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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詩畫在凝暉殿聽完那二膳人的談話后,心中便起了疑惑。

    她雖同東宮的容良娣無仇無怨，但卻與所有京中的閨秀一樣，或多或少都喜歡同家人談敘別府的種種軼聞。

    更遑論,這容良娣算是姐姐翟詩音的情敵。

    翟詩畫對(duì)她的事自是會(huì)多留意幾分。

    果然,翟詩畫從雍熙宮回尚書府后,便同翟夫人提起了此事。

    翟詩音這日也碰巧在場,妹妹近來是愈發(fā)得意,翟夫人對(duì)她比以往寵愛了許多,父親翟卓自是也如此。

    她為了避嫌,已有多日都未出尚書府，老老實(shí)實(shí)地在府上看書逗貓,過著極平淡的日子。

    翟詩音的懷中抱了只雪白的長毛貓,她邊用纖手順著它柔軟的毛，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翟詩畫同翟夫人提到的宮中軼聞。

    當(dāng)聽到容晞身子有恙時(shí)，翟詩音撫貓的動(dòng)作一頓。

    懷中的貓亦是被翟詩音無意間狠狠地扯拽了下皮毛，它痛得嗷嗚一聲,喵叫起來。

    翟詩音顰著眉目,將那貓兒放在了地上，白貓立即四爪著地,飛快地逃出了這處。

    翟夫人和翟詩畫聽到這動(dòng)靜,停下了談話，將視線移至了翟詩音的身上。

    這時(shí)，翟詩音嗓音略帶急切，問道：“那容良娣身子當(dāng)真因著巫術(shù),而變得有恙？”

    翟詩畫微努了努嘴,邊擺弄著手中的帕子,邊回道：“宮里的人是這么傳的,可誰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翟夫人面上卻露出了解氣的笑意：“甭管是不是因?yàn)槲仔g(shù)，那容良娣身子抱恙卻是真，天爺真是開眼，惡人有惡報(bào)，說不準(zhǔn)她這胎不僅會(huì)保不住，八成連自己的命都會(huì)陪進(jìn)去。”

    翟詩音的面容卻是若有所思。

    她被困在尚書府中，不得出府半步。

    皇后命她好好思過，家里人亦不會(huì)予她任何力量，再說容氏那個(gè)賤人又被太子好好地保護(hù)在東宮中，誰都沒法子能接近她，更遑論是害她。

    翟詩音一直想不出法子去教訓(xùn)容晞，今日翟詩畫為她帶來的消息卻猶如破冰的利刃，為她找到了突破口。

    她不知那容氏女到底中沒中巫蠱之術(shù)，但如今，她既是知道了這個(gè)法子，那自是要加以利用。

    就算巫蠱之術(shù)沒有用，傷害不了那個(gè)女人，她也算為自己尋了個(gè)念想寄托，終是能通過巫蠱咒人，解一解心中的怒氣和怨恨。

    思及，翟詩音清麗的面容終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

    汴京雨季未過，這日勢頭呈傾盆之態(tài)，久而不歇。

    積雨沿東宮重檐的檐勾而落，環(huán)繞成天然的水簾，滴答之聲不絕于耳。

    容晞?wù)驹谌A麗的影木檻窗前，靜默地看著簌簌的落雨，美目中透著的情緒不清不明，甚至可謂詭譎。

    縱是陰雨天，美人依舊是雪膚烏發(fā)，唇瓣嫣紅，美得驚艷。

    讓人看著，都覺周遭頓時(shí)明麗了許多。

    丹香走到容晞身側(cè)，垂首輕聲道：“良娣，太子回來了。”

    容晞淡然頷首，神色很快便恢復(fù)了平日的溫柔。

    待信步走到偏殿后，便見慕淮繁復(fù)的重制冕衣稍被雨水洇濕。

    他俊容稍沉，如玉淬般斂凈分明的臉上，也沁了些細(xì)密的雨珠。

    慕淮未察覺出容晞已然至此，仍站在泛著嫋嫋香煙的熏爐旁，烘烤著衣物。

    容晞已走在他身側(cè)，從盈袖中拿了塊軟帕，準(zhǔn)備為男人拭著額上的雨漬。

    她踮著腳，因著腹部太隆，做這事很是費(fèi)力吃勁。

    見女人正抬眼關(guān)切地看著他，動(dòng)作小心又溫柔，慕淮心中驀地一軟。

    他反握住她柔軟纖美的手，將帕子奪至了手中。

    自己隨意地擦拭了下面容，便扶著體己嬌柔的小良娣走至了羅漢床處。

    容晞艱難地?fù)嶂鼈?cè)，小心地坐定后，想起昨日宮人都在傳的一件事。

    宮人言，這積雨連綿不絕，又因皇家陵墓久不經(jīng)翻修，妼貞皇后的陵墓竟是因著雨水的侵蝕，塌陷了。

    莊帝聽后，命了禮部之人將先皇后的棺木從塌方中移出，暫放在其余太妃的陵寢處。

    想著等這無休的陰雨天氣過去后，再命人將先皇后的陵寢好好修葺。

    說來妼貞皇后是死后才被追封為后的，生前只是個(gè)貴妃。

    成帝在世時(shí)是有皇后的，與成帝合葬在一處的是他只敬不愛的發(fā)妻，卻不是他最心愛的妼貞皇后。

    宮女呈上了驅(qū)寒的熱茶，慕淮神色淡淡地飲了一口。

    容晞想來想去，都覺這事屬實(shí)蹊蹺。

    怎么好端端的，妼貞皇后的陵墓又出了岔子？

    只是這次出問題，皇家對(duì)現(xiàn)任禮部太常寺卿的處置卻很輕。

    畢竟是天爺要降雨，這番可算做是意外。

    慕淮將茶盞放回小案上，邊端詳著女人多思的神情，邊低聲問道：“你近日胃口總是不佳，明明到了這月份，應(yīng)該還能再胖些的。”

