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華西列夫斯基元帥的直接指揮下,蘇聯紅軍后貝加爾方面軍的近衛坦克第六集團軍分兩路向熱北地區撲來。西路蘇聯紅軍坦克的鋼鐵履帶迅速碾平了貢格爾到錫林的那條被大島秀夫津津樂道的四立本防線,一個又一個鋼筋混凝土的明碉、暗堡在坦克的履帶下變成了死堡。在東路,興安南麓和巴林草原上的日軍第3軍、第108師,偽滿蒙自治軍的騎兵45團、49團和騎兵第6旅、第7旅也被蘇軍如秋風掃落葉般地殲滅了。板本大佐的耳朵里已經聽到蘇聯紅軍坦克集群的隆隆聲響,腳下的大地在微微抖動。望遠鏡里,蘇軍上百輛坦克和裝甲運兵車正以品字形陣勢如洪水猛獸般地滾動在沙丘和草地之間。 終于,板本大佐能夠非常清楚地看到蘇軍坦克炮冒出來的濃煙了。他拔出軍刀,命令日軍的防坦克炮和山炮向蘇軍坦克和坦克后面的蘇軍騎兵開炮,要在中國的土地上決一雌雄。隨即,他幸福地看到至少有兩輛蘇軍坦克的履帶停止了轉動。但幸福是如此的短暫,蘇聯紅軍似乎對板本聯隊的阻擊不屑一顧,依然是一邊開著炮,一邊向前奔馳著。而且來勢洶洶的蘇聯紅軍絕不僅僅是坦克大炮,阿寥沙少校駕駛著運輸機不顧日軍的射擊在騰格里機場強行著陸,接著又是第二架、第三架……第五架。飛機艙門打開,蘇聯紅軍沖出飛機,隨著轉盤式沖鋒槍的抖動,守衛機場的日軍很快被全部消滅。蘇軍將機場控制后,很快就抄了板本大佐聯隊的后路。丹巴副司令和他的偽滿蒙自治軍首先崩潰,落荒而逃。板本大佐的聯隊被兩面夾擊打得四分五裂,抵抗已經沒有意義了。他下達了最后一個命令“放棄抵抗,繳械投降”后,用軍刀切腹了。 蘇聯紅軍占領飛機場后,橫田正雄命令鳩山小隊和冬日布的偽警察大隊保護著日軍家屬和王爺的家眷向西遼河南岸撤退,并要鳩山小隊搶先過河,在河對岸構筑陣地,負責掩護日軍人員與家屬及王爺府人員過河。但色勒扎布王爺經過與冬日布局長密談后,明確表示他們和他們的家人哪兒也不去了。冬日布局長還自告奮勇地要求留下來,保護王爺,抵抗蘇聯紅軍,不參加日偽人員的撤退行動,并安排偽警察到街上去巡邏以維護社會治安。龜田隊長的遺孀美智子被派到保護日軍家屬的隊伍中,扛著狙擊步槍,孤零零地走在女人和孩子們的中間。 在頭一天夜里,大島芳子約會了色勒扎布王爺。他倆就那么面對面地坐著,沒有了理想和浪漫,沒有了詩句與華麗的言辭,只有必須面對的殘酷現實。大島芳子先坦誠地告訴色勒扎布,為了他,她放走了諾音高娃。色勒扎布王爺說:“我知道,那天夜里我也是一夜沒有合眼啊。”接著,大島芳子凄苦地說:“沒有了叔叔又沒有了哥哥,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色勒扎布王爺說:“話不能這樣去說,我還在,騰格里旗王爺府還在。”大島芳子又凄苦地一笑說:“我們算什么,是情人卻不是親人。”色勒扎布說:“我們可以結婚,你做我的二福晉,現在漠北十一旗王爺就我只有一位福晉。你留下來吧,我需要你。” 燈光下,大島芳子的臉色轉暖了許多,含情脈脈地瞅著色勒扎布王爺。她小聲說:“色勒扎布,一切來得都太突然了,你讓我回去再想一想。” 大島芳子回到寢室后,很興奮,洗了個澡,換上睡衣,躺在床上。但躺了一會兒,她突然又坐了起來,覺得被槍斃了的唐巴圖,滿頭滿臉的血污,正向她走過來;尤其是她的學生烏日娜,先還是活潑可愛俊俏美麗地喊著“巴克西賽白努!”接著一轉身就是披散著頭發渾身血污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他們都面目猙獰神態恐怖地撲過來,跟她索命。那個多嘴多舌的薩茹拉,早晚會把唐巴圖的事情、烏日娜的事情都說出來。那樣的話,她會得罪包括色勒扎布王爺在內的所有騰格里旗的人。于是,在一個月前,她設法讓一個藝妓團把薩茹拉帶去了日本。此時此刻,大島芳子仿佛看到歪戴著帽子的冬日布正怒氣沖沖地找她要女兒來了。