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房間里忽然陷入了沉寂,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偶爾炸來點點火花,發出嗶啪的細微聲響。 時間慢慢流逝,兩人依舊沒有說過,公子卻好像很有耐性,他還在等。 不知過了多久,就見趙柏靈忽然抬頭,長嘆道:“和你公子羽打交道已經夠頭疼了,如果以后運氣不好,再遇上一個比你更古怪的人,那豈非就是才出虎穴,又進狼窩了?這種事好像怎么算都劃不來,我已經老了,蹦跶不了幾年,也實在沒那個心氣了?!? 公子羽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他在等下文。 “所以……”趙柏靈頓了頓,好像做了最后的決定,而后他緩緩嘆道:“這壺竹葉青不便宜,要是浪費了豈不可惜?” 他說完,就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倒進了嘴里。 公子羽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鐵錚忽然也抬起頭看著趙柏靈,皺著眉道:“你說這么多,其實不就是還想繼續賺銀子嗎?” 趙柏靈頓時噎住,他樹皮一樣的老臉同時漲紅,他不停地干咳著,有些尷尬地說道:“有些話,你其實不用講出來的。” 鐵錚卻淡淡一笑。 “不瞞你說,”老頭嘆道:“要養活那么些人,的確是一件很費銀子的事。可我又不想讓他們流落江湖,所以就只能腆著老臉賣命了?!? 公子羽淡淡道:“你既然已經決定入局,那么你的顧慮也不須再擔憂,就算魔教真的找上了你,我也會盡力保全他們。” 老頭兒沒有多說,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年輕人,自顧自地又喝了一杯酒。 “小鐵,你怎么說?”老頭兒斜著眼睛看向鐵錚,道:“我已經老了,不想再去折騰,所以才會選擇繼續喝這壺酒。你不一樣,你還很年輕,一身本事更是不差,所以你面前有許多條路,也有許多種選擇。” 公子羽沒有說話,目光落在鐵錚的臉上。 鐵錚忽然看向與公子羽,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仿佛碰撞出了陣陣星火。這一次鐵錚的臉上沒有任何猶豫和疑惑,他很堅定。 “這壺酒,我喝?!? 鐵錚簡短的說了一句,他也給自己的酒杯里倒滿了酒,一飲而盡。 趙柏靈大感意外,在他看來,鐵錚一向都很排斥公子羽,但他卻為何答應得如此干脆? 公子羽長眉一挑,開口問道:“告訴我你的理由?” 趙柏靈說要加入的時候,他沒有問為什么。但鐵錚表態的時候,他反而卻問了。 鐵錚沒有猶豫,他的眼神忽然閃動著興奮光彩,“這場賭局很有趣。我也很想知道,公子羽到底能不能贏?!? “你雖然從不賭博,但現在卻已經變成賭徒了?!惫佑鹚菩Ψ切?,目光深邃,“看別人賭,是永遠不會明白作為賭徒的感受的,而你,卻很明白這個道理?!? “我們都知道公子羽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壁w柏靈忽然道:“但紅樓的力量太過強大,他們就是這個江湖的陰影,已經根深蒂固,不是一把火就能驅散的。如今我們已經決定加入,那你能否告訴我們,你到底有什么辦法去對付紅樓?” 公子羽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忽然狡黠地一笑,“或許能驅散陰影的并不是火,而是比陰影更深更沉的黑暗?!? 趙柏靈目光如炬盯住公子,“你的意思是,只有黑暗才能吞噬另一種黑暗?” “不錯。”公子羽忽然覺得他與老頭兒已經有了一些默契了。 老頭子忽然又嘆道:“但你面對的黑暗早已深入這個江湖的骨髓,可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將之吞噬的?!? 