    說罷，便伸手掐了下女人柔軟的臉蛋。

    卻覺今日摸上去，這手感還不如從前好。

    容晞?chuàng)嶂荒交茨罅说哪翘帲瑓s見慕淮眉眼凜了幾分。

    他語氣卻是稍帶著無奈，又問：“該拿你怎么辦呢，這宮里的吃食竟是都不合你胃口。”

    容晞將手移至了圓滾滾的肚子，她眼眉微垂著。

    慕淮瞧不清她的神色，亦低了低頭，探尋似地想看她的眼睛。

    容晞這時(shí)方道：“其實(shí)妾身一直都想吃那日在尹將軍府上，夫人從樊樓叫的那兩道甘草涼羹，和姜橘皮湯。”

    慕淮聽罷不禁莞爾。

    嬌氣的女人就是會(huì)喜歡這些甜膩的吃食。

    便道：“為何早不同孤講？這便喚人到蜜煎局給你做。”

    慕淮剛要抬聲喚下人跑腿，容晞這時(shí)又道：“夫君，宮里的吃食雖然都是最精致、最好的，卻沒有民間有風(fēng)味…妾身念的，就是樊樓的那口味…宮里做不出來的。妾身想讓丹香出宮去買，您能給她塊令牌嗎？”

    容晞的聲音雖不大，但殿中的下人卻都能清晰聽聞。

    卻覺這容良娣提的要求，本不過分。

    但太子既是已經(jīng)說了，要讓蜜煎局的人做糖水。

    他性情強(qiáng)勢，口吻一貫不容人置喙，這事已是板上釘釘。

    可容良娣竟是為了幾口中意的吃食，駁了太子的命令，要讓丹香出宮去買。

    下人們心緒微動(dòng)，生怕太子動(dòng)怒，會(huì)訓(xùn)斥良娣。

    可誰知太子僅是淡淡道：“宮外的吃食都不干凈，孤只慣你這一次。一會(huì)兒想好還想吃什么，給丹香些銀錢，讓她把方子都一并買下，以后都在東宮小廚房做。”

    說罷，又捏了捏良娣的鼻子，語氣雖故作微沉，可分明又透著縱容，道：“真是個(gè)饞鬼。”

    容晞尋了個(gè)借口，細(xì)聲道：“不是妾身饞，是肚子里的寶寶想吃。”

    見女人淺棕的盈盈美目中，竟是透著些許的狡黠。

    像只小狐貍似的。

    慕淮搖首，低沉的嗓音透著無奈，又道：“愈發(fā)牙尖嘴利，真是將你慣得沒邊了。”

    話雖這么說，卻與她鼻尖抵著鼻尖，輕輕地蹭了蹭。

    沒想到寵慣女人，竟能讓他的心情變得甚好。

    慕淮終于有些理解，那些烽火戲諸侯為搏紅顏一笑的君主，都存了什么樣的心態(tài)。

    禍水的存在，本就是讓男人喪理智的。

    一旁立侍的宮人聽著太子與良娣的對(duì)話，也頓生，在看暴君和禍國紅顏的感覺。

    但眼前的東宮太子性情雖暴戾，卻是個(gè)勤政嚴(yán)明的好儲(chǔ)君。

    容良娣的長相雖過于媚人，在外名聲也是恃寵生驕的。

    但這幾月的相處，他們也清楚，容良娣善待下人，亦盡心幫太子操持著東宮瑣事，能力出眾，又溫柔體恤。

    絕不是真正的禍君美人。

    丹香得了慕淮手中的令牌后，在次日雨勢稍歇后，便于清晨宮門開鎖時(shí)，出了宣華門。

    她這番出宮的主要目的，當(dāng)然不是為了去樊樓給容晞買什么勞什子糖水。

    原來，容晞在幾日前，便算計(jì)好了一切。

    她一直想尋個(gè)由頭，從慕淮手中討要個(gè)出宮令牌，好讓丹香能出雍熙宮，替她查一件事。

    丹香扮作了最尋常的民女，出宮便雇了輛馬車，卻沒去御街的樊樓，竟是命車夫，直接奔向翟家府邸。

    馬車行至尚書府后，丹香故意裝作經(jīng)行的百姓，從尚書府圍墻的外面略觀察了番。

    卻覺翟府正門的設(shè)計(jì)雖有世家的大氣，但單從外面看，里面的裝潢應(yīng)該不華貴。

    禮部尚書翟卓的風(fēng)評(píng)在翟詩音未出事前，一直不錯(cuò)。

    他平日處事還算低調(diào)，翟家又出了個(gè)皇后，這幾年在汴京中，翟家都是炙手可熱的清貴世家。

    丹香暗覺，從翟家大門外，應(yīng)是瞧不出任何門路來，便又繞到了翟府后面。

    見翟府后門不遠(yuǎn)處，有一清幽的翠竹林，便尋了個(gè)偏僻的地界躲了起來。

    大約等了不到一個(gè)時(shí)辰，丹香便見，一著青袍儒衫，手持拂塵的中年男子敲了敲翟府的后門。

    丹香立即提起了精神，眼都不眨地看向了男子，覺他這裝扮并不像修道的道士，反倒像是個(gè)江湖術(shù)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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