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望著遠(yuǎn)去的日本軍車，心里那叫一個(gè)美喲，金票大大的有了。他哼著小曲，“正月里來正月正，三娘我坐在窗前繡花燈啊哈……”興沖沖地向家中走去。他一抬頭，看見劉二柱子正站在院子前面的道上，便喜笑顏開地走上前去，上趕著打招呼說：“二哥，挺冷的天咋不進(jìn)屋歇著。”劉二柱沒理他的搭訕直接問：“老八，日本人又來干啥啦？”胡八緊湊到跟前說：“二哥，襲擊皇軍的人找到啦。”劉二柱子立刻一激靈，忙問：“那是誰呀？”胡八說：“楊鐵匠，現(xiàn)成的洋砂炮就在他們家屋里東山墻上掛著，皇軍剛來的，連人帶炮都帶走啦。”然后，他幾乎是臉貼著臉把刁老疙瘩如何找線索，在楊鐵匠家怎樣發(fā)現(xiàn)了洋砂炮又怎樣向他報(bào)告，他又怎么跑到河北岸的王爺府找到株式會社松琦太君，他又怎么坐汽車帶著龜田上楊鐵匠家抓走了楊鐵匠的詳情說了個(gè)溜夠。劉二柱子聽完，出了一身的冷汗，忙說：“老八，你快進(jìn)屋歇歇去吧，你們家他嬸子先還問你了哪。”胡八一聽老婆找他，忙屁顛屁顛地回去了。劉二柱子見胡八進(jìn)了屋，這才趕忙往村里的學(xué)堂跑去。

    劉二柱子來到學(xué)堂，見吳一民、楊成龍兩人都在，也就顧不得自己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不，不，好了，壞，壞，事了！”然后就把楊鐵匠被抓的整個(gè)過程說了一遍。楊成龍一聽急了，站起來說：“不行，我得去王爺府把我爹替回來，洋砂炮是我從我老丈人家拿來的，襲擊日本人是我干的，我不能讓我爹替我遭罪！”吳一民一把摁住楊成龍說：“小楊且慢，要我看日本人抓了你爹就說明他們還不知道真實(shí)情況，只憑一桿洋砂炮也給你爹定不了襲擊日本人的罪，我看這事兒不如這樣……”三個(gè)人的腦袋湊在了一起，合計(jì)了半天，劉二柱和楊成龍都點(diǎn)著頭說：“要這么一說，這事兒還不是個(gè)死疙瘩。”然后，兩個(gè)人就出去分頭行動了。

    楊成龍一溜小跑地來到了臺吉營子，烏云剛好領(lǐng)著孩子要回去。她一見楊成龍便吃驚地問：“出啥事兒啦？巴雅爾，看你跑的紅頭脹臉的。”楊成龍忙把楊鐵匠因?yàn)檠笊芭诒煌鯛敻娜毡竟碜幼トサ氖聝赫f了一遍。烏云一聽，也立時(shí)就急了，忙問：“這咋辦呢？”其其格也說：“哎呀，又是我們家的事兒連累著親家啦。”楊成龍忙說：“吳先生說了，光憑這定不了我爹的罪，他說依著我爹的脾氣肯定說洋砂炮是他從你們家拿過去的，讓阿媽也這么說，另外千萬別說我來過，就沒啥大事兒了。”烏云半信半疑地問：“這許行啊？”其其格點(diǎn)著頭說：“行不行就得這么說了。”楊成龍說：“烏云你快點(diǎn)兒回去勸勸娘吧，我得上趟梅林地找石柱他姨夫去，還得讓他出面找日本人說一下。”