公子羽諱莫如深地笑道:“所以在黑暗之后,需要一場足夠大足夠狂的風雨??耧L能將陰影連根拔起,暴雨能沖掉一切污垢。” “風雨又在何處?”老頭兒忽然問。 “風雨就是你和他?!惫佑鹂粗?,又看了一眼鐵錚,淡然一笑,“以及還有更多的你和他?!? 老頭子忽然收斂了漫不經心的表情,沉聲道:“倘若風雨太大,你就不怕自己被淹死?” 公子羽笑了,笑得很自信,“我的水性一向很好。” 老頭子又問道:“如果紅樓主人有一把遮風擋雨的傘,你又能奈他何?” 公子羽輕輕吐出口氣,緩緩反問道:“如果那把傘是在我手中呢?” 趙柏靈神色一凜,他不說話了。 鐵錚冷眼看著兩人對話,他并沒有覺得兩人在故弄玄虛,反而有種寒意從背脊冒起,讓他禁不住渾身一冷。 這種可怕的感覺,來源于公子羽。他此刻說的話盡管讓人覺得很瘋狂,但他卻偏偏有種能讓人相信他可以做到的魅力。而他與趙柏靈隱晦的對話中,已經足以彰顯他的野心。他已經開始著手布局,至于他手上到底有些什么底牌,誰也不清楚,而他也絕不會輕易透露給他們兩人。因為公子羽說得很坦白,鐵錚和趙柏靈一旦選擇加入他的陣營,就是他布局中的一顆棋子,而棋子的動向,是掌握在執棋人手中的。 今夜公子羽來到這里,其實也是在賭。他賭鐵錚和趙柏靈的選擇,在賭他對兩人的掌握是否足夠徹底,也在賭兩人的最后選擇。而從如今的情形來看,公子羽似乎都是莊家。 鐵錚默然看著公子羽,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選擇脫離,或者說某一天會成為他的敵人,那他到底會面臨怎樣的結果?鐵錚眼神突然恍惚,他眼前的公子羽仿佛化為一團虛影,他看不清摸不透,而他的身后,仿佛矗立著一座看不到頂峰的山,而山下的一切,似乎都成為了任人擺布的棋子。 公子羽見鐵錚神色變幻不定,忽然就微微一笑,他看著鐵錚道:“我一直都有一個疑惑,為何你的破神弓,只有十三箭?” 鐵錚一怔,不知這個時候公子羽為何會有此一問。他微微皺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羽笑道:“不知是你只有十三箭,還是因為你的極限,就只能射十三箭?” 鐵錚神情微變,他瞳孔微微一縮,趙柏靈不用多想就已經知道,公子羽說對了。 鐵錚緩緩點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公子羽,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極限只有十三箭?” 公子羽淡然一笑,“因為我見過你開弓。” 鐵錚眉峰一挑,“你只是見過我開弓,就能知道我只有十三箭的極限?” 公子羽道:“我從你開弓的習慣就能猜出你提氣的規律,同時也能看出你真氣運轉的竅門。破神弓乃武林神兵,威力巨大,若無頂尖的天賦,別說射箭,就連開弓都是極難的。而你偏偏天生神力,對弓箭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感,這就是天賦了。但我卻覺得以你的天賦,本不該只有十三箭的境界?!? 鐵錚似有不信,忽然握緊了弓背,沉聲問道:“你不使弓,又如何知道用弓的竅門?” 公子羽道:“我雖不用弓,但對弓箭卻也有一點自己的心得。以破神弓的威力,加上你本身的武功修為,百步以內,除了武功已達化境的高手外,應該極少有人能躲過你的狙殺。就算有人真能躲過你一箭,但接下來的一氣十二箭,天下間只怕還沒有人能躲得過……” 這一番話,已經是對鐵錚極高的評價了。但鐵錚卻并沒有半點得意之色,他知道公子羽還有下文。 “不過,一氣十二箭雖無人躲得過,可能不能將人殺死,那就要看你的功力和對方的修為了?!惫佑鸬溃骸拔沂冀K相信武林中厲害的高手還是有不少的,所以就算沒人躲得過你的箭,但卻并不代表沒人接得住……” 趙柏靈暗暗點頭。