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東都歲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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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院的薔薇開了滿架,和煦暖陽緩緩將花間晨露薰蒸出一院甜香,然而廳室緊閉的門戶將那甜得有些發膩的氣息同陽光一起隔絕在了外面。
大娘子的乳母蔡嬤嬤跪在冰冷堅硬的磚石地面上,曾氏的怒意仿佛凝成了冰棱,高懸在她頭頂,蔡氏覺得自己如同身處嚴冬,不由自主地瑟瑟哆嗦起來。
“我叫你好生看著大娘子,去濟源之前你是怎么應承我的?”曾氏冷眼看著那婦人粗而歪斜的頭縫和肩上的白屑,心中的厭惡無以復加。
蔡氏的男人是曾家的輿人,當年夫婦倆一起陪嫁過來的,這蔡氏一張嘴來得,慣會邀功表忠,做了一分能說成十分,那時曾氏還是個二十不到的新嫁娘,便以為這看起來憨頭憨腦的奴婢是個忠的。
大娘子原先有個乳母,是她生母陳氏生產前自己尋來的人,那婦人一家子都在城里,聽說要去濟源自然不樂意,偏巧其實蔡氏剛生了個兒子夭折了,曾氏就叫她頂了那乳母的位子,原想著自己手上的人,又素來忠心耿耿,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曾氏逢年過節派人去濟源總會私下里給蔡氏帶話,那婦人從來一副俯首帖耳的順從樣,揀曾氏愛聽的話報回來:大娘子知道了為啥叫家里遠遠打發走,恨得砸了個盆兒;大娘子見了夫人送來的新料子高興得什么似的;大娘子得知妹妹進宮吃席氣得兩頓飯沒吃——總之大娘子把那同胞姊妹當仇人記恨,把曾夫人這后母當活菩薩供著。
蔡氏原先還想憑著自己三寸不爛之舌糊弄主母,可闊別多年,這曾氏早不是當初的吳下阿蒙了,她心知遮掩不過去,只得豁了出去,把頭磕得砰砰響:“我的好夫人,奴婢實在木辦法啊,”她在濟源待了許多年,說起話來也帶了濟源口音,“蘇氏趁著奴婢病了,非把大娘抱她屋里去養,這說起來她是主我是仆,有我說一個‘不’字的地方莫?”
“還狡辯!”曾氏把邱嬤嬤才端來的一碗熱酪漿連碗砸在了她頭臉上,“這些年我哪個大節不派人來濟源?總有幾十趟了吧?一回兩回你想不起來回稟我知道,幾十回都想不起來么!”
也不知是否是因了水土不服,那蔡氏一到濟源就病倒了,鄉里有個略懂些醫術的老道人,看過后說怕是時疫,說不得要過給旁人,唬得蘇氏趕緊將姜大娘抱到了自己房里,猶放不下心,夫婦倆一商量,馬表叔趕著騾子拉的板車連夜行了二十里路,將妻兒和那金貴的姜家女娃娃送到了丈母娘家。蘇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娘家躲了三個多月,那蔡氏總算痊愈了。
鄉下孩童到姜大娘那歲數早該離乳了,乳母蔡氏的奶水也在養病期間沒了,這乳母便形同虛設。
蘇氏在阿年之后生過個女兒,沒滿周歲便夭折了,那幾個月已將姜大娘當成了自己的孩兒,無論如何舍不得放手了。那蔡氏本來就是個怠惰奸猾的,自當了大娘子的乳母沒一夜整覺睡,白日里還要叫蘇氏支使著做些曬谷之類的雜活,正苦不堪言呢,巴不得將這麻煩脫手,兩人一拍即合,都心照不宣地“忘了”與曾氏派來的下人提一嘴。
蔡氏這些年在濟源過得如魚得水,雖說日子比城里清苦些,吃食沒那么精細,可自從姜大娘脫了手活兒就極輕省了。
蘇氏不是正經主人,凡事都睜只眼閉只眼,她閑得沒事便與村里的婦人賭賭錢,嚼嚼舌頭根子,還給自己找了倆新相好,比那臭腳的車夫漢子體貼小意百倍,還會為了她爭風吃醋,那滋味別提有多美了。
誰想那曾氏吃錯了什么藥,竟要把姜大娘接回去。
“奴婢這......”蔡氏訕訕道,“奴婢該死,奴婢怕夫人操心憂慮,故意報喜不報憂,夫人責罰奴婢吧......”一邊說一邊扇起自己巴掌來,倒也舍得下本,沒幾下臉頰就高高腫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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