    掌燈的時(shí)候，楊成龍跑到梅林地老旺其嘎家，剛好桑杰扎布也回來了，正在揭馬鞍子。桑杰扎布看楊成龍一臉的汗水，吃驚地問：“姐夫你這是咋的啦？”楊成龍先接過烏蘭遞過來的奶茶碗喝了兩口，這才把日本人去漠北村抓人的事兒說了一遍。桑杰扎布說：“過晌我聽說日本人去漠北村抓了一個(gè)人，說是和襲擊日本人的軍車有關(guān)，現(xiàn)在正審問過堂啊。”這工夫，老旺其嘎、大夫人、小夫人還有烏日娜一大家子人也都聞聲過來了。旺其嘎說：“這日本人咋跟瘋狗似的亂咬一氣，咱們這地方洋砂炮有的是，打兔子打野雞打狍子還能離了洋砂炮？捎帶說大馬倌有桿不錯(cuò)的洋砂炮連老王爺都知道，這怎么就是罪證了呢？我看這日本人八成又琢磨著要咋整治蒙古人吶！”大夫人在一旁也插了一句說：“旺其嘎別說沒用的，他姐夫十好幾里地跑來是合計(jì)咋救他阿爸的，看怎么辦吧。”桑杰扎布因?yàn)橛辛松弦换鼐染苏扇税透鶗r(shí)被抓的教訓(xùn)，心里有點(diǎn)兒發(fā)怵，便說了句：“這日本人還真是不好說話。”老旺其嘎一聽就火了：“桑杰扎布，說啥話哪，好說話不好說話都得去說，吃完飯我們就說去。”大夫人又對楊成龍說：“他姐夫，你別著急，一會兒咱們都去求王爺去。老旺其嘎你說話軟活著點(diǎn)兒，我就怕你炮筒子似的，嗆著人家肺管子說話不行。”桑杰扎布說：“姐夫，要我說你別去，你就回家聽信兒吧！日本人啥事兒都干出來了，把你家叔抓來，要是把你再扣下，事兒就更難辦了。”大夫人滿意地朝桑杰扎布眨了眨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時(shí)，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小夫人圖雅突然冒出一句：“我也去！”大夫人的臉子立時(shí)耷拉了下來，小聲地嘀咕道：“啥事兒都有你的，不要個(gè)臉。”小夫人沒說什么，十分委屈地瞅了一眼老旺其嘎。老旺其嘎心疼了，連忙對大夫人陪著笑臉說：“圖雅想去就去吧，她現(xiàn)在跟王爺府的日本人挺熟的吶，沒準(zhǔn)兒還能幫上忙啊。”大夫人沒再說什么，只是“呸”了一聲，扭頭回屋了。

    楊成龍?jiān)诿梅蚣页粤艘豢陲垼泵s回漠北村。

    且說楊鐵匠讓龜田領(lǐng)著一幫日本兵捆綁到兵營里，松琦聞訊也走了過來。兩個(gè)人圍著楊鐵匠看了一陣子，松琦突然上前揪住楊鐵匠的棉襖領(lǐng)子瞪著眼睛大聲問道：“你的八路的干活？”楊鐵匠坦然地說：“我是鐵匠，不干扒路的活兒，在家里干鐵匠活兒。”松琦進(jìn)一步問道：“你的家里的干活為什么還有鐵炮的干活？”楊鐵匠明白他說話的意思就說：“你說的鐵炮我們叫洋砂炮，是打兔子打野雞用的。”松琦又問：“你的什么時(shí)候有的這鐵炮的？”楊鐵匠說：“這洋砂炮不是我的，是我親家大馬倌布和朝魯?shù)摹Ｎ矣H家頭年死了，洋砂炮就讓我拿來了。我想用它給我孫子打兔子吃。”楊鐵匠果然跟吳一民猜測的那樣，從他被日本鬼子抓了以后就鐵了一條心，啥事兒都不能沾兒子的邊，都得攬到自己身上來。

    這時(shí)，站在一邊的龜田火了，朝松琦說：“跟他啰嗦什么，支那人的口供有幾個(gè)是問出來的？來人！把他給我吊起來問話！”立刻上來兩個(gè)日本兵，扯去楊鐵匠的棉襖，露出紫紅色的后背和胸膛，吊在了屋梁上。龜田又惡狠狠地問了句：“快說，你的同伙還有誰？”楊鐵匠眼也不眨地直視著龜田說：“我說什么呀，我一個(gè)鐵匠自個(gè)兒打鐵跟誰去同伙呀。”龜田的眼睛向一旁的日本兵一斜楞說：“他不交待，給我打！”兩個(gè)日本兵立刻掄起皮鞭子沒頭蓋臉地抽了起來，打一鞭子問一句，“你的說不說！”楊鐵匠脖子一梗梗，瞪圓雙眼，破口大罵：“操你個(gè)媽的，沒有的事兒你讓我說啥！”皮鞭子不住點(diǎn)地落在他身上，立時(shí)就抽起一道道的血痕，連鼻子和嘴角都有血流了出來。楊鐵匠開始還不住口地罵著，后來頭一耷拉昏了過去。那兩個(gè)掄鞭子的鬼子也累得直喘粗氣了，龜田和松琦互相瞅了瞅?qū)Ψ剑社f了句：“明天再審吧。”兩個(gè)日本兵把吊在房梁上的楊鐵匠放下來，拖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