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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卌三節 冬營牧場-《龍虎玉珮》

    雪后的西遼河顯得格外的空曠、冷峻和安寧。

    到了河邊,桑杰扎布從馬背上跳下來,牽著馬走著。他深吸了一口河川里冰冷的空氣,向河面撒目著。這條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河,這條波濤洶涌打著漩渦的河,這條曾經與小伙伴們游戲嘻鬧的河,如今靜靜地匍匐在大地上,無聲無息。在遠處河面上,那個看上去有點兒發黑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個塞進楊鐵匠和劉三檁的大冰漏子吧,那個跪在旁邊已凍成冰人的啞巴已不見了。昨天,刁二先生說起這事兒還帶著氣,說沒想到啞巴的胳膊肘兒往外擰,但念及他這些年老實巴交忠心耿耿的份上,他還是叫人把他埋了。

    桑杰扎布在冰面上走著,瞅著不遠處那個黑幽幽的大冰漏子,想到楊鐵匠,心里有一種負罪的感覺。畢竟他是楊成龍的阿爸,楊石柱的爺爺,他和他無冤無仇。在他的心中,塞冰窟窿的應該是僧格。這時,身邊的黃虎發出低低的“嗚嗚”的叫聲,原來是碰到了一只死烏鴉。烏鴉蜷著爪子,埋在雪中,大概是風雪中凍餓或受傷后死去的。

    上了河岸,桑杰扎布并沒有直接回梅林地而是去了臺吉營子。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烏云是和兩個孩子一起失蹤的,那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臺吉營子,孩子他姥姥家。他騎在馬上回頭望了望,遠處的小騰格里沙漠和近處的漠北草地被皚皚白雪捂得嚴嚴實實。河岸邊長著一些彎彎的柳樹,不遠處有幾棵大楊樹鶴立雞群般地聳立在雪原上。大楊樹的樹梢頭有老鴰窩、喜鵲窩,樹下就是那座被當地人稱作“黃帽子墳”的大墳包。小時候,桑杰扎布沒少來過這里。但此時他顧不得多想,輕輕地一帶馬韁繩,黑豹馬一陣猛跑便進了臺吉營子。

    烏云正在院里拿個鐵銑鏟雪,再把雪推到院子四周的柳條杖子根上。她看見有幾個人牽著馬過來,先是一愣,把手里的鐵锨端了起來。然后,突然驚喜地喊道:“阿媽,桑杰扎布回來啦!”其其格忙從屋里拍著棉袍子跑了出來,嘴里嘮叨著:“桑杰扎布你咋才回來,把人都嚇死了?!鄙=茉甲屚趿纸M長留下諜報隊員在院子里警衛,自己和其其格與烏云走進屋里。他坐在炕沿兒上,滿屋瞅了瞅說:“阿爾斯楞和石柱子呢?”烏云提著茶壺給他一邊往茶碗倒水一邊說:“我和阿媽害怕他們追下來,那天連夜就把他倆送二爺府去了?!鄙=茉家活w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其其格說:“烏云領著孩子跑過來,我們聽河南沿兒槍打得那么爆,怕他們打完漠北村就過來打河北沿兒打王爺府再找到咱們家來,我們就把孩子送到二爺府他們老舅姥爺家去了?!?

    其其格說的老舅姥爺是她的老兄弟,就是在吳一民、楊成龍帶著人打了老牛槽溝的日軍軍車后,那位說“抓我們回日本拿我們骨頭做洋胰子”的巴根老頭兒。那一次讓桑杰扎布很丟面子,身為滿蒙自治軍副司令的他不但沒說了情,反而被龜田關了起來,最后連老達爾克王爺都出面說和,日本人才把打得鼻青臉腫的老巴根放了出來。老巴根原來在二爺府當差,有些人脈,再加上有三個膀大腰圓的兒子,一般人是不敢去惹的,所以其其格覺得把兩個外孫送到二爺府自己弟弟家會保險些。

