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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西，南昌，贛江有氣無力地向北流。

    北風(fēng)蕭瑟，一片枯黃，白雪裹著泥土，白一塊黑一塊。

    南昌周圍數(shù)十里的樹木被砍伐一空，四處都是光禿禿的山嶺。房屋、陵墓也全被拆光。

    韃靼人在九江和南昌擄掠十余萬百姓修筑土城，如今工程完工。男人大半死于勞役，剩余的也隨時會無理由地被殺，大約是韃靼人在節(jié)約糧食。

    女人充入軍營供各級官兵享用，綠營兵楊捷等部可得八旗兵挑剩下的。圍城從夏天開始，江西濕熱，很多女人得病死去。

    來自北方的漢族商人綴在韃靼軍之后，購進(jìn)八旗兵玩膩的女奴、古玩等戰(zhàn)利品，裝運(yùn)上船，帶回北方發(fā)賣給妓寨和民間。

    這門生意大約利潤很高，韃靼人圍城5個月來，生意從幾個人的交易變成幾百人的交易，現(xiàn)如今已是數(shù)千人的交易。龐大的市場，涌動的人頭形成一處處集市。**的女子就像貨物一樣被商人們挑選，帶走。

    前來交易的北方商人越聚越多，最遠(yuǎn)的甚至來自遼東，最多的是北京、河北、河南等地商人。他們就像軍隊中丑陋的寄生物。由北向南，韃靼人在重新塑造中國。投降越早收益越大，他們殺光敢于反抗的人。

    八旗兵安坐營中，每日種花，籠鳥，抽煙，吹牛，斗蟈蟈。

    兩個八旗兵見面互道一聲爺。

    “今天早上那陣炮打的棒，好家伙，王雜毛丟下了近千具尸體。”

    “可不，這南昌城里的蠻子就屬王雜毛火器精利，士卒盡是李闖流寇余孽，今天咱們打死了他這么多家丁，南昌城不足為慮啦。”

    “哦，譚泰大將軍有什么章程嗎？明天不會派咱爺們?nèi)スコ前桑@南昌城6座城門，3門臨水，3門傍山，可不好打啊。”

    那人嘴一笑，“爺們放寬心，今天下午，南昌城里又逃出數(shù)百男婦，大將軍審?fù)旰竽腥司愣細(xì)⒂櫍巳霠I。”

    “哦，快說來聽聽，都有什么消息？”

    “城中已斷糧，斗米600兩銀子，老鼠一個2錢。這幫蠻子快死絕啦。”

    “那感情好，我可早盼著回北京去。”

    “快了快了，大將軍打算從各旗抽三成兵，派到南康、瑞州、臨江、袁州，先去掉南昌的羽翼，再攻南昌。”

    聽的人兩眼放光，“南昌城周圍都是白地，沒啥油水。八大胡同的人可找過我好幾次了，想買點(diǎn)新鮮貨色。”

    “放心放心，我去袁州給你抓。”

    ……

    初雪入土即化，大地被泥濘覆蓋。

    一隊垂頭喪氣士兵的腳踩過去，泥漿迅速沒到腳踝。偶爾有刀掉到地上，迅速變成了泥刀。

    王得仁右手牽著戰(zhàn)馬，深一腳淺一腳回城。身后的軍旗裹滿泥巴，耷拉著，招展不起來。

    城門大開，金聲桓看著渾身泥點(diǎn)，滿面硝煙的前順軍勇將，長嘆一聲。

    “沖不動？”

    “遍地泥濘，后繼無力。”

    金聲桓：“明天我親自上，再沖一次。”

    王得仁想說什么，卻欲言又止。

    為了今天這波攻擊，南昌城積蓄良久。王得仁領(lǐng)著本部沖在最前面，他的兵都是李自成的余部，曾經(jīng)橫掃了整個北中國，甲申年逼死崇禎時，王得仁就在北京。

    官兵們都知道，八旗兵對投降反復(fù)的綠營兵，向來是全部坑殺，前幾天有個副將帶500官兵家屬剃發(fā)投降，譚泰把這500人押到戰(zhàn)場中央全部處死。人人都知道沒了指望，今天的攻擊盡了全力，王得仁一度沖進(jìn)韃靼人位于七里街的核心陣地，最后仍然功虧一簣。

