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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暗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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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佞原本以為,關山月跟關家徹底撕破臉之后,不管怎么樣,她都會徹徹底底地瘋一場。

    為此,周佞還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

    可關山月卻平靜得有點過分。

    在網上輿論為她當天的話發酵得轟轟烈烈的時候,關山月照常回庭旭上下班、照常開會訓人,晚上還去了薛幼菱組的局喝到半夜,然后繼續清醒地回庭旭。

    轉機是在一周后,明氏夫婦和明嫣被人發現現身機場、狼狽上了飛機匆忙出國之后。

    三個人的正面憔悴照被放大發在新聞頭條,薛幼菱興致勃勃地第一時間將新聞截圖發到群上,得到了周朝和江令窈難得的刷屏嘲諷。

    周佞那時剛結束一個跨國會議,等他將信息翻看完、敏銳地察覺到關山月一直都沒有說過話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他回想了下關山月今天的行程圖,并親自給衛朗打了電話,并得知關山月下午將原定的計劃全部推遲,一個人開車走了的時候,周佞那顆心在瞬間往下沉了沉。

    下了一周雨的北城在下午終于停了雨下來,周佞掛了電話望向窗外,只聽見雷聲像密集的擂鼓。

    沉默半晌,周佞轉身,他拿起西裝外套,沉眉往外快步走去。

    他想,他大概知道關山月去哪兒了。

    厚積的烏云在一陣陣悶雷后終于四散,月光籠罩下是一片靜謐的世界,光影透過葉子的罅隙,女人的身影半隱在陰影中,半山下的那萬家燈火跟她好像隔了千山萬水,遙不可及,格外詭異。

    往生墓園。

    沉穩的腳步聲自身后穩步而來,而后,肩上被披上一件外套,熟悉的氣味帶著暖意瞬間將關山月包裹。

    關山月沒有回頭,她目不斜視,仿佛滿心滿眼,都只有墓碑上那個熟悉而又稚嫩的臉龐。

    墓碑前放著一束祭奠的花。

    “我一猜,就知道你會來這里。”

    身旁的周佞緩緩開口,聲線很穩,卻似乎融了凌晨的風。

    關山月不語,周佞也沒有什么表情,他只是說完這句話,然后從兜里掏出一顆糖,彎下腰,放到了那束花的隔壁。

    周佞眼尖,一眼就瞥到了地上有些被焚燒過的灰燼痕跡,只是他什么都沒有說。

    氣氛有些壓抑。

    半晌,不知在這里站了多久的關山月終于開腔,她吐了口濁氣,略帶沙啞地、卻又異常平靜:

    “明家那三個人丟下明婷,飛往y國了。”

    周佞站在關山月隔壁,垂眼看著她,應了聲嗯:

    “明家夫婦的財產被凍結了,但明嫣本身名下有些不動產,她變賣了,雖然不算多,但照他們的生活方式,能維持幾個月正常開銷就不錯了。”

    明家的人,一個個全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蠢貨,也是個露宿街頭的命。

    “我的意思是。”關山月冷聲打斷,“這次狼狽上飛機走的人,是他們。”

    關山月咬著音抬眼看人,眸底似乎有些什么東西在閃爍,她重復著:

    “是他們。”

    在周佞抿了抿唇,他定定地看人好半晌,而后將關山月垂下的手徹徹底底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冰涼傳渡,周佞壓下些許細碎,開口:

    “是你贏了。”

    他大概也知道關山月在墓前燒過什么東西了。

    關山月垂眸,看了看被包裹住的手,頓了頓,她重新望回墓碑上由始至終都在微笑著的女孩,兀地開口,一向無波無瀾的面上隱隱約約透出了些許名為溫柔的意味:

    “我在這里,跟令迢說了好多話。”

    說著她們從前的回憶,說著江家那個江夫人,也說了江令窈的現狀,只是最后,當關山月掏出打火機在墓碑前冷眼燒掉明家遠走國外的新聞報紙時,漆黑中的火焰照亮了墓碑上江令迢稚嫩的臉。

    是笑著的。

    然后關山月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火光漸漸熄滅,又看了看江令迢始終如一的笑容,終是萬般更咽涌上心頭,在無人的墓園中,她好像很輕地說了一句,是嘆,是愧疚:

    “小令迢——”

    “當初為什么,不聽姐姐的話呢?”

    周佞靜靜地聽著。

    他就這么看著關山月自若從容地敘說,墓前太黑,路道昏黃的燈光照不到這里來,辨不清關山月的神色。

    周佞只見在寒冬中,關山月被自己外套罩住下的長裙被風搖得凌亂,像是在迎著主人的回憶,描述著多少次夢回時的惡魘,像隱形的手,推向失氧的空間。

    周佞眸底波濤洶涌,他垂下眼睫,靜靜地將人的手握得更緊。

    “在加州的那五年,我沒有一天晚上睡得著。”許是情緒做崇,關山月輕聲,在漆黑中敘說著一切,“我一閉眼,不是明婷當年在酒會上的樣子,就是令迢入我的夢里,問著:姐姐,你為什么騙我。”

    當年,是她死死叮囑令迢,絕對不能回頭。

    夢里,是令迢哭著問關山月:姐姐,你為什么要騙我?

    你說會沒事的。

    姐姐,你騙人。

    悲傷,痛苦,那五年中,關山月仿佛是造物主用那雙皸裂手下的造物,是以花團錦簇堆砌出的一件死物,美貌是不堪一擊的面皮,里面裝著的、是一個破碎的靈魂。

    周佞的心被狠狠地往下拽。

    “其實我們所有人的知道,我們小令迢,是最聽話、最乖的孩子。”

    關山月輕聲。

    她永遠不會對關山月說出這種話,甚至她死前的最后一句話,都是抱著滿滿的希冀,讓明婷姐姐救她。

    她永遠以最大的善意、最柔軟的內心面對這個世界。

    “每次夢醒,我都知道是我自己在庸人自擾。”關山月聲音很輕,“可是到了黑夜,那種想法還是會伴隨著夢魘夢境持續襲來。”

    關山月逃不掉。

    褪黑素是她最好的伙伴。

    周佞死死地忍著那股戾氣。

    “可是現在很好。”關山月終于將話語繞了回來,她垂眸,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似乎是扯了個笑,“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沉默半晌,關山月才收了笑,認認真真地說了一句:

    “在明家那三個人上飛機的同時,我收到了精神病院打來的電話,明婷快死了。”

    周佞掀起眼皮。

    關山月一字一頓,異常用力:

    “我幫令迢報仇了。”

    “令迢——姐姐沒有騙你。”

    姐姐幫你報仇了。

    姐姐真的幫你報仇了。

    山間的墓園周遭為霧氣掩蓋,四周唯有發青的石塊,硬冷而鮮明,墓碑上的江令迢笑得恬靜。

    周佞看著關山月因為最后那句話說得太過用力而微微顫抖的身軀,他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將人抱在了懷里。

    關山月沒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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