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大雍天德八年，三月二十一日，春分。黃歷上說宜修造開光，出行祈福。

    這一天除了正好是一年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春分」外，似乎并無特別。但對于這座江湖來說，這一天卻是一個(gè)注定不尋常的日子。因?yàn)橛貌涣硕嗑茫暇蜁?huì)傳出一個(gè)令人驚詫又振奮的消息。而這個(gè)消息是關(guān)于某幾個(gè)人再度現(xiàn)身江湖的事。

    春分之際，風(fēng)暖花開，陽光明媚。

    在朝陽剛剛冒出半個(gè)日頭的時(shí)候，巫峽出云山下，一葉扁舟正順著江流緩緩朝山外而去。舟上只有三人，除了一名行舟的劍宗弟子外，另外兩人中，一人身形欣長素袍蕩風(fēng)，相貌清逸不凡。另一人身著黑衣，頭戴斗笠，年約二十四五，面容冷峻，猿臂蜂腰，兩邊肩頭分別露出兩條用油布包裹著的長形物事。年輕人雙手環(huán)抱，腳踏船板，目光沉凝深邃，身形不動(dòng)如山。

    而出云山一處懸崖邊上，正有一道青袍身影，正默然注視著山下漸漸遠(yuǎn)離的那一葉扁舟，目光同樣深邃凝重。而這處山崖，正是出云山五崖中的「望江」崖。

    青袍身影似乎已經(jīng)立在望江崖許久了，他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那葉小舟，直到小舟徹底消失在錯(cuò)落林立的群山間不見，他才緩緩抬頭，望向東方破開云層的金燦朝陽，然后輕輕吐出一口氣。

    青袍身形負(fù)手而立，山風(fēng)凜冽，吹得他衣發(fā)烈烈鼓蕩。而他的手上，正捏著一顆黑色的棋子。

    一子在手，但此刻，棋盤何在？

    那葉小舟從一處狹澗中輾轉(zhuǎn)駛出，終于來到大江之上，開始順流而下。時(shí)辰雖早，但江邊卻早有附近漁農(nóng)出沒。有一年邁老者立足漁船之上，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一葉小舟順流而至。老者微微皺起了花白的眉頭，待那小舟從他面前快速而過看清了小舟上的人后，他錯(cuò)愕片刻，忽然神色一變。

    而那葉小舟，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

    老者恍神許久，忽然激動(dòng)無比眉飛色舞地朝著附近幾條漁船大聲叫喊道：「你們看到了沒？你們看到了沒？出云山的大宗主終于出山了，終于出山了……」

    拂曉之時(shí)，長安城外，百花山城。

    有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了春秋閣。馬車非但巨大，而且裝飾得極其精致華麗，拉車的駿馬更是多達(dá)四匹。

    駕車的是一個(gè)三十出頭的漢子，相貌堂堂，目露精光，兩太陽穴高高隆起。除他之外，另外還有四名身著青綠黃白四色衣服面罩紗巾的妙齡女子，四名女子皆背負(fù)長劍，雖都蒙著面紗，但僅從身段上看，便知是四位絕色佳人。

    百花山城地處長安，雖離這座天下名城還尚有一段距離，此刻也還是清晨時(shí)分，但路上行人卻依舊不少，所以這輛馬車一駛出百花山城，立即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dòng)。

    「看到了嗎？那輛車好像是春秋閣的馬車。」有人低聲說。

    有人立即點(diǎn)頭附和道：「的確是春秋閣的馬車，而且車?yán)锏娜艘惨欢ㄊ腔ㄗ燥h。」

    「哦？你怎么知道？」

    「春秋閣內(nèi)，除了花自飄，還有誰有資格讓名動(dòng)江湖的寒浸手白封雪親自駕車？」說話之人是一位江湖客，他看著那輛馬車遠(yuǎn)去，喃喃道：「據(jù)說春秋閣除花自飄一花獨(dú)秀外，另有春夏秋冬、風(fēng)花雪月和談何容易十二高手。除了駕車的白封雪外，那四名女子想必就是花自飄身邊春夏秋冬四位劍侍了。」

    「兄臺眼光真利。」有人嘆道：「若非花自飄，春秋閣還有誰能有如此陣仗？只是聽說花自飄這幾年一向深居簡出，不知這一次離開百花山城是為何事？」

    江湖客皺起眉頭。這時(shí)有另外一名年輕的游俠兒湊近，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嗎？最近江湖上都在傳言，說劍宗宗主卓釋然與花自飄的十年論劍之期將至，倘若傳言為真，那這輛馬車內(nèi)的就一定是花

    自飄無疑了。」

    「論劍？」周圍不少人聞言，紛紛靠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道：「他們論劍的時(shí)間是幾時(shí)，地點(diǎn)又在何處？」

    「據(jù)說是在下月初八。」年輕游俠兒見頃刻間自己成了眾人關(guān)注的對象，心中不由有些得意，他眉飛色舞，大聲道：「至于地點(diǎn)，好像是在洞庭。至于真假，在下已經(jīng)決定親自趕去洞庭一觀。」說完哈哈大笑，急急追著那輛馬車而去。