還有那個諾音高娃,諾音高娃在嘲弄她,諾音高娃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 頓時,大島芳子臉色灰白,如同有數把尖刀扎在心上。她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生路了。這時的她,思維凝滯下來卻反倒又鎮靜下來,蒼白的臉上出現一絲冷笑。她換上了她并不常穿或并不太喜歡穿的日本關東軍的少佐軍服,站在穿衣鏡前照了照。然后,她走到衣櫥前,從暗格中取出一個紫色的小木盒,打開,從里面取出一粒白色的小藥丸放在嘴里,倒了一杯白開水沖服下去,這才又平靜地躺在了床上。 早晨,美智子吃飯時發現沒有了大島芳子,便去寢室請她。一進屋,她看到一身軍裝的大島芳子躺在床上,立刻感到有些不妙,急忙上前一摸,發覺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體了,便急忙報告給橫田大佐。橫田大佐正忙得焦頭亂額,只好把冬日布局長叫過來,讓他去安排大島芳子的后事。冬日布局長趕緊跑去告訴給色勒扎布王爺,色王爺很吃驚也很悲痛,用手絹擦著眼睛說:“怎么這么想不開,說得好好的,到了又尋了短見。”他吩咐冬日布:“你直接去辦吧,用最好的壽木,請廟里的活佛喇嘛超度,一切費用都由王爺府來出。”冬日布趕忙去操辦了。 這天下午,當橫田正雄接到飛機場被蘇聯紅軍占領的消息時,對飛機救援徹底無望了,他下令騰格里旗的日本人以及政府人員立即向西遼河南岸撤退。這一下,冬日布更不能走了,為大島芳子處理后事成了他留下來的又一個重要的理由。而此時的橫田正雄似乎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和活著的日本人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呀。他只說了一句“能走的盡可能都走”,便招呼自己的妻子千代子和兒子犬養、女兒惠子登上吉普車,跟在日本人隊伍后面顛顛簸簸地向西遼河岸邊跑去。 千代子是位小學教師,帶著孩子來度假,正好趕上了日本人在中國的大潰敗。橫田正雄把汽車開到西遼河的岸邊,看到提前出發的鳩山小隊已經涉過西遼河,只有一些女人和孩子還停在了河岸邊,望著洶涌的河水畏縮著,不敢下河。 突然,隨著一片喊殺聲,從西北和東北面跑過來兩群人,舉著杠子、扁擔還有套馬桿子,呼喊著。這是臺吉營子和梅林地的男人們聽說日本鬼子敗退了,追了上來。這些年,在西遼河兩岸,不管是漢人還是蒙古人,對日本強盜的仇恨都已填滿了胸膛,他們沖過來可不是來送行的而是來討債的。橫田正雄往前看是滔滔的西遼河,往后看是近在咫尺的憤怒的人群。他拔出手槍,瞅了瞅妻子千代子,千代子流著眼淚,點了點頭。橫田正雄舉起手槍朝著千代子和兩個孩子“啪啪啪”三槍,然后又把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扣動了扳機。 梅林地和臺吉營子的男人們沖上來了,有搶日本女人手中包袱和皮箱的,有揍日本人幾下子泄泄仇恨的。梅林地的僧格這些年連個媳婦也沒娶上,沖過來時一眼就看中了身穿軍裝的美智子。美智子正拿著狙擊步槍在射擊,她已經射殺了一個搶東西的男人,剛拉開槍栓退出子彈殼,還沒等把子彈再推上槍膛,僧格一棍子就把她手中的槍打落在地,然后一個餓虎捕食就把美智子抱在懷里。美智子掙扎著,尖聲地叫喊著,但哪里是這個膀大腰園的蒙古漢子的對手。僧格將美智子抱到河岸邊一棵歪歪的老柳樹下,不由分說就把她壓到了身下。河對岸的鳩山小隊見北岸的女人、孩子都遭難了,沒等鳩山下令,全跳進西遼河又游回北岸,端著刺刀就沖上來。 眼瞅著梅林地和臺吉營子的這幫男人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