吸聲。

    他心里一動,扶著樓梯欄桿探頭向下望了望,確認妻子沒有回來之后,便折回身走到客房門口,輕輕推開房門,窗簾放了下來,房間里比外面客廳顯得更黑。

    他睜大眼睛,隱約看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背向外,側躺在席夢思床上,柔和均勻的呼吸聲顯得極有節奏。

    他直直地站立在床前,一股幽香鉆入鼻孔,他的心跳倏然加快,呼吸也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他眼睛里射出狼一般貪婪的目光,忽然扯下領帶,脫掉身上的襯衣,粗魯地撲上去。

    床上熟睡的女人被他熱切的動作驚醒,嘴里含含糊糊地“唔”了一聲,沈天帆急忙把她臉朝下壓在床上,用手捂住她的嘴吧,舌尖舔著她的耳垂,在她耳邊輕輕“噓”了一聲:“寶貝兒,別出聲,別讓你姐姐回來聽見了……”

    對方本欲掙扎,聽到他這句催眠似的輕語,立即伏在床上不動了。

    沈天帆輕車熟路地脫掉了她身上的衣裙……

    ……

    驗收在即,青陽一中校園里出現了空前緊張的氣氛。

    溫怡連續一個星期都在加班。有人說工作是最好的休息,對于溫怡來說,的確如此。人一忙碌起來,思想上的負擔反而放了下來。

    她的精神狀態好多了,人也漸漸從瘋人院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但她那雙明秀的眼眸里,卻仍有著一絲抹不去的憂傷。

    轉眼到了周末,沈天帆知道星期五那天市一中已經順利通過省里的驗收,妻子今天終于可以放心地在家休息了。所以星期六他早早地下班,回到家里,與往常一樣,妻子系著圍裙正在廚房里做飯。

    他扔下皮包往沙發上一靠,正要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忽然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封信,拿起一看,是一封掛號信,寫的是他的家庭地址,收信人是他,而寄信人一欄卻空著。

    他皺皺眉頭沖著廚房里問:“這信什么時候送來的?”溫怡在廚房里一邊往鍋里嗞嗞地倒白菜一邊說:“郵遞員下午送來的。”

    沈天帆猶豫一下,撕開信封封口,一疊照片從里面滑落下,掉在地板上。

    他彎腰拾起一看,頓時濃眉緊皺,臉色蒼白,半天沒出聲。

    “什么信呀?連名字也不落一個,真是的,有這樣給人家寫信的嗎?”

    溫怡端著一碟清油白菜從廚房走出來。

    沈天帆眼里閃過一絲驚慌之色,急忙收起照片,說:“哦,沒什么,是一家藥材公司寄來的新產品宣傳廣告。”

    溫怡不高興地說:“真是的,廣告怎么寄到家里來了。”

    沈天帆沒說多話,拿著信匆匆走進書房,“砰”一聲鎖上房門,把耳朵貼在門背后,聽見妻子又進了廚房,才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阿彪,你認識龍獅(國際)服飾公司的銷售經理易小木嗎?認識?那就好了,你幫我找機會教訓教訓他,就說我沈天帆叫他識相點,別沒事找事自找不痛快。”

    8

    秋風蕭索,秋意已濃,溫怡已經穿上新買的羊毛衫。

    這一天,她在學校里上完最后一節課,正準備下班時,接到了丈夫打來的電話。

    沈天帆在電話里說今天晚上他要招待衛生局的幾個領導,讓她和溫晴兩個在家先吃飯,就不要等他了,他可能要晚點才能回家。

    溫怡掛了電話,心里有些發酸,雙眸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

    回到家時,她看見茶幾上放著幾顆藥片,還有一張紙條。

    拿起一看,紙條是溫晴寫的:姐,我有事出去一下,不回家吃晚飯了,別忘了吃藥哦。

    上次從精神病治療康復中心出來之后,程院長給她開了許多抗精神病藥物,據說要持續服用兩年,以預防復發。

    沈天帆怕妻子忘記吃藥,特地叫溫晴在家“監督”。

    溫晴倒是盡職,天天都提醒姐姐按時按量服藥。

    就連今天有事外出,也不忘留張紙條叮囑她。

    溫怡拿起藥片,盡管她覺得這些藥片對自己并無幫助,反而使她滿頭秀發日漸脫落,頭痛的頻率和程度也日漸加深,但一想到如果不按醫生的吩咐吃藥,萬一自己真的再次出現像前次一樣的癥狀,再被送進瘋人院去,那就太可怕了。猶豫一下,還是倒了一杯白開水,把一把藥片一顆不剩地強咽了下去。

