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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天夜里,尉遲越心滿意足地將太子妃摟在懷里,嗅著她身上馨香,只覺渾身筋骨酥軟,舒坦得仿佛泡在華清池的蓮花湯一般。

    他算是吃一塹長一智,自己不來她這兒睡，被冷衾寒的是自己,孤枕難眠的是自己,沈宜秋無動(dòng)于衷，他這純粹是難為自己。

    自打這日起，太子又開始夜夜宿在承恩殿,殿中眾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東宮那些暗暗觀望的宮人、內(nèi)侍,恢復(fù)了往日的殷勤,臉上的笑容也真摯起來。

    過了兩日，尉遲越又稱兩位良娣孝心感天,經(jīng)由他們齋戒祈福,郭賢妃的病情已有好轉(zhuǎn)，便將抄經(jīng)減為九遍，齋戒改至七日，又賞了幾箱宮錦、器玩到淑景院，以彰其誠。

    東宮里可算是皆大歡喜，苦惱的大約只有太子妃,太子這陣子消停了些,不再以作弄她為樂,但是往承恩殿跑得更勤了，夜夜留宿不說，白晝也不放過她。

    只要他不去太極宮召見臣下，便似在承恩殿扎了根，連前院的書房都不去了，叫黃門將奏疏搬到承恩殿，索性把沈宜秋平日消暇看書的東軒當(dāng)了自己書房。

    太子霸著承恩殿，兩位良娣即便解了禁足也不敢來，上回的事還叫他們心有余悸，生怕一不小心叫他看不順眼，郭賢妃的病勢再生什么變化。

    沈宜秋裝模作樣地看了兩日帳簿，也裝不下去了，轉(zhuǎn)而替尉遲越批行卷，好在每日都有新的行卷送到東宮，不愁沒有事做。

    兩人相安無事過了幾日，轉(zhuǎn)眼便到重陽。

    這一日皇帝要在蓬萊宮麟德殿大宴群臣，登高賦詩，太子自然要出席。

    皇后也要設(shè)宴款待命婦，沈宜秋和兩位良娣都在受邀之列。宋六娘和王十娘在淑景院中拘了幾日，能和太子妃一起外出，自是求之不得。

    重陽當(dāng)日，三人穿上新裁的衣裳，敷粉施朱，插戴上前日選的金釵簪環(huán)，登上了馬車。

    沈宜秋仍舊坐著自己的雁翟車，宋六娘與王十娘同乘一車，他們只在芙蓉苑的花宴上見過張皇后、郭賢妃等人一面，也沒說上幾句話，出嫁后卻是不曾入宮覲見過，坐在車上，不免有些忐忑，王十娘尚可，宋六娘膽小，不時(shí)用帕子擦手心的汗：“姊姊，我今早起來右眼皮便跳個(gè)不停，我有些害怕……”

    王十娘安慰她：“皇后娘娘待人寬和，不會(huì)難為你我的，莫怕。”

    宋六娘“噯”了一聲，湊過去小聲道：“皇后娘娘最是和藹可親，我倒是不怕……”

    王十娘明白過來，都說殿下生母郭賢妃不好相與，上回在芙蓉苑花宴上她雖不發(fā)一言，可臉色卻不太好看。

    宋六娘性子軟，膽子小，也難怪要發(fā)怵。

    她只得拍拍她的手：“一會(huì)兒小心謹(jǐn)慎些，別做什么出格惹眼的事，想來也不會(huì)有誰為難咱們。”

    宋六娘大眼睛忽閃兩下，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

    她揉了揉猶在跳個(gè)不住的眼皮，與王十娘一起，將車帷撩開一條縫往外覷看。

    太子和太子妃嬪出行，自有金吾衛(wèi)清道，望出去也見不到行人，只有路旁整整齊齊的大青槐，枝葉間露出黃色土墻，偶爾有佛塔、佛閣的寶頂從樹梢掠過，可他們居于深宮，便是這景象也難得一見，兩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沈宜秋卻是沒什么心思看風(fēng)景，昨夜被尉遲越揉來搓去，夜梟叫了才迷迷糊糊睡著，今日為了入宮又起了個(gè)大早，此時(shí)雙眼困得睜不開，蔫蔫地靠在車廂軟墊上打瞌睡。

    就在半夢(mèng)半醒之間，車廂忽地一抖，沈宜秋驀地驚醒，撩開車帷一看，車馬已到了蓬萊宮西南的興安門前。

    她揉揉眼皮，打迭起十二分精神。

    上回她頂撞了郭賢妃，這陣子飛霜殿風(fēng)平浪靜、寂然無聲，實(shí)在有些蹊蹺。她這位婆母沒什么大才，大奸大惡之事做不出來，但絕不是吃了虧能善罷甘休的性子，今日保不齊有什么等著她。

    正思忖著，馬車又動(dòng)起來，通過興安門，沿著坡道往上，地勢不斷升高，不一時(shí)便到了右銀臺(tái)門，沈宜秋和兩位良娣在此換乘步輦，轉(zhuǎn)入永巷，已經(jīng)可以聽到斷斷續(xù)續(xù)、若有似無的管弦聲，越過宮墻隨風(fēng)飄來。

    步輦終于停在甘露殿前。沈宜秋和兩位良娣由宮人攙扶著下了輦。

    此時(shí)日頭已升得很高，碧藍(lán)的秋空中飄著幾縷紗轂般的云翳，崔嵬的宮殿如巨獸盤踞在高臺(tái)上，脊上鴟吻高張，檐角飛翹，明黃琉璃瓦上一道碧綠剪邊，映襯著赤紅的宮墻、侍衛(wèi)的金甲、寒光閃閃的列戟，直叫人目眩神迷。

    比之太子妃所居的承恩殿，皇后的甘露殿卻是巍峨多了。

    王十娘不由凝神屏息，宋六娘本就有些忐忑，此時(shí)一見這陣勢，心里越發(fā)沒底，肚腹中抽搐翻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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