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對面不識親兄弟-《龍虎玉珮》
這時,桑杰扎布發(fā)現(xiàn)對方也迅速地閃在柳叢的后邊,可能也在琢磨這一群人的來歷。忽然,對面的人高聲喊了句:“你們是漠北抗日義勇軍嗎?”桑杰扎布也跳下馬,迅速閃在柳叢后面,然后喊了句:“什么意思!你們是什么人?”對面又高聲問:“桑杰扎布妹夫嗎?我是楊成龍!”桑杰扎布一聽這話,立刻閃出身來,壓抑不住心頭的高興勁兒,大聲說:“是呀,是呀,我是桑杰扎布呀!你是楊成龍姐夫嗎?”很快,對面沙梁的后面站起五六個身穿灰軍裝的八路軍,領(lǐng)頭的正是熱北抗日支隊的偵察連長楊成龍。
楊成龍快歩走過來,拉住桑杰扎布的手親熱地叫了一聲:“桑杰扎布妹夫,可把你們找到了!”然后,他倆一起走到王司令面前,楊成龍說:“王司令,鬼子襲擊你們營地的事兒我們知道后,高鵬舉司令員就派我們分成幾個組出來接迎你們。我們都找好幾天了,終于找到你們了!”王司令忙雙手握住楊成龍的手說:“咳,敗軍之將何言接迎,慚愧慚愧。”楊成龍說:“王司令,我受高鵬舉司令員和吳一民政委的委托邀請你和你的隊伍去我們八路軍熱北抗日支隊那里。”王司令把手撂下來問楊成龍:“請問高司令是讓我們和你們住一起還是另有打算?”楊成龍說:“高司令員想讓你們暫時住在外面的老百姓家里,我們營房附近有十幾戶老鄉(xiāng)。高司令員已派人做好老鄉(xiāng)的工作了,炕都燒熱了。”王司令聽罷,連連點頭說:“這高司令想的可也太周到了,那好那好,那就得打擾貴軍了。”
于是,楊成龍先派一名戰(zhàn)士騎馬回營地向高司令員、吳政委報吿,然后才引領(lǐng)著這一行人朝著西日塔拉的方向行進(jìn)。當(dāng)這幫人距離營地還有二里多地遠(yuǎn)的的時候,吳一民政委已帶著一個連的戰(zhàn)士在夾道歡迎了。
吳一民陪同王司令來到一戶人家的院子里,高鵬舉司令員和葉青參謀長正在那里等候。見過面后,漠北抗日義勇軍的弟兄們在八路軍戰(zhàn)士們的陪同下,被分派到老鄉(xiāng)家里住下。
當(dāng)天晚上,高鵬舉司令員為歡迎漠北抗日義勇軍的到來舉行了一個小規(guī)模的宴會,招待王司令、老二嫂和桑杰扎布等人。高司令員知道楊成龍和桑杰扎布是連襟關(guān)系,除了吳一民、葉青外,還特意讓楊成龍作陪。在這次宴會上,喝的是遼河大曲酒,下酒菜有一盆燉野兔肉,還有一盆燉野雞肉,吃的是糜子米干飯,雖不豐盛但實實在在。老二嫂一碗酒下肚,又見八路軍首長個個隨和,不但沒有一點兒要共她的意思,還把她和王司令安排在一個屋住,鼻子一酸竟掉下幾滴感動的眼淚來。王司令見八路軍把弟兄們都安排在老鄉(xiāng)家住,先就放心了一半。喝酒時又見八路軍的幾位首長個個豪爽大氣,都很尊重他,原來的那些戒備之心也就扔得一干二凈了。
漠北抗日義勇軍的二十來個人在西日塔拉住了下來,王司令不搞軍事訓(xùn)練,他的那一伙子人也就整天無所事事。在這里,有八路軍熱北抗日支隊的戰(zhàn)士在二十四小時輪班站崗放哨,不用擔(dān)驚受怕,熱北抗日支隊有時還能供應(yīng)點兒柴米油鹽,讓老二嫂有點兒樂不思蜀了。他們這幫義勇軍在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躲在陰涼地兒里抓虱子,大白天的就把上衣一掄,順著針線縫兒可以發(fā)現(xiàn)大大小小的很多“衛(wèi)生物”將尖尖的小腦袋扎成一排,肥碩的肚子和屁股卻撅在了外面。他們的抓虱子手法非常的熟練,擠得滿指甲都是殷紅殷紅的血。巴圖和吳二魁還比起賽來,看誰擠死的虱子多。
這些日子,楊成龍一有點兒時間就過來看看桑杰扎布,說一會兒話。只是他忒忙了,他的騎兵連在練習(xí)馬上劈刺和對殺時練得很苦,沒有多少時間和桑杰扎布閑嘮嗑兒,桑杰扎布常常一個人蹲在房后的小沙包上失神地望著房檐上飛來飛去的麻雀。
