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論世談詞 微言曉大義-《江湖三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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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在寬又道:“唐兄這次遭逢大變,據(jù)我看來,是外來之難易解,而心中之賊難除。”唐曉瀾這時已將沈在寬當大哥看待,說道:“愿聆教誨。”沈在寬道:“唐兄被令師誤會之事,有四娘出頭排解,諒可化為無事。只是唐兄乍明身世,對今后出處,大約頗感為難。”這話一針見血,唐曉瀾正因為自己是皇室血統(tǒng)而感到苦惱萬分,沈在寬緩緩說道:“百姓之所好者好之,百姓之所惡者惡之,立身處世之道,盡于此矣。”唐曉瀾低首沉思,良久良久,始抬起頭說道:“多謝沈兄教導。”
沈在寬道:“瑩妹,你明天就陪唐兄下山去吧。”呂四娘心情激蕩,忽道:“再過幾天便是七夕了。”沈在寬知她舍不得自己,笑道:“少游詞云:‘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又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們五年來朝夕盤桓,已不知勝過牛郎織女千萬倍,何必為小別傷心。”呂四娘聽了這話,知他已是全心信愛,更無半點疑慮,雖然離情別緒尚自縈懷,但一瓣芳心也自暗暗快慰。
正說話間,一瓢和尚忽然扣門叫道:“四娘,今天不知吹什么風,又有稀客來了!”呂四娘道:“誰呀!”一瓢道:“你的師兄江南大俠甘鳳池。”唐曉瀾道:“甘大俠指引我到仙霞,我以為他自己不來了,怎么他又趕來。”呂四娘道:“甘師兄來必然有事。”和唐曉瀾出去迎接。
甘鳳池見唐曉瀾伴著呂四娘出來,知他以前所說不虛,態(tài)度比前親熱許多,執(zhí)著他的手笑道:“我暗中保護你上山,你知道么?”唐曉瀾面有愧色,答道:“絲毫不知。”原來甘鳳池精明干練,把師妹的住址告訴了唐曉瀾后,一方面怕他說的是假話,暗中邀有清廷鷹犬上山;一方面卻又顧及若他所說是真,也難保沒有人跟蹤。所以便暗中跟在他的后面。待唐曉瀾上山之后,這才折回,誰知剛剛踏上回程,在仙霞嶺腳不遠之處,又遇見了一件奇事。
呂四娘行禮之后,問道:“一別五年,各同門可好么?”甘鳳池道:“近一兩年來我很少和同門見面。想不到剛才在無意之中,倒得著同門的信物。”呂四娘奇道:“什么,是哪位師兄托人來找我嗎?”甘鳳池在懷中取出一幅畫來,遞給呂四娘道:“你看這是誰的手筆?”畫中一只巨鷹,威武之極,但卻被關在籠中,鷹喙伸出籠來,雙翼張開,似欲鳴叫。籠旁有一個少女,形貌頗似浙江巡撫的女兒李明珠。呂四娘看了一陣,叫起來道:“難道是路師兄被浙江巡撫軟禁了?”
路民瞻是世家子弟,武功雖然不高,畫卻很是出名,尤其擅長畫鷹。這幅畫把神鷹囚在籠中,似乎是以鷹喻人,暗示自己被禁。呂四娘顫聲問道:“甘師兄,這幅畫你是怎么得來的?”