    王得仁打不下來的陣地，金聲桓就別指望了。南昌明軍野戰(zhàn)力量以王得仁為核心，進(jìn)攻作戰(zhàn)中金聲桓的戰(zhàn)斗力其實不如王得仁。

    幾個月前反正，金王二人的分工本來是王得仁打九江，金生桓打贛州。王得仁輕松拿下九江，卡住湖口，金聲桓卻打不下贛州。金在贛州城外筑長圍，調(diào)王得仁南援，沒想到八旗兵來的太快，南邊贛州未攻下，北邊九江已失守。金聲桓退兵，被贛州綠營追擊，損失慘重。

    幸好南昌守將宋奎光很有能力，頂住譚泰、何洛會第一波強(qiáng)攻。好不容易擺脫贛州綠營尾追，金聲桓突破韃靼人的土城，沖進(jìn)南昌。王得仁不愿進(jìn)入死地，想帶兵繞過南昌去打九江。

    江西全無糧食，金聲桓拼命搜刮也只湊了不到半年的存糧。

    韃靼人遠(yuǎn)道而來，糧餉全靠南直隸接濟(jì)。九江城小而固，只要打下九江守住湖口，韃靼人也得斷糧，到時南昌之圍自解。即便打不下九江，王得仁也可重為流寇，做起老本行，不會陷在南昌這個死地。

    督師閣部姜曰廣擔(dān)心的就是王得仁甩下南昌不管，連下十幾道令箭追提。

    王得仁當(dāng)時對姜曰廣說，“你不過希望我與諸公同死在南昌。”

    王得仁說完這句話，服從明朝督師的命令，全軍進(jìn)城。他不知被什么附體了，選擇成為官軍而死，不是作為流寇而活。其后王得仁在南昌城下陣斬建州宗室，三等昂邦章京［精奇尼哈番，高于梅勒章京］顧納岱，把八旗兵打出了陰影。自那以后，建州圍而不打。

    很快，城中不僅糧盡，柴薪也沒有了，只能拆房子生火。南昌明軍一天天衰弱下去，不得已放棄外圍陣地，將原本守在城外的宋奎光、郭天才二部撤回城中。

    王得仁回到家，他需要發(fā)泄。前幾天剛納了明軍江西掌印都司武邦憲十幾歲的小女兒為妾，正是好賞玩的年歲。

    ……

    長沙，與南昌差不多的天氣和風(fēng)景。

    湘江邊，岳麓山下，忠貞營從西面常德而來，將長沙城四面圍住。

    綠營長沙總兵徐勇殺掉老同事金聲桓和李成棟的使者，率不到3000疲兵嬰城固守。

    長沙，這座淪陷不到1年的城市，軍民團(tuán)結(jié)一心，死死擋住城外的明軍。所有男人輪流上城墻，女人煮飯運(yùn)糧，救治傷員。

    高一功督戰(zhàn)甚急，一日攻城十?dāng)?shù)次。

    可明軍打不下來。

    就是打不下來。

    徐勇親自上陣，被李過的兵重傷，綠營失了主將，還是打不下來。

    城中也無糧，但守城軍民決心甚堅。

    除了省會長沙，衡州總兵張國柱遵命放棄衡州，退守湘鄉(xiāng)。永州一座孤城，千余敗兵，在明軍四大鎮(zhèn)的圍攻下抵抗了近四個月。城破時韃靼主要官員與城同殉，全是漢人。

    湖廣民心何在？肯定不在忠貞營，肯定不在南明。

    忠貞營沒有友軍。

    同為前農(nóng)民軍，馬進(jìn)忠的忠武營在常德?lián)魸⒕G營辰常總兵馬蛟麟，獲得永歷登基以來最大的野戰(zhàn)勝利。馬進(jìn)忠得知忠貞營和袁宗第、劉體純等人出山，第一反應(yīng)是跑，他害怕忠貞營吞并了忠武營，焚毀常德城，掠走男女，跑到湘潭。

    忠貞營連打長沙五日五夜，十一月十六日，何騰蛟令箭追提。南昌危在旦夕，命忠貞營自長沙東開，經(jīng)醴陵、攸縣過羅宵山脈向江西萍鄉(xiāng)、袁州［宜春］前進(jìn)，解南昌之圍。

    李過接令撤圍，可他在羅宵山下停留了整整一個半月，沒有任何行動。

    臘月底，建州鑲藍(lán)旗旗主，和碩鄭親王，輔政叔王濟(jì)爾哈朗征南大軍開抵長沙，重賞守城總兵徐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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