春天來了,麻雀快要下蛋抱窩兒了,尖尖的小嘴上有時銜著一根草棍,有時叼著一片羽毛。桑杰扎布出神地望著,想著,可是人呢?烏蘭死了快有一年了,有沒有人去到她的墳前燒周年?是阿爾斯楞嗎?唉,可憐的阿爾斯楞,這么小就沒了媽。阿爸、阿媽呢?烏日娜妹妹呢?好些了嗎?諾音高娃呢?……他將雙手墊在腦后,把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仰面躺在沙包上,腳上的那雙蒙古靴子是烏蘭給他做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分破舊了,靴子頭兒都已經(jīng)磨開了花兒,露出臟兮兮的腳趾頭。他突然又想到了諾音吉雅,想到他從巴林回來時因悲傷痛苦而從心里喊出來的歌:
西遼河水呀長又長,黃騸馬兒拖著韁。
心愛的格格諾音吉雅,嫁到那遙遠(yuǎn)貧窮的地方。
大壟的莊稼看不見,打瓜西瓜吃不上。
………
去巴林的道路呀長又長,黃騸馬兒拖著韁。
苦命的格格諾音吉雅,葬在那遙遠(yuǎn)荒涼的地方。。
從此再也見不到面,只能夢里吐悲傷。
從此再也見不到面,只能夢里吐悲傷。
……
桑杰扎布在低聲地哼著,沙啞著嗓子唱著,淚水順著兩頰流了下來。最近一段時間不知怎么了,他的那種思念之情在心中越發(fā)地強(qiáng)烈,諾音吉雅就像一只滾燙的油煎蛋,在他的心里翻滾著,讓他痛苦著。他總感覺是他虧欠了諾音吉雅,是他沒有保護(hù)好諾音吉雅。如果讓那個該死的敖音達(dá)賴在赤嶺戰(zhàn)死,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到巴林把諾音吉雅接回騰格里旗王爺府,諾音吉雅也許就不會死了。
他的前面有兩墩被漠北人叫做雪里洼的灌木,青灰色的帶刺的。在不知不覺中,它開花了,是那種金黃色的小花。他伸手過去,用力地撅了一段雪里洼的枝條,放在嘴里咀嚼著,品嘗著澀苦的滋味。
“桑杰扎布妹夫,你在這兒呀!”
楊成龍的招呼聲將桑杰扎布從痛苦的回憶里拉出來,桑杰扎布連忙坐了起來。楊成龍大步地走了過來,仍然是一身灰色的軍裝,打著綁腿,腰間扎著皮帶,肩上斜挎著駁殼槍。他走到桑杰扎布的對面,也盤腿坐下,然后順手把一雙大號的馬靴放到了眼前的沙地上。“把靴子換一換吧,我挑了雙大號的。”桑杰扎布聽楊成龍這么一說,轉(zhuǎn)憂為喜,高興得像個孩子。他把腳上的那雙破靴子脫下來,使勁兒地扔到那叢雪里洼的后邊,用手扳著臟兮兮的腳丫子,笑嘻嘻地瞅著楊成龍說:“咱倆小時候在河灘上還比過腳丫子吶!我倆的小拇趾都沒指甲蓋,那時你的腳沒我的腳大。”楊成龍也笑了,說:“我現(xiàn)在的腳丫子也沒你的大,這雙馬靴是我用省下的一雙靴子找司務(wù)長換的。”
兩個人又嘮了一氣閑話后,楊成龍突然問起了騰格里旗王爺府東跨院的格局和地形,還有日軍小隊和滿蒙自治軍在那里面的駐扎情況。桑杰扎布一一地細(xì)說了一遍,有時還要在沙地上勾勾畫畫給楊成龍。楊成龍又問:“如果夜間翻墻進(jìn)院有困難嗎?”桑杰扎布說:“那簡直不可能!”他又補(bǔ)充道:“不用說兩丈多高帶廈沿兒的院墻難以翻過,就是翻過去,龜田的狼狗還有日本鬼子的哨兵,想不讓日本鬼子發(fā)現(xiàn)是非常困難的事情。”楊成龍聽了,抬起頭,喘了一口粗氣說:“原來是這樣啊。”他站起身對桑杰扎布說:“那王爺府也是日本鬼子守衛(wèi)嗎?”桑杰扎布說:“我出來之前,王爺府是王爺?shù)男l(wèi)隊親自守衛(wèi)。”楊成龍說:“明天再聊,我回連部了。”他盡管沒有說他問這些話的目的,但桑杰扎布也能猜個大概齊了,心里又是一陣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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