甘鳳池道:“我目送唐兄上山之后,就獨自折回,走了三四里路,忽聞得山后有馬嘶之聲,山風吹來,還隱隱有凄厲的叫聲。”呂四娘面色倏變,說道:“難道有清廷鷹犬知我隱居此地?”甘鳳池道:“我也是這樣擔心,所以急忙跑到山后去看,只見驛道上塵土飛揚,幾匹馬已去得遠了。我自念追之不及,只好在附近仔細察視,忽見山腳的巖石上,有幾處有點點血跡,想是剛才有人在驛道上激斗,直打到山邊,才被捉去了的。”唐曉瀾道:“依甘大俠之見,他們是不是想上山來?”甘鳳池道:“我看不是。看腳印和血跡,似是從驛道打到山邊,后來又越斗越遠。看情形似是幾個人圍著一人,后來這人就被捉去了。假如那些人是想上山的話,他們就不必在獲勝之后,急急縱馬飛馳。”
呂四娘不覺有點擔心,說道:“被捉去的那人會不會是路師兄?”甘鳳池道:“我看也不是。路師兄沒有那么好的武功。”唐曉瀾奇道:“甘大俠未經目擊,怎么會分辨得出他武功的好壞?”甘鳳池道:“山邊的泥地濕滑,腳印分明,從腳印的分布和移動的痕跡來看,那是幾人合攻一人,而被攻的人步法并不凌亂,進退之間,甚有法度。路師兄雖然也有那等武功,但他少經陣仗,臨場未必能有如此鎮(zhèn)定。”甘鳳池分析入微,不唯唐曉瀾佩服,連呂四娘也覺得這位師哥,的確是江湖上的大行家,閱歷之深,遠非自己可比。
甘鳳池道:“我最近正想出一次遠門,去拜訪幾位師兄。還有,我前年聽得二師兄(周潯)說,關東四俠很想和我見面,也許我會北上京師,遠赴遼東也說不定。”呂四娘笑道:“那好極了,我和唐曉瀾明日也將遠行,就和師兄一道吧。有師兄在一起,我們安心得多。”甘鳳池道:“那沈先生呢?”呂四娘道:“他近來似有進境,今日已能扶壁而行了。他知道了曉瀾的事,就叫我替他向江湖上的俠義道疏通解釋。”甘鳳池道:“沈先生肝膽照人,雖然是個書生,但俠義之風,猶勝于吾輩!”當下請呂四娘引見,到靜室里拜見了沈在寬。在寬聽得甘鳳池和二人同行,他本來已無雜念,現(xiàn)在更是放心。
第二日一早,三人就下山北上。為了旅途方便,呂四娘女扮男裝,甘鳳池擅于變貌易容之術,用藥替唐曉瀾變了顏容,一路行來,果然無人能識。
仙霞嶺的北面便是浙江,三人取道龍游、金華,東下義烏、紹興,直至蕭山,準備先到路民瞻家鄉(xiāng)訪問。蕭山出去,便是杭州灣沿海一帶。呂四娘久困山中,此時方得重見大海,胸襟寬暢。這日他們正向路民瞻的家鄉(xiāng)進發(fā),大路靠山面海,呂四娘一時興起,和甘唐二人走上山上,遠眺海洋,只見大小島嶼,星羅棋布,漁舟點點,有如水鳥般在波濤中隨意出沒。正自心曠神怡,忽聽得甘鳳池發(fā)聲叫喚。
呂四娘回過頭來,愕然問道:“七哥何事?”甘鳳池道:“你看這個。”帶呂四娘到一塊突出的石巖下面,拂了石上塵土,只見上面畫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呂四娘一個也不認得,奇道:“這些符號是什么意思?”甘鳳池道:“我也不懂,大約是江湖幫會的暗記。”呂四娘道:“我們何必理這些閑事。”甘鳳池道:“不然,你再看看。”帶呂四娘四下去看,畫有各種符號的山石,竟有五六處之多。
甘鳳池道:“有兩種符號我稍為懂得,意思大概是約定日期到這里聚會。”呂四娘道:“難道這山中臥虎藏龍,居然有江湖豪杰么?但,這也不關我們的事。”甘鳳池道:“八妹,你和路師兄一在浙東,一在浙西,我也經常往來浙皖蘇贛各省,浙江的成名人物,幫會首領,我們全都知道,可沒聽說過在路師兄家鄉(xiāng),也有江湖豪客隱居。”呂四娘道:“七哥是否疑心此事與路師兄有關。”甘鳳池道:“我還不敢斷定,但此去路師兄家,不過八十余里,我從未聽路兄說過他的家鄉(xiāng)有什么武功高強的人,所以甚覺奇怪。我們索性再搜它一搜。”三人轉過山腰,繞過幾層崢嶸的石嶂,見對面山腰,有縷縷炊煙,呂四娘道:“那邊山中似有人家。”甘鳳池道:“我們索性到那邊嶺上去看。”三人繞過山背,走下嶺來,嶺下面居然有一層層的山田,甘鳳池笑道:“不止有人家,還有村落呢!”
三人橫過兩山環(huán)抱的幽谷,到了對面山腳,甘鳳池放慢腳步,一面上山,一面用目光搜索,上到半山,又發(fā)現(xiàn)了兩三處幫會的暗記。行了一陣,將到山頂,只見山的那邊,炊煙四起,呂四娘笑道:“我們走了半天,深入山地,山下人家已收工歇息,炊起晚飯來了。我們還不出去,今晚可要在這兒借宿了。”甘鳳池道:“再看一看。”忽然停下步來,露出驚異之容。
甘鳳池平日為人,深沉不露。縱然未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修養(yǎng),臨事鎮(zhèn)定的功夫,在同門之中卻首屈一指。呂四娘奇道:“七哥,你又瞧見什么了?”甘鳳池沉吟不語,過了半晌,這才說道:“敢情有哪位師兄被困此地,這可真叫我猜不透了!”帶呂四娘走到一塊石巖底下,石巖側邊有一塊尖石,突出如劍,光滑如鏡,石上刻的符號,竟然是他們同門間所用的暗號,符號甚為簡單潦草,畫的是“被困,盼援”四字。甘鳳池道:“你看,這是不是我們同門所留的暗記?”呂四娘道:“有何疑點?”甘鳳池道:“若是我們同門的暗記,何以沒有數(shù)字符號?”原來獨臂老尼門下,在互通訊息時,署名的暗號,必以排行次序替代。例如甘鳳池應署“七”字,呂四娘應署“八”字,呂四娘不是不知,可是乍見石上符號,確是本門暗記,就不細看。甘鳳池道:“還有更奇的呢,你看得出來嗎?”