    「劍宗卓釋然，春秋閣花自飄，這兩位可是名震黑白兩道多年的絕頂高手，他們?nèi)粢搫Γ删驼媸且患捎霾豢汕蟮拇笫隆褂腥伺d奮的說道：「如此難得一見的場面，如果不去親眼見證，可是我等江湖武人的遺憾啊！」

    此言一出，頓時(shí)有人轟然附和。

    花自飄現(xiàn)身江湖，前往洞庭赴約論劍的消息一經(jīng)傳開，不過短短一天時(shí)間，就有無數(shù)江湖豪客，武林高手紛紛離開長安，蜂涌向洞庭而去。

    而那輛馬車之中，忽然有人輕輕撩開了馬車窗簾，露出一張俊逸不凡卻又邪氣濃郁的男子臉龐。他兩根手指輕輕撫劃著一縷灰黑相間的長發(fā)，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頗為陶醉，悠然道：「這江湖的味道，還是一點(diǎn)都沒變啊。」

    湘楚境內(nèi)某地，一處破廟內(nèi)。

    干瘦的少年伸了個(gè)懶腰，揉了揉眼睛后，看向破爛窗口外的天氣，長嘆一聲道：「這該死的鬼天氣，總算是雨過天晴了。淋了好幾天的雨，我身上都快發(fā)霉了。」

    少年正是明川。他抱怨了一陣，忽然低頭看了一眼蓋在身上的破舊青袍，眼里閃過一抹溫暖。然后他轉(zhuǎn)頭看向正在門口給那匹瘦得沒有四兩肉的老馬喂草的落魄老者，大聲喊了一聲：「師父。」

    落魄老者——曾經(jīng)名列天下三教頂峰之一，號稱「書劍風(fēng)流」的儒門商意行，抬頭瞟了他一眼，含笑道：「醒了？昨晚睡得如何呀？」

    明川活動(dòng)了一下筋骨，站起身來，嘆氣道：「睡是睡得不錯(cuò)，就是肚子餓。師父，昨夜我夢見吃好東西了呢。」

    「我知道。」商意行瞥了他一眼，神色古怪地道：「你夢見吃燒雞了。」

    明川下意識調(diào)了舔嘴唇，道：「是啊，那燒雞又大又肥，味道可真不錯(cuò)……咦，師父你怎么知道？」言罷一臉詫異的望著落魄老者。

    商意行喂完了馬，拍了拍手走進(jìn)破廟，冷哼道：「我怎么知道？哼哼，如果不是聽見了你的夢話，我還不知道你居然要我吃雞屁股，明川吶，你可真有孝心。」說完后他就是一頓長吁短嘆，一副悲苦又遇人不淑的模樣。

    明川揉了揉腦袋，尷尬一笑，喃喃道：「師父啊，你年紀(jì)大了，油膩的東西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我這不是替你著想嗎？」

    商意行長嘆道：「你不但對我不好，而且還是厚臉皮。」

    明川趕緊拿了那件青袍給商意行披上，一臉訕訕之色，笑道：「師父放心，等你以后還了我的銀子，我一定請你吃山珍海味。」

    商意行斜著眼睛，伸手給了干瘦少年一個(gè)爆栗，喃喃道：「我教了你這幾年的圣賢書，難道就抵不了一頓飯？」

    明川苦著一張滿是菜色的臉，擠眉弄眼的道：「讀書再多，也得要填飽肚子啊。」

    商意行無奈搖頭，他盯著明川看了許久，忽然嘆道：「你說得對，如果人都餓死了，那讀的書就算再多也沒甚用處。」

    明川下意識一愣，沒想到今兒個(gè)這老窮酸居然會(huì)順著他的話。

    這個(gè)時(shí)候，明川的肚子忽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商意行假裝沒聽到，他開始收拾東西，隨口道：「你也收拾一下，趁早好趕路。」

    「就兩件破衣服有啥好收拾的。」明川摸著干癟的肚皮嘀咕道：「師父，我肚子

    餓了，沒力氣走路。」

    商意行無奈道：「這里前不著村后不挨店的，忍耐一下，等進(jìn)了城，再找地方吃飯。」

    「找地方吃飯？太好了，我要吃燒雞，還要吃肥魚，還要吃……」明川大喜，幾乎忍不住要流口水。但僅僅過了片刻，他臉色立馬就陰了，唉聲嘆氣道：「師父，你說得倒容易，我們身上哪里還有銀子去吃飯？」

    商意行呵呵一笑，道：「就算去不了大飯館，憑我的這點(diǎn)本事，給你打幾只野味，捉幾條魚倒也不成問題。」

    明川又是一愣，隨即馬上回想起那一日商意行托馬飛越鷹愁澗的情形，神色頓時(shí)古怪復(fù)雜了起來。

    少年像看一個(gè)完全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一樣看著商意行，緊皺著眉頭問道：「師父，你到底是誰？」

    老窮酸被問得一怔，皺眉答道：「我就是我呀，還能是誰？我就是你師父，也是你眼中這個(gè)半死不活的老窮酸而已。」

    「我收回剛才說你身體不好的話。」明川神色古怪地道：「如果你真的只是一個(gè)上了年紀(jì)又身體不好的老窮酸，是不可能做到那種事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