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他本是一個秦國的小民,奉王命而參軍,積功做到曲長,已是相當不易,直接倒在他手中的敵軍,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間接帶領麾下滅掉的敵軍那就更數不甚數了。按理說他應該是秦法之下的受益者,該是秦法的絕對擁躉。 但很可惜他并不是,至少現在已不再是。 原本他也是秦法的堅決擁護者的,從公士到上造,從上造到,再到不更、大夫他一步一個腳印用敵人的尸首鋪就著自己晉級的道路。 直到他被升任曲長,他才發現,原來一個曲長有時候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功勛,更沒有自己那般困難。有時候,甚至簡單到只需要一個貴人的提攜,又或者你姓孟或者是白,甚至只需要你有個姓孟或是白或是什么的親戚。 年輕的他沒有灰心喪氣,因為他相信,憑借著手中刀,他也能拼殺出一個不遜于任何人的未來。 可隨后他又發現,原來一個曲長真的不該有、也不能這么多的功勛。很快在校尉乃至都尉的調配下,他那戰力彪悍的一曲兄弟被拆散,而原本屬于他的戰功也自然被挪為他人之用。 更大的打擊隨之而來,身邊一個個比自己還晚當兵的新人們,甚至是自己手把手教過的新兵,居然幾乎在一夜之間,搖身一變一個個成了自己的上司,他才突然發現,秦法雖嚴,卻只是對一部分人嚴。 后來,有個貴人教他識字,學會的第一句話叫做“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卻從不知哪里的野書上學到了一句“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所以,貴人把他趕了出來。 雖然又失去了一次機會,但依舊年輕的曲長堅信是金子到哪里都能發光,很快他英勇的戰力還是得到了認可。 先登之功,為此他身中三刀兩箭,一枚箭頭更是永遠地留在了他的體內。 眼見著校尉之職近在眼前,躺在病床上的他一邊暢想著該如何榮歸故里,一邊考量著在咸陽的城東某處買下一所房子,將家中老母接來團聚,當然還有那個她…… 不待美夢繼續,又有貴人帶著校尉的官服前來。激動的曲長掙扎地坐了起來,對面的貴人也是笑眼盈盈地看著曲長。 直到那句話的出口:“本將膝下有小女一枚,只是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經歷過這么許多的曲長哪里還不知道貴人之意,若是應下了這門親事,從此就是自己人,自己不僅能夠高升校尉,甚至都尉也便近在眼前;若是不應,恐怕…… 雖然明白,可曲長既不愿放棄那個偷了家中餅子給自己做盤纏的姑娘,更不愿從此成為貴人的附庸、狗腿。因為他看過太多太多曾經的弟兄投入貴人麾下后的慘狀,雖然人前耀武揚威,人后卻是卑躬屈膝。 這不是他所愿的。他相信在秦法之下,靠著自己的能力,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家中已有糟糠之妻,未可棄之也!”這便是曲長的回答。 沒錯,他再次拒絕了,拒絕了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貴人卻也不惱,拍了拍他受傷的肩膀,笑著說道:“沒事兒,將軍你還傷者,養好傷再談不遲。” 轉過身,貴人就要離去,卻又轉過身對著曲長說道:“本將三日后回咸陽,將軍若有意,可隨本將一同回返咸陽也!本將已為將軍備好了一座三進的宅院,只是小女自幼受寵,家中夫人更是準備了一大堆的彩禮,這宅院雖大,卻未必能住下三人啊。” 言畢,揚長而去。 曲長知道,貴人已經“開天恩”了,不僅加碼了一座宅子,還許諾可以調自己回咸陽,這對于一個刀口舔血的廝殺漢簡直有著致命的誘惑。而這誘惑背后,而唯一的條件便是休糟糠之妻、娶他女兒為妻,從此投入他的門下。 那夜,曲長失眠了,不是因為傷口的疼痛。 曲長至今還記得那夜的月光下,那身校尉的官服就那么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床頭,絲綢做的,很滑、很潤! 但舉起的桿子不下跪,過河的卒子不后退。曲長依舊固執地相信秦法、相信自己。 三日之期一瞬即過,貴人的馬車緩緩駛出城池,馬車上的簾子被輕輕撩起,又很快被放下,而馬車至始至終沒有絲毫的停留。 很快,一個文書模樣的軍官來到了曲長的床頭,在曲長驚訝的眼神中,譏笑著從曲長的床頭將那身校尉的官服抱走。 許多的不甘與不平堵在曲長的胸口——那是他用性命換來的功勞啊! 可是終究曲長沒能吼出這句話,再多的不甘與不平也隨著一口老血被曲長生生咽下。 于是,曲長還是曲長,連爵位都沒有動一動。 后面聽說他的先登之功給了另一個曲長,僅僅比自己晚一點登上城樓。 有人為曲長抱不平,都被曲長止住了。因為他知道,即便自己申訴,又能改變什么嗎?自己能找出一個證人,對方就能找到十個證人證明他才是最先登上城樓之人。更何況,即便自己僥幸勝了,下場大戰恐怕就是自己的末日了。倒不如認個慫,活下去。 “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你瞧,咱又學會了一句官話。”曲長對著來人說道,又似在自嘲道。 活下去,隨即成了曲長的唯一信念。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