    桑杰扎布喝了碗茶水就下地說:“那我現在就先去二爺府看看,下午想回梅林地看看我阿爸和阿媽去?!逼淦涓襁t疑了一下說:“你可小心一點兒啊,我聽人家說有人四處抓你呀!”桑杰扎布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兒,阿媽,沒事兒,他們抓不住我。”烏云瞅瞅其其格說:“阿媽,那我跟妺夫去吧?!逼淦涓顸c點頭說:“嗯,去吧去吧。”烏云出屋備馬去了,其其格瞅著桑杰扎布很詭秘地說:“桑杰扎布,有件很重要的事兒等你回來我再跟你說。”

    烏云騎上馬在前面帶路,桑杰扎布等人在后面緊緊跟隨,吃頓飯的工夫就到了二爺府。老巴根在屋里看有客人來了,忙下炕出屋迎了出來。見是桑杰扎布來了,老頭兒高興得山羊胡子都翹了起來。那年,桑杰扎布為救他受了不少委屈,這老頭兒一直記在心中。他家現在劃成了中牧,家里的財產一點兒也沒動,日子還算過得舒適。桑杰扎布進屋前,還是把諜報隊的五個人留在外面警衛,這才和烏云進了屋。

    老巴根家的炭火盆上坐著奶茶壺,咕嘟咕嘟地燉著奶茶。巴根老伴兒那布其一時間手忙腳亂,趕忙端上炒米、奶豆腐、奶皮子還有白糖。這個外甥女婿頭一次登門,又救過老頭子的命,又聽說刀劈過日本鬼子,還打下了日本人飛機,現在又當了少將,多么英雄的人物呀。光聽達蘭花說的這些,就讓老婆子覺得這個外甥女婿可了不得,沒準兒就是長生天派下來的神人。那工夫要給桑杰扎布續弦,這邊牽線的就是老那布其,她一直在為沒當成這個大媒而感到遺憾。那布其嘮叨著說:“嘖嘖,桑杰扎布哇,楊石柱、阿爾斯楞多好的兩個孩子,像一對雙膀(漠北方言:雙胞胎)似的,真稀罕人哪,讓什么刁二先生這個牲口鬧得東躲西藏的。聽說這個牲口八道(漠北方言:畜牲一樣)的東西還歸你管哪,桑杰扎布你管管他,別叫他殺人放火不行嗎?”老巴根在一旁有點兒掛不住臉了,眼一瞪說:“你這個死老太婆,胡吣吣個什么呀,嘴上連個把門兒的也沒有!”然后又轉過臉對桑杰扎布說:“桑杰扎布別聽她的,我看她是越老嘴越沒個收管。你是來看阿爾斯楞和石柱子的吧?今兒個早晨達蘭花來串門,聽說了,就死說活說地非把他們小哥倆領去啦。”

    桑杰扎布一聽,覺得不好,這事兒怎么讓達蘭花又摻和進來了啊。

    原來,自打一鬧牧改,二爺府的老老少少就都讓貧牧團和貧牧會的人給攆到幾個冬營牧場去了。以往,二爺府的幾輩子都待人溫和敦厚,貧牧團開會也就沒太難為他們,只是讓他們從二爺府里搬出去,牛馬羊也和貧牧們一樣,沒少給他們。

    達蘭花是老巴根家的???,隔三差五地就要過來和老那布其說說話。今兒個早晨來,看見了石柱子和阿爾斯楞。一問原由,又勾起了自己的心病。達蘭花央求老那布其說:“上我們冬營牧場去吧,誰也看不見找不到,讓他們小哥倆跟著牛群羊群去玩又省心,他倆肯定會高興?!比缓笥秩ズ桶査估闵塘浚骸澳銈z要是去姑姑那里玩,姑姑一人給你們一匹馬?!睏钍V劬φf:“你別騙我們啦,我們家連一匹馬都沒有,你能給我們兩個小孩一人一匹馬?”阿爾斯楞說:“你要給我馬,得給我爸那樣的黑豹馬?!睏钍糙s忙說:“我得要我爹騎的大白馬?!边_蘭花說:“行,行啊,姑姑的馬群里正好有一匹黑花馬和一匹白馬,都是去年才騸的三歲子馬?!眱蓚€小家伙聽了這話,拍著巴掌,蹦起高兒來。老那布其一看沒轍了,更何況她也喜歡達蘭花,就答應了。只有老巴根說了一句:“人家的孩子金貴著呀,別磕著碰著的就不好了?!边_蘭花笑著說:“放心吧,巴根大叔,我會像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孩子一樣紙包紙裹地把他倆擱起來!”

