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慧果蘭因 深心托毫素-《江湖三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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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瀾唱了個喏,道:“久仰,久仰!”少年客人冷冷說道:“得罪,得罪!”側目回睨,正眼也不瞧唐曉瀾一眼,唐曉瀾十分納罕,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唐曉瀾不知,這一老一少乃是求婚來的。插翼神獅鄒鳴皋和楊仲英是生死之交,二十多年前,并稱河朔雙雄。鄒鳴皋的兒子鄒錫九比楊柳青大四歲,兩人在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玩得甚歡。到楊柳青七歲時,鄒鳴皋有事遠行,獨出遼東,臨行前笑對楊仲英道:“大哥,你看他們兩個孩子也是臨別依依,不忍分離呢!”楊仲英道:“你幾時回來,我把青兒留給錫九做媳婦兒好嗎?”鄒鳴皋沉思有傾,慨然說道:“這敢情好!但小弟此次出關,對付本門強敵,吉兇禍福,事屬難料。幸而得勝,江湖風浪,兵火浮家,也不知何日方得歸來,與大哥把酒話舊?若此際給這兩個孩子訂下終身,只怕他日若有差遲,誤了侄女青春年少。此事不如慢談,待他日我父子歸來,侄女又還未許配人家的話,那時再提吧!”楊仲英一想,也是道理,婚事便擱下來了。
誰知兩人一別便是一十二年,鄒錫九是個什么樣兒,楊柳青也全都忘了,楊仲英也以為老友已死,日漸淡忘。不料鄒鳴皋還記著此事,攜子南歸,登門造訪。又不料在后山相遇,見唐曉瀾和楊柳青親昵的樣兒,兩父子都不禁引起猜疑。那鄒錫九與楊柳青一樣,也是獨子,自小嬌生慣養,脾氣也是驕縱不堪,因此竟然遷怒到唐曉瀾身上。
再說楊柳青打了鄒錫九一彈,心中忐忑不安,深怕父親責備。第二日一早,向父親請安,不料父親卻滿面堆歡,拈須笑道:“青兒,你的小伙伴來了,怎么你不招呼他去玩兒?”楊柳青把頭一扭,格格笑道:“現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楊仲英干咳一聲,笑道:“是啊!是十九歲的大姑娘了!錫九這孩子近年在關外隨他爹爹,頗闖出了一點萬兒。看他武功技業,也是上乘之選,不知你意下如何?”楊柳青皺眉說道:“爹,你說什么!”楊仲英道:“鄒伯伯想要你做他的媳婦呢!”楊柳青倏然變色,亢聲說道:“我不嫁!”楊仲英正色說道:“青兒,你不小啦,還這樣渾,爹難道還能把你養過世?你也該懂點人事啦!鄒家和咱們是世交,錫九人又不錯,你還有哪點不稱心的?”楊柳青本欲撒嬌,見父親這樣認真,一時間倒不敢說話。楊仲英又道:“這回你不答應也不行,你七歲的時候,我已將你許給人家了!”楊柳青眼珠一轉,忽然說道:“爹要女兒成婚,也得依女兒一事。”楊仲英道:“什么事?你說!”楊柳青道:“爹爹威震河朔,女婿也當是個出類拔萃的英雄!”楊仲英樂道:“是呀,說得不錯!”楊柳青道:“所以,我要和他先行比武,然后論婚!”
楊仲英愕然說道:“你還要和人家比武?”楊柳青笑道:“他若贏得了女兒,女兒自然甘心情愿做他媳婦,若贏不了呢,爹要這樣沒有本事的女婿,面上也沒光彩。”楊仲英道:“女兒家逞強霸道……”話未說完,外面簾子一揭,鄒家父子邁步進來。楊柳青請了個安,一溜煙跑出去了。
鄒錫九給楊柳青打壞門牙,兩日來兀自氣悶,這日一早隨父來給楊仲英請安,一到門外,就聽得楊柳青大聲說話,不覺停下腳步,哪知不聽猶可,一聽之下,面色全都變了。鄒鳴皋輕輕在他手心捏了一把,低聲說道:“不準亂鬧脾氣,隨我來!”鄒鳴皋心想:“楊仲英女兒這樣粗野,錫兒也得顯顯本事,以后才好管束!她是個女孩兒家,本事再好,也賽不過錫兒。她的師兄也還不是錫兒對手,錫兒對她怎樣也輸不了。”和楊仲英寒暄過后,開聲說道:“大哥,昨日提親,蒙大哥不嫌小兒粗劣,慨然俯允,但兒大女大,父母也不好專斷專行,不知侄女的心意如何?”楊仲英支吾對道:“這,這……”鄒錫九搶著說道:“伯伯威震河朔,將門虎女,青妹自然是巾幗英雄,女中俊杰的了。侄兒不自量力,想請青妹指點幾招,若然相差過遠,侄兒也無顏再侍幾杖,那就要請令愛別訂良緣,另選高才。”楊仲英一聽,知道女兒所說的話,已全給他們父子聽去,忙不迭地勸道:“你的青妹是小孩脾氣,不知輕重,賢侄要多多擔待。”鄒鳴皋哈哈笑道:“咱們老兄弟了,還說這個干嘛?俗語說得好,匹配匹配,要才貌登對,才是良好姻緣。咱們常聽說書,說起讀書人家的‘才女’,都要難難新郎,考得合格,才許洞房花燭。咱們練武人家,讓兒女比比拳腳,然后訂婚,這也是武林佳話呀!又不是真刀真槍,拼命之事,點到即止,無傷大雅,又有何妨!”楊仲英沉吟半晌,見鄒錫九躍躍欲試,心想:“這孩子也有志氣,若不讓他們比試一下,這段姻緣也難撮合。”當下慨然允了。
唐曉瀾聽得鄒家提親之事,滿心歡喜,他雖然不滿意鄒錫九驕橫,但想起男女兩家門當戶對,而且師妹也是那樣的性子,兩個性情相同的人湊在一起,也許相處得來。因此衷心高興,去向師妹道賀,楊柳青橫睨了他一眼,忽然格格笑道:“傻師兄,你瞧著好了!”