公子羽的話的確不假,如今武林中別人且不提,比方說鐵錚若要狙殺青城山的老道士,或者劍宗宗主卓釋然,又或者春秋閣主花自飄等幾位武林名宿,他們或許躲不過破神弓所射之箭的速度,但以他們的超凡修為,卻未必接不住他的箭。 鐵錚忽然冷聲道:“就算有人能接下我的箭,但未必就能破得了我的箭勢?!? “我很欣賞你的自信。破神弓之威,的確非尋常高手能夠抵擋?!惫佑疠p輕點頭,而后又微微搖頭,“但既然能接下你的箭,那就未必不能擋住你的箭勢?!? “百步之內,破神弓的確威力無比,無論速度力量還是精準度,都屬當世一流?!惫佑鹂戳艘谎燮粕窆?,繼續道:“但可惜你卻只有十三箭。若某一天你遇到了能接住你十三箭的絕頂高手,或者與你境界相同甚至遠超于你的弓手,你十三箭一旦射完卻不能斃敵于頃刻,又當如何?” 趙柏靈一面悠閑地啃著狗肉,一面慢條斯理地喝著酒,聞言兩只眼睛瞇了一瞇。 鐵錚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去。 淡淡一笑,公子羽接道:“絕頂的武林高手,能在你一氣十三箭射完的時間內,趁機突破你的射程范圍,與你短兵相接。而與你有相同水準甚至比你更高的弓手,他的箭比你更多,比你更能沉得住氣,你的箭一旦射完,豈不等于束手待斃?” 他微微一頓,又意味深長地道:“所以,破神十三箭既是你的獨門絕技,卻也同樣是你最致命的破綻。” 鐵錚聞言,身軀微震。他已經是當今江湖上使弓的一流高手,他自信在破神十三箭下,天下間能躲過他射殺的人屈指可數。而弓手與其他武功高手不同,是利用距離和速度以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優勢攻擊目標,并不擅長近身相搏。但他對自己箭法太過自信,所以并沒有太過深入的探究應對之法。此刻聽公子羽忽然提及,鐵錚立刻察覺出了其中的重要性。 鐵錚目光灼灼地看著公子羽,道:“看來你的確很有眼力,既然你看出了我的破綻,不知可有其他的高見?” “高見不敢,不過一點建議而已?!? 公子羽狹長的眸子里有微光一閃,緩緩說道:“你的十三箭之所以能無堅不摧,是因為你有獨特的內功心法。這種聚氣運勁的心法能在短時間內讓你的精氣神同時達到一種巔峰狀態,但這種狀態其實很耗氣血,所以只能維持你射出十三箭的時間。一旦這口真氣耗盡,你便沒有余力再多射一箭了?!? 趙柏靈忽然目光深邃地看向公子羽,呵呵笑道:“公子羽非但城府深沉,對武道也有獨到的過人見解,你果然深藏不露。” 公子羽淡然道:“一點微末心得而已,算不了什么?!壁w柏靈臉色如常,但暗地里卻深感震驚,公子羽若非在武道上有極高的修為造詣,又怎么能僅憑一眼就可以看出別人武功兵器的諸多優劣破綻,而且還是一語中的? 鐵錚緊握破神弓,他實在難以相信公子羽在只看過他開過一次弓的情形下,就能猜出他所練內功心法的特點,而且說得半點不差。公子羽現在表現出的能力,已經不是眼力高低可以形容了。 鐵錚此刻的臉色就和他的姓一樣變得陰沉鐵青,他盯著公子羽的略顯蒼白的臉,道:“我雖然并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但你說得很對。既然如此,請問你的建議又是什么?” 他問得很真誠,但眼神卻如利箭一樣銳利冰冷。 趙柏靈沒有插言,他喝酒吃肉,卻也是一副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 公子羽微微一笑,說道:“以你的天賦,其實只要有心專研,并不難發現其中的關鍵。你只是太過自信,因為直到如今,你還沒有遇到一個能真正逼你一口氣連射十三箭的人,所以難免有些懈怠。但天下之大,山外有山,你又如何能保證永遠也不會遇到那一個人呢?” 鐵錚雙唇緊閉,這番話無疑就是敲響在他頭頂的警鐘。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