    桑杰扎布聽完巴根老倆口的述說,就說:“去就去吧,我來了咋也得去看看。問問孩子在哪兒待著好,把這事兒定下來。要說刁二旅長現在也不敢追下來,可這么到處亂跑可不行,沒個準地方讓大家都擔心?!崩习透f:“對呀,那好,走,我領你們去。”烏云說:“老舅,不用了,我知道那地方,我和他們一起去就得了?!?

    達蘭花家的冬營地牧場四面全是沙丘,長著些紅柳和黃柳。沙丘中間是一個很寬闊的沼澤地,長著溜腰深的蘆葦、蒲子和三棱草。在干枯紛亂的蒲草中,深紅色的蒲棒子顯露著單調的身影。還在結著冰的水洼像一塊塊姑娘們梳頭用的鏡子片。現在雖然是一片枯黃的景象,但茂密的蘆草地仍是牛馬們豐厚的糧倉。遠遠地,騎在馬上也只能看到牛群的脊梁背,紅的黃的黑的花的,出沒在草場的深處。

    近處,有一群吃飽了的牛臥在小路邊,悠然地反芻著。

    達蘭花和阿爸、阿媽住的那兩座“崩崩”就坐落在這個冬營牧場的西沙根兒上。小時候,烏云和烏蘭在達蘭花的陪伴下,曾經來過這里。那時,三個小丫頭片子在這里吃,在這里住,在這里玩,鉆到草叢或柳條叢中藏貓貓,開心極了。后來,其其格和那布其攛掇著要讓桑杰扎布續了達蘭花,烏云也是非常同意的。只是又蹦出來一個誰也不喜歡但又誰也惹不起的諾音高娃格格,只好把撮合的想法撂下了。但達蘭花本人卻撂不下了,她說她這輩子非桑杰扎布不嫁,嫁不成寧可在家當坐家老(漠北方言:坐家女)。這次,看到了阿爾斯楞和楊石柱,一種母性的愛憐之情與男女之間的戀情糾葛在了一起,便做出了把孩子帶回來的決定。

    大老遠的,桑杰扎布就看見達蘭花站在院子前,正和兩個孩子拿著掃帚在給一匹白馬和一匹黑花馬清掃身上的草屑和塵土,這大概就是她要送給兩個孩子的禮物吧。

    兩只足有牛犢子高的大黑狗首先發現了陌生的人群,一邊“汪汪”地叫著,一邊兇狠地撲了過來,桑杰扎布的黃虎也“嗚嚕嗚?!钡亟兄松先ァ?

    達蘭花抬起頭,警覺地把兩個孩子擋在了身后,握緊了手中的掃帚。烏云喊了一聲:“達蘭花,我是烏云?!睏钍桶査估銡g呼著,從身后箭一般地沖了出去。烏云又笑著喊了一句:“達蘭花,你看誰來啦?”達蘭花定睛一看,手中的掃帚落到了地上,眼淚開始在眼眶打起轉來,小聲說了句:“桑杰扎布你總算來了!”然后仰臉向天,雙手合什,抹了一把臉說:“長生天啊,這都是老天安排的呀!”這才叫住狗,跑上前來把烏云和桑杰扎布的馬韁繩接了過來。烏云打趣說:“你只管把桑杰扎布的馬牽去拴好了,我的馬你不用管?!闭f得達蘭花挺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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