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麟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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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季嵯身手再厲害,后背要害處中了這一刀,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但他死死撐住桌案,身體挺得筆直,一如方才,怎么也不肯倒下。
哪怕一張口,鮮血就從嘴巴里洶涌而出,很快將前襟布料染紅,他依舊死死瞪住前方,只為了問一句——
“為……什么……”
“大將軍,我這一手功夫,多得您的指點,當年您賞識我,提拔我,對這些,我一直銘記于心,感激于心。我曾以為,您當真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這個高位,對此,我敬仰萬分,發誓要和您一樣,依靠自己的能力打拼功勞。但后來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程悅刻意壓低聲音,又加快語速,但興許是人之將死,五感分外敏銳,季嵯竟一字不漏地聽入耳中,他微微一顫,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卻說不出完整的話。
“長期以來,士族把持財力與學識,哪怕開了科舉,世家子弟依舊占盡便宜,書本、學識、大儒,只要他們想要,就能比寒門子弟更輕而易舉地獲得。陛下想要打壓世家,提拔寒門子弟,才將您這個靶子和榜樣樹立起來。可在您之后,禁軍里又有多少寒門子弟能走到高位?像賀湛,因為是皇孫,立了個功回來,立馬就從禁軍小卒,封侯拜將,跟他比起來,我這個辛辛苦苦熬了十幾二十年的人又算什么?這天下,終究是世家門閥說了算,連陛下自己也未能免俗!”
程悅湊近季嵯:“大將軍,您安心地去吧,我答應您,看在知遇之恩,和提拔之情的份上,若是宮變之后,您的家眷還活著,我一定善待她們,讓她們平平安安的。”
季嵯艱難地開口:“你……不會……得逞的……”
程悅淡淡道:“放心吧,會有許多你料想不到的人,站在我這一邊。”
季嵯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砰的一聲,上半身傾倒在桌案上。
程悅將他的尸身搬起,拖到雜物堆后面的隱蔽處,然后掃視一圈,撣撣身上灰塵,走了出去。
……
太廟位于宮城之外,皇城之內,實際并不遠,但他們人多勢眾,浩浩蕩蕩,高官顯貴,儀仗開路,還要掐著時辰,不快不慢,這一路整整用了兩個時辰,方才抵達太廟。
四周有高木之森環繞,又有皇家侍衛日夜守護,尋常人跡罕至,一般平民百姓也不會被允許來到這里,賀泰一行人來到這里,反倒平添幾分喧囂。
此地其實也是前朝太廟,本朝建立之后,高祖皇帝大致沿用了前朝規制,依舊將這里作為太廟,供奉本朝帝后靈位——建國至今也就兩位皇帝,一位還在世,但高祖的祖先們也都被供奉于此,本朝往后的帝后們,也終將在此留下自己的名號。
太廟中庭為寬廣院落,四面皆有屋,每屋三個門,對稱整齊,肅穆莊嚴。
賀泰在未被流放之前,也是到太廟來拜祭過的,對這里并不陌生,他帶著衛王、齊王世子、賀穆等人依次進到每一個屋子去,在禮部官員的指點下一一進行拜祭,皇帝不能親至,禮部尚書盧容則代為念誦祭文,內容大約是皇帝向列祖列宗稟報,說朕年事已高,如今到了不能不為江山社稷選后繼者的時候,長子泰溫順寬仁,慈惠文武,所以決定順應天命與百官呈請,擇其立為皇太子,列祖列宗在天之靈周知云云。
四個屋子都供奉了牌位,眾人便都需要四個屋子都去一遍,三跪九叩,聽盧容念上同一篇祭文,如此這般,到了最后一間屋子的時候,大家難免暗暗松一口氣。
賀泰實在支撐不住了,昨晚的興奮激動讓他幾乎徹夜未眠,這一通勞累下來,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低頭,借著行禮的姿勢抬起袖子遮掩,趕緊悄悄打個呵欠。
幾乎是在同時,他聽見外面傳來一陣短兵相接的聲響。
“什么動靜?”賀泰跪在蒲團上,扭頭往后望去。
其他人與他一樣,連盧容也沒再念下去。
一隊禁軍士兵從外面沖進來,很快將整個中庭團團圍住,尤其賀泰他們所在的這個屋子,門口更是完全被堵住。
來人將門外的光線也遮去大半,屋子里頓時黯淡下來。
屋內眾人大驚失色。
賀穆當先反應過來,他迅速起身質問:“你們是何人,難道不知這里是閑人免進的太廟嗎,侍衛何在!”
“大郎君不要嚷嚷了。”
門口禁軍讓開一條道,讓外面的人走進來。
“宋蘊?!”有人認出他來。
宋蘊環視一周:“奉陛下令,將此地圍起來,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出入,諸位殿下、郎君,我也是奉命行事,對不住了。”
“不可能,你說你奉陛下令,手詔呢,拿出來瞧瞧!”賀穆喝道。
宋蘊面無表情:“沒有手詔,奉的是口諭!”
賀穆想要上前,禁軍士兵瞬間抽刀出鞘,殺氣四溢,賀穆心下膽寒,腳步不由頓了一下,卻仍是喊道:“你想造反嗎!”
宋蘊:“魯王殿下做了什么,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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