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東都?xì)q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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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青灰色的云將月亮遮蔽,夏蟲的鳴聲戛然而止,天地間好像一下子靜了。
姜明淅捂著嘴屏住呼吸,數(shù)著自己悶雷般的心跳。佛經(jīng)上說,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名一彈指,如此算來三皇子司徒錚從她藏身的花叢邊經(jīng)過,大約也只是彈指之間的事,然而三娘子在她短暫的“有生以來”中,從未感覺一彈指是如此漫長。
姜明淅并不清楚彌漫在夜色中的血腥氣意味著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把嘴捂得嚴(yán)絲密縫,仿佛連喘氣都是件危險(xiǎn)的事。她想躲進(jìn)曾氏的懷里,可又怕弄出響動叫外面的三皇子發(fā)現(xiàn),猶豫之間,耳邊突然嘩啦一聲響,她嚇得趕緊閉上了眼。
曾氏將女兒護(hù)在懷中,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她渾身發(fā)冷,手心里全是汗,遮月的云翳飄走了,剎那間又是清暉遍地。一只手將枝葉拂開,那是只少女的手,柔而無骨,幾乎看不出指節(jié),手指白凈修長,瑩潤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著真珠般的光澤,若是將半干的血跡洗去,想必是只極美的手。
隨即一張年輕的面龐探了過來。那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郎,嘴角還帶著溫和的笑意,曾氏卻不能自已地打起擺子來。那少年郎垂眸看了眼曾氏懷中的三娘子,接著把目光轉(zhuǎn)向曾氏,在她臉側(cè)的胎記上停留了片刻,眼里現(xiàn)出了然的神色,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無聲地對她比了個口型,然后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轉(zhuǎn)身走了。
曾氏死死地盯著那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小徑的盡頭,整個人脫力往地上一坐,大口喘著粗氣,仿佛溺水之人終于將頭探出水面。
“阿娘,”三娘子再三確認(rèn)司徒錚已經(jīng)離開,方才壓低聲音驚恐地道,“他認(rèn)出我們了嗎?糟了,他下午晌在公主那兒見過我,一定是認(rèn)出來了......三皇子為什么會在這里啊?他身上怎么有一股子......”
話還未說完就被她阿娘捂住了嘴。
曾氏心煩意亂,輕聲呵斥道:“莫要亂說!方才你什么都沒看見,記住了么?”見女兒懵懂而鄭重地點(diǎn)了頭,她才放開手,扳著三娘子的雙肩,直直盯著她的眼睛道:“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明白么?不管是你阿婆、阿耶、姑姑還是阿兄阿姊,誰來問都不許提一個字,懂嗎?”
姜明淅一直覺得自己的阿娘無所不能,碰上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臨危不懼,如今才知道她也有如此害怕的時候,和一般婦人并無不同,心里又難受又失落。
回清涼殿的路上,曾氏一手提著已經(jīng)熄滅的燈籠,一手緊緊攢著女兒的小手,兩個人都是滿腹心事默默無言。幾年前她曾在楊皇后宮中見過三皇子一次,因她出自楊氏旁支,楊皇后便對三皇子道:“論起來姜夫人還是你的表姨母呢。”三皇子那時才**歲,已是風(fēng)采昂昂,聞言彬彬有禮地向她行禮:“阿x見過表姨母。”曾氏受寵若驚,將他從頭到腳夸贊了一番。
曾氏想到此節(jié)打了個寒顫,她總算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適才三皇子朝她比的就是“表姨母”這三個字。他的確是識破了自己的身份,想必也認(rèn)出了下午晌才見過的三娘子,她心里留存的最后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不過細(xì)究起來,那聲稱呼頗有些意味深長,似是威脅,又似在套近乎,他難道不怕自己將今日所見告訴姜家人么?抑或是因自己的身份而有恃無恐?
近兩年來三皇子的嘉言懿行不絕于耳,儼然與占著嫡長卻愚笨不堪的大皇子分庭抗禮,楊家也跟著水漲船高,一掃衰頹的氣象,連帶著她母親在夫家的腰桿子都直了許多,曾氏私心里是希望將來三皇子能登極的。
也許是心里裝著事,回去的路程似乎比來時短了許多,不知不覺中已回到了火樹銀花的清涼殿,宛若白晝的燈火和殿中嗡嗡的歡聲笑語讓三娘子凝重的臉色重新活泛起來,曾氏惟恐女兒露餡,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三娘子抬頭輕輕道:“阿娘我知道了。”然后長出了一口氣,快步朝家人的方向走去。
“怎么解個手去了這么久?”姜老太太看了看兒媳婦煞白泛青的臉,狐疑道,“出啥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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