    偌大的一個家里只有她一個人,顯得冷冷清清的,她像一只受傷的波斯貓,懶洋洋地窩在沙發里,不想動手做飯,也沒什么胃口。

    因為長期服用大量的鎮靜藥物,藥物的副作用和不良反應在她身上越來越嚴重,藥片吞下去不久,頭便立即疼痛起來,整個人也昏昏沉沉暈暈乎乎的,不大一會就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到了什么時間,溫怡忽然被一陣涼嗖嗖的冷風吹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天早已黑下來,房間里沒有開燈,黑乎乎的一片,對面的鋁合金玻璃窗打開著,冷風從窗口直灌進來,吹得她瑟瑟發抖。

    她翻了一下身,感覺全身每一寸骨頭都是酸痛酸痛的。低聲呻吟一聲,正要起身去關窗戶,忽然發現窗外站著一條白色的人影——

    不,她住在七樓,準確地說應該是看見窗外飄著一條白色的人影,血跡斑斑的白裙,修長瘦削的身材,垂胸的長發,秋風撩起她的頭發,她看清了她的臉,她居然沒有臉——這不正是那天她在臥室門縫外邊看見的那個女鬼嗎?

    她頭皮發麻,身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出來了。

    不要怕,不要怕,這不是真的,這只是幻覺。

    她捂住怦怦直跳的心口,不住地安慰著自己,把頭扭向別處,努力使自己不去看窗戶外邊。但深深的恐懼伴隨著強烈的好奇,促使她擦擦眼睛,忍不住又向窗外望去,并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的幻覺,那白影仍像一件晾著的衣服一樣掛在窗外,裙裾隨風飄揚,干癟的身子如鬼如魅,極其可怖。

    “你、你是誰?你到底是人是鬼?”

    極度驚恐之后,溫怡終于相信了自己的眼睛,相信那不是幻覺,那是真的,窗外真的飄著一個滿身鮮血的人影。

    窗外的白影居然開口說話了,聲音幽冷而凄厲,宛如從幽冥地獄中傳來的一般。

    她說:“我是這套房子以前的女主人。”

    溫怡一怔:“以前的女主人?”

    她剛搬來時,的確聽說過以前這套房子的住戶是一位副市長,那位副市長剛買下這套房子不久,就被人舉報作風有問題,在外面包“二奶”。其妻受此打擊,精神失常,在一天擦窗戶時竟失足墜樓身亡。后來事情驚動了政府有關部門,紀委一路追查,終于查出這位副市長不但生活腐化,在外面包“二奶”,而且還是個大貪官。難道窗外飄著的這條白影就是那位墜樓的市長夫人?

    “你、你真的是那位市長夫人?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溫怡嘴唇哆嗦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窗外白影忽然“嘎嘎”地笑起來,聲音尖利刺耳。

    溫怡渾身毛發都豎起來。

    白影并不回答她的話,自顧自地往下說:“是的,我就是那位屈死的市長夫人,我老公背叛了我,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所以你就跳樓自盡?”

    “我不是跳樓自盡,也不是意外墜樓身亡,我是被我老公推下樓的,我死得好冤呀。”

    溫怡驚懼之余,竟有些同情起這個“女鬼”來,原來她是被她老公害死的,難怪冤魂不散。

    那白影幽怨地長嘆一聲,凄凄慘慘地說:“你難道不知道嗎,你老公也背叛你了,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他已經不愛你了。你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思?不如跳下來陪我吧。”

    “我老公有了別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溫怡宛如被人突然點中身上的死穴,一怔之下,就如電腦黑屏一樣,腦海中頓時一片空白,猶如置身夢境,囈語般重復著這兩句話,“我老公有了別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你還猶豫什么,你最愛的人背叛了你,作為一個女人,你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思,快跳下來陪我吧。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里飄來飄去,我好孤單呀,來陪我吧,快來陪我吧……”

    “我老公背叛了我,天帆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我跳下去陪你?”