呂四娘道:“七哥,只憑這幾個簡簡單單的符號,你怎么看得出那么多東西?還有什么更奇的事呢?我一點也看不出來,請你揭明,以開茅塞。”甘鳳池道:“你看這些暗號乃是以指代筆,用指力在石頭上刻劃出來的。看這人功力在路師兄之上而在白師兄之下,倒和周(潯)曹(仁父)二位師兄在伯仲之間,但若是周曹二人所‘寫’,‘筆跡’必然蒼老,但這些符號,點劃之間,頗帶稚氣,我敢斷定,留這個暗記的絕不是本門之人。”呂四娘暗暗佩服。甘鳳池看了一陣,又笑道:“留暗記的是何等樣人,我此刻已大致可以揣度出來了。”呂四娘忽然笑道:“七哥,你且慢說,讓我猜一猜看。”唐曉瀾也在凝神注視,但卻看不出什么道理,正在納悶。呂四娘道:“留暗記的人是個女子,比我還要年輕。”甘鳳池拍手笑道:“對了。”
唐曉瀾問道:“你們到底怎么看出來的?”呂四娘問道:“你研究過書法沒有?”唐曉瀾道:“我幼年失學,后來在楊師門下,才有機會讀書,那時只是貪讀詩書,很少執(zhí)筆練字。”呂四娘道:“女子寫的字總比男子柔媚,這你應該知道的了。這些符號雖然并不是方塊字,而且是用指力所劃,但也脫不開點劃勾撇,和寫字有共通之處,如何看不出來。”甘鳳池道:“我倒不是從書法上領悟,而是看那些符號,線條纖細,可以猜出那是女子的指頭劃的。八妹,你雖欠缺江湖經驗,卻真聰明。”呂四娘面紅笑道:“我連是不是同門所留的都看不出來呢,還說聰明?”甘鳳池道:“那怪不得你,你和好幾位師兄還未見過面,對他們的功力如何,自然沒有我這樣熟悉。”甘鳳池想了一想,又道:“同門中除你之外,別無女子,她如何識得我們的暗記,這倒奇了。既到此地,我們索性到下面山村,探它一探。”
三人攀上山頭,俯首下視,后山的情景又是不同,只見層層的小山峰,曲曲折折,宛若重門疊戶,但半山腰處,卻用人工辟成盤旋的山道。甘鳳池笑道:“這里的形勢倒還不錯。”三人就從山道上一路走下來,走到半山,已見山腳有幾十家人家。這時紅日就將西下,百鳥歸巢,吱吱喳喳的叫得好不熱鬧。
三人下山之后,行進村中,村人大都已在屋內用膳,只有寥寥幾個在外面閑逛,見了這三個陌生的客人,甚為驚詫。村中有一家朱門大戶,在周圍的民房映襯下,分外矚目,甘鳳池徑向那家人家走去,有人上來問道:“貴客可是來找尚莊主嗎?”甘鳳池應道:“正是。”那人道:“請等一等。”跑步如飛,先入屋中,甘鳳池悄聲對呂四娘道:“等會我們進去,由我答話,若有什么事變,請看愚兄眼色行事。”呂四娘道:“我們當然是唯師兄的馬首是瞻。”說話間,已到了那家門前,兩扇朱漆大門,忽然打開。
兩名大漢走出門外,伸出中指,向地上一指,唱了個喏,問道:“三位是道上同源,還是遷金入土?”這是幫會中常用的黑話,意思是問:你們是同道的別一幫派的人呢,還是本幫兄弟來朝見龍頭大哥的?甘鳳池豎起拇指,向天上一指,大剌剌地說道:“日月星辰,不歸泥土。”兩名大漢面色一變,急忙恭恭敬敬地說道:“三位請進,待小的稟告莊主。”原來那兩句話是甘鳳池自表身份,說明自己不是幫會中人,誰人也管他不著。說這話的人,若非一派首領,就是成名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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