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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黍沒有立刻回話，念頭一轉(zhuǎn)，隨后露出無奈笑容。他很清楚，從青巖郡到蒹葭關(guān)，自己一路橫行，必定招致怨恨。如今戰(zhàn)事將息，部分人想到的不是論功行賞，而是兔死狗烹，打算趁機狠狠報復。

    姜茹見趙黍好似無動于衷，趕緊說：“你要盡快做些準備，我來之前就聽說了，國主下旨要召你回朝覲見，說不定旬日便有人前來。”

    “準備？什么準備？”趙黍問。

    “你如今雖然代替韋將軍坐鎮(zhèn)蒹葭關(guān)，卻也手握兵權(quán)，可一旦只身回朝，那便無所依仗。”姜茹連忙解釋：“而你在青巖郡和蒹葭關(guān)的一些舉動，如果真要細究，有許多不合朝廷律令之處，朝中公卿便能以此對你大加責難。”

    趙黍看見姜茹那焦急目光，說道：“你心思也亂了，我不是那種沒了兵權(quán)就任人宰割的凡夫俗子，若要追究我的罪過，恐怕還沒那么輕易。而且旁人不知內(nèi)情，還則罷了，你應(yīng)該清楚，如今的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捏問罪的。”

    趙黍確實深深陷入梁韜的布局當中，但同樣，他的存在對于梁韜來說也不容忽視。

    懷明先生戲稱趙黍堪比梁韜的親兒子，原因便在于趙黍關(guān)系到人間道國的大計。朝中如果真的有人要拿趙黍開刀，梁韜不會坐視不理。

    其實趙黍隱約能夠猜到，所謂朝中公卿要問罪趙黍，很可能是國主不放心他在地方上權(quán)威日盛，有些人揣摩上意，從而鬧出這檔子事來。

    一個都督數(shù)郡軍政的人物，登壇行法能夠收治瘟疫，甚至使孛星逆回，重創(chuàng)南土妖神，在武魁軍中和眾將士有半師之分，地方官吏唯他手書是尊，將朝廷詔令視若無物，長久以往，此人治下豈不是自成一國？

    從國主任用高平公鎮(zhèn)守蒹葭關(guān)，放縱其廢弛軍務(wù)兵事來看，趙黍便明白，國主寧可其人無能，也不希望看到地方官長權(quán)勢太盛。

    只是礙于兩國交兵的現(xiàn)況，國主允許了趙黍在戰(zhàn)時的便宜行事。而為了達成目的，趙黍也一度將自己手中權(quán)力發(fā)揮到了極致，南方數(shù)郡的軍政財賦盡在他一手掌握。

    這種狀況太過罕見了，若非韋將軍十足信任，無論是軍中長史還是館廨散卿，按說都不可能有如此權(quán)勢。

    跟姜茹稍做解釋，她也明白過來，趙黍則說：“不論如何，還是要多謝你前來告知此事。”

    姜茹臉頰發(fā)燙，躲開趙黍的目光，她其實早就想來蒹葭關(guān)了，可是先前在地肺山養(yǎng)傷，姨娘不準她擅自離開，還是找機會向梁韜懇求，才能夠前來探望趙黍。

    “你……清減了。”姜茹再度望向趙黍，見他形容略顯消瘦，嘴邊髭須不修，莫名感到心疼。

    “忙里忙外，焉能不瘦？”趙黍說道：“如果真有旨意召我回朝，那也正好。不過眼下還有一些要緊事，交給后來者我不放心。”

    姜茹一聽這話，熟門熟路地坐到書吏的位置上，提筆笑問：“不知貞明侯有何吩咐？”

    趙黍見她如此，也不好拒絕：“蒹葭關(guān)一戰(zhàn)，城中兵民傷亡慘重，理應(yīng)用心撫恤賑濟。我事前備下一筆財帛，就是用來給亡者發(fā)派。如今便按照兵冊戶籍，逐一發(fā)放給亡者家屬。”

    姜茹運筆不停，趙黍敲著額頭繼續(xù)說：“賑濟撫恤這件事要立刻辦，按照我先前當眾發(fā)放軍餉冬衣那樣做，一來免于冒名頂替，二來……讓兵士帶著陣亡鄉(xiāng)黨的撫恤銀與遺骨返鄉(xiāng)。”

    “還有么？”姜茹看出趙黍情志低落，連忙追問，不讓他愁思纏綿。

    “城中兵士百姓多有全家盡歿者，眼下雖已略作掩埋，卻無人祭祀。”趙黍說：“發(fā)生這種事情，我責無旁貸，打算為他們行法煉度、設(shè)祠立祭。”

    姜茹提醒說：“設(shè)立神祠這種事，恐怕還需要上書朝廷得到準許，否則便是淫祀。而且歷來神祠所祭，應(yīng)當是有大功之人，尋常兵士百姓，恐怕不足以設(shè)祠受饗。”

    趙黍面帶委屈，他忽然想到那上千名刑徒兵，自告奮勇前來救援自己，不顧兇危挺身而出，最終卻慘死于大蛇幽燭，死后幾乎無人記得他們。

    “設(shè)祠……確實不妥。”趙黍嘆氣，只好轉(zhuǎn)而說道：“還有，那些刑徒兵臨時受征作戰(zhàn)，依律可減罪一等。”

    姜茹言道：“這件事由你來做，恐怕會引來非議……這樣吧，你如果真想替他們爭取減罪，不妨請韋將軍代為上書，把這些刑徒兵收編為關(guān)城戍卒，讓他們就地安家，以實邊鎮(zhèn)。如何？”

    “你說得對，就按你說的辦。”趙黍只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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