    溫怡已經完全沒有自己的思維,像個被人催眠的木頭人,口中喃喃自語,迷迷糊糊朝窗口走去……

    9

    沈天帆接到小區保安的電話,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鐘了。

    他所住的b棟在花苑小區南面,面向著小區大門,背后是一片準備開發成小區花園的人跡罕至的亂石崗,再往后就是小區圍墻了。

    他氣喘吁吁地趕到樓房后面,只見樓下的亂石叢中停了一輛警燈閃爍的警車和一輛紅色的消防車,幾名消防員正在地面鋪充氣墊,一個臉色白凈戴著眼鏡的警察正手拿電池喇叭朝樓上喊話,周圍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

    沈天帆順著大伙的目光抬頭向上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只見七樓自家窗戶上坐著一個人,雙腳懸空,衣角隨風飄動,隨時都有可能會被風吹得滑落下來。

    再一細看,這人正是他妻子溫怡。

    小區保安擠到沈天帆身邊說:“沈先生,您怎么才回來呀。”

    沈天帆抹抹額頭上的冷汗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保安說:“我也不知道你太太怎么了。晚上十來點鐘的時候,我巡邏走到這棟大樓后邊,抬頭看見您太太坐在窗臺上,兩只腳像蕩秋千似的蕩來蕩去,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我叫了她幾聲,她也不應。我趕緊一邊給您打電話,一邊報了警……”

    “你就是她老公?”

    那眼鏡警察嗓子都喊干了,把電池喇叭往沈天帆手里一塞,沒好氣地說:“你跟老婆斗氣也不應該把人家氣成這樣呀,得,你來喊吧,不把她喊下來你就別停。”

    沈天帆有些尷尬地接過電池喇叭,對著七樓窗口喊:“溫怡,你怎么了?沒事你坐在窗戶上干什么,快點回房去吧,你看人家都在下邊看著你呢。”

    眼鏡警察用手電像探照燈似的照著上面,溫怡仿佛睡著了一般,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甚至連眼睛也似乎是閉著的。

    風越來越大,越來越冷,吹得她的衣角獵獵作響。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沒有半點反應。

    沈天帆清清嗓子,提高聲音又喊道:“溫怡,我是你老公呀,有什么事你先下來再說吧。老婆,乖,快回房去吧。”

    溫怡面色木訥,雙目無神,好像被人攝走了魂魄一般,對丈夫的喊話,對樓下嘰嘰喳喳圍觀的人群完全聽而不見,熟視無睹。

    眼鏡警察有些著急,想了想說:“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你開了門,從前面悄悄回家,找機會從后面把她抱進屋吧。不過千萬記住,不要讓她發現你,要不然她一激動,真跳下來就麻煩了。”

    “好吧,我上去試。”

    沈天帆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大樓前邊,乘電梯上到七樓,掏出鑰匙輕輕打開大門。

    屋子里沒有開燈,他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妻子坐在后面的窗臺上。

    他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屋子里黑暗的光線之后,才屏聲斂息,躡手躡腳地朝窗口走去。

    他一直走到客廳,溫怡都沒有發現他。

    他這才略略放心,腳步挪得更快。當他走到溫怡身后一米來遠的地方時,忽然聽見她凌空而坐,口中卻喃喃自語。

    他心中一動,止住腳步側耳一聽,只聽她喋喋不休地說:“……我老公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他不愛我了,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你一起跳樓算了……”

    沈天帆聽到這話,猛地怔住。

    就在這時,溫怡終于聽見身后的輕微響動,扭頭一看,一見他正滿臉猙獰地逼近過來,不由得花容盡失,驚恐地大叫道:“你說得沒錯,他來推我了,他來推我了……”

    沈天帆迅速將表情調整過來,又走近一步說:“溫怡,別這樣,有什么事下來再說吧。”說話間,悄然伸出手去,要從后面抱住她。

    “啊,不要推我,我不想死,不要推我……”

    溫怡忽然激動起來,手舞足蹈,如同看見了鬼怪一般,驚恐萬狀,難以自持。

    沈天帆不敢猶豫,沖上前去,雙手向她腰間攔腰抱去。

    就在他雙手觸及她衣服的那一剎,她的身子向前一滑,輕飄飄地掉落下去。

    “老婆,不要——”

    沈天帆臉色大變,一聲慘呼,直撲到窗臺上,探頭向下看去。

    還好,樓下消防員的充氣墊已經鋪開,并且充滿了氣。

    只聽“砰”的一聲,溫怡的身體掉落在氣墊上,又被輕輕彈起來。

    樓下圍觀的人先是一聲驚呼,繼而都松了口氣。

    沈天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地,掉頭朝樓下跑去。

    在無人的電梯里,他嘴角邊忽然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拿出手機,撥通了青陽精神病治療康復中心的電話。

    康復中心的救護車好像早就埋伏在周圍某個黑暗的角落里似的,很快就哇哇怪叫著開進了小區。

    兩名白大褂直接把溫怡拉上了車。

    10

    這一次,溫怡在康復中心一共待了十天。

    在這十天里,她不但接受了以前那些針劑和藥物治療,還接受了電抽搐治療。

    程院長說這種治療方法對于像溫怡這種興奮躁動或情緒消極有自殺企圖的病人極其有效。但這種治療對病人的負作用也是十分明顯的。等到溫怡被丈夫從康復中心接回去時,她的身體整整瘦了二十斤,一頭美麗秀發也幾乎掉光,其情形已經與她在瘋人院里看到的那些真正的瘋子毫無二致。

    更糟糕的是,經過上次的跳樓鬧劇,幾乎所有認識或不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患了精神分裂癥,都知道她進了精神病院。

    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會招來異樣的目光。

    丈夫沈天帆盡管在外人面前仍然一如既往地對她好,老婆前老婆后地叫得親熱,上樓下樓都牽著她扶著她,但在家里,當只有夫妻二人相對的時候,他臉上的厭惡與冷漠是遮掩不住的。

    這也難怪,誰攤上一個瘋子老婆,誰的心情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溫怡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才開始回學校上班。

    三天之后,老校長在晚上的例行會議上委婉地宣布了學校解聘她的決定,理由是學生家長對學校聘請一個精神病人做老師意見很大。

    開完“歡送會”,已經是晚上九點多,溫怡走出校門的那一剎,止不住淚流滿面。

    忽然,她臉上顯出一種少有的堅忍與狠毒,一邊用力擦拭著眼睛里委屈的淚水,一邊咬著牙說:“我不哭,是誰把我害成這樣,我一定叫他加倍奉還。”

    可是臉上的淚水卻怎么也擦不干,她抬頭一看,原來是下雨了,看來連老天爺都可憐她,在陪著她一起流淚呢。

    雨是在不知不覺間下起來的,等溫怡感覺到的時候,雨勢已經很大了。

    溫怡沒有騎摩托車,也沒有帶傘,她在雨中緩緩地挪動著腳步,渾身上下很快就被雨水淋透了。

    秋風秋雨,冰涼徹骨,但她感覺到比自己淋了雨的身子更冷的,是她的心。

    雨越下越大,路燈被細密的雨簾遮擋著包裹著,只能發出昏黃的淡淡的光芒。

    大街上幾乎見不到一個行人,一輛車。溫怡孤零零一個人走在路上,路燈像一個可惡的魔術師,一會兒把她的影子拉長,一會兒把她的影子縮短。

    當她走到學校圍墻拐角處時,忽然聽見身后有人踩踏著地上的積水,踢踢沓沓地走來。她回頭看了一下,那是一個中等身材的路人,全身上下被一件黑色的雨衣包裹得嚴嚴實實,在她身后十幾米遠的地方不緊不慢地走著。

    她看不清對方的臉,也分辨不出對方是男是女。

    她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對方的腳步聲,那是一陣很奇怪的腳步聲,聽起來顯得有些踉蹌,雜亂無章,沒有節奏,似乎與正常的行人走路的腳步有所不同。看來也是一個孤獨的路人。

    勁風夾著冷雨吹打過來,她渾身上下淋得像個落湯雞,牙齒格格作響地打了個寒戰,用手理一理被雨水粘在額頭前的一縷頭發,不同自主加快了腳步。

    走過這條寬闊的大街,前面是一條窄小的巷子。說是巷子,其實并不準確。因為這里本來是一片有待開發的空地,不久前來了兩個建筑隊,將這里一分為二,在左右兩邊各搞了一個建筑工地,筑起了兩道高高的圍墻,圍墻中間只留著一條寬不過兩三米、長約四百余米的通道,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深街小巷。

    因為是臨時建筑,所以路邊并沒安裝路燈。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小巷顯得比平時更加黑暗。

    溫怡走進小巷的時候,并沒感覺到有什么異樣。

    當走到小巷深處時,忽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腳步聲,一陣凌亂的沒有節奏的顯得有點踉蹌的腳步聲。

    她回頭看了一下,小巷深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柳眉微皺,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而身后的腳步也跟著加快了。

    她這才意識到,原來那個雨衣人是在跟蹤她。

    她忽然想起上次也是在回家路上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盯視她的情景,恐懼頓時像這無邊的黑暗一樣,將她緊緊的包裹住了。

    抬頭看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是小巷正中間,距離前面隱約透出燈光的路口大約還有二百米遠。

    她咬咬牙,猛地加快腳步,往前跑去。

    雖然小巷里漆黑一團,咫尺難辨,但她扶著圍墻向前行,所以跑得很快。

    身后的雨衣人聽見她跑動的腳步聲,意識到她已經覺察到了自己的企圖,也馬上加快腳步,急速向她追趕上來。

    溫怡越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那家伙一定是沖著自己來的。甚至她大膽猜想,上次那個盯梢者說不定就是這個人。

    她的身體本來尚未完全恢復,這一路奔跑,頓時氣喘吁吁,心都快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但她不敢停步,她不知道那個人為什么要追蹤她,但她知道對方絕沒有好意。

    一路狂奔,近了近了,出口就在前方幾十米開外了,她手捂胸口,跑得更快。

    黑暗中,她腳下忽然踢著一塊磚頭,向前一個趔趄,身子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只不過幾秒針時間,后面那人就已經大步追趕上來。

    雨天路滑,溫怡撲倒在地,向前滑出好遠,來不及站起,就看見有一條黑影站在面前,擋住去路。

    “你、你是誰?你想干什么?”

    溫怡渾身發抖,在泥地上向后爬行退卻。

    “我是誰?我是誰?”聽聲音,對方是個男人。

    他喃喃地重復著溫怡的問話,忽然嘿嘿傻笑起來,這笑聲讓溫怡想起了瘋人院的瘋子,那些瘋子的笑聲不正是這個樣子的嗎?

    “我是誰?嘿嘿,我是誰?你問我是誰,我問誰去?”雨衣人忽然說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你、你想怎么樣?”

    “我想怎么樣?我想怎么樣?”雨衣人仿佛自己不會講話似的,總是重復著她的話,接著又是一陣嘿嘿傻笑,忽然又跺著腳號啕大哭起來。

    風雨交加的夜晚,孤立無援的小巷,聽著這傻子似的雨衣人狼嗥般的哭聲,溫怡心里既覺得恐怖,又覺得莫名其妙。

    她戰戰兢兢以手撐地,剛要爬起身趁機奪路而逃,雨衣人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狂呼道:“我要怎么樣?你居然還問我要怎么樣?你們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女人,還把我害得這么慘,我要殺了你,我要把你們統統殺光,殺光……”

    溫怡在黑暗中看見他的手在褲腰帶上摸了一下,手里便似乎多了一件什么東西,再一細辨,她不由得嚇得魂飛魄散,他手里拿著的是一把匕首。

    她意識到情況不妙,想強撐著爬起來逃走,但全身癱軟,雙腳早已不聽使喚,使不出半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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