當晚楊家的練武場上火把通明,楊柳青穿著湖水綠短衣,腰系大紅手巾,在場心笑吟吟站定,鄒錫九瞧得心癢癢的,心想:“看她的樣兒,不過是想考較我的功夫,心里已是千肯百愿,我也得見好便收,不能真個和她相打。”哪料兩人抱拳一揖,鄒錫九剛說得聲:“青妹,請進招。”楊柳青小臂一彎,驀然就是一招“彎弓射月”,手指點向胸膛。
這一招竟是楊家“凌云掌”中的厲害殺手,似虛似實,似按似點。鄒錫九驚叫一聲,扭腰疾閃,兩腿靈活,用“風飐落花”的身法,連躲三招。楊柳青冷冷笑道:“大哥不必客氣呀!”手底絲毫不緩,跟蹤直進,用掌一托錫九肘尖,手掌驟然從右肘下穿出,一招“葉底偷桃”,直向敵方右脅猛襲,招勢緊疾,竟似敵我死生相拼,哪是好友比武試招!唐曉瀾“啊呀”一聲叫了起來,鄒錫九身形一斜,手腕一繞,把全身彎成側立的弓形,兩掌平堆似箭,力猛如山,若果是用實了,楊柳青必然要跌倒場心,但鄒錫九不敢用實,力發便收,而楊柳青也溜滑非常,似早已預料他有這一招,一旋身,似把后背交給敵人,鄒錫九掌力未到,她已纖腰一扭,輕飄飄的一掠,居然拔高一丈五六,倏然落到鄒錫九背后。鄒錫九急旋身,探臂來抓,“啪噠”一聲,肩頭已中了一掌。楊仲英叫道:“侄兒,你放心打罷,不必老是退讓!”鄒錫九腳跟一轉,一個“怪蟒翻身”,身形半轉,五行拳往上一沖,軒眉繞掌,一沖一繞,疾如閃電,抓著楊柳青右臂向外一彎,教她左臂不能相救,正待用腳一插,向外一拖,把楊柳青撂倒,鄒鳴皋和唐曉瀾喜形于色,滿以為鄒錫九此招必勝,婚事能諧,不料楊柳青一翻一繞,早已奪出手來,唐曉瀾竟未瞧出楊柳青怎樣脫險破招,但聽鄒錫九“哎喲”一聲,肩頭又中了一掌!
鄒鳴皋道:“侄女這兩招玄女擺袖、三環套月,用得不錯!”楊仲英皺眉道:“其實她的功夫在令郎之下,只是天生好勝,不肯服輸,錫侄只要以沉穩的下盤功夫對她的飄忽身法,不必急于求攻,就可贏了!”這幾句話說得很大聲,分明是想讓場中鄒錫九聽見!
鄒錫九聲入心通,五行拳一個變招,強弓硬馬,上盤不動,下盤一換,呼呼兩拳,穿梭般打出去。楊柳青本力不及人家,乘暇蹈隙,搶攻數招,沒有攻進,霍地飄身,從鄒錫九身側掠過,用一種輕視之極的口吻在他耳邊冷冷說道:“不怕你得人指點,你也只有挨打的份兒!”語聲說得極低,場邊的人都聽不見,鄒錫九卻如給利芒刺了一下,暴跳如雷,悶聲不響,捻拳直上,心想:我鄒錫九縱橫關外,誰不贊我少年英雄,豈容你這野丫頭小視!左掌橫胸,右拳猛搗,連用“惡虎掏心”、“野馬跳澗”、“大蟒吞鷹”等兇猛招數。越斗越烈,拳行如風,楊柳青的系腰紅巾,也給震蕩得飄飄欲起,楊柳青宛似穿花蝴蝶,在拳風中飄來晃去,唐曉瀾定神觀看,楊柳青雖然外似輕松,內里竟是連下殺手!
唐曉瀾暗道:“不好!”看師父時,也是眉頭深鎖,神色緊張。唐曉瀾直灑冷汗,看場中兩人翻翻滾滾,跳躍如飛,盤旋轉戰,又已拆了三五十招,越斗越緊,鄒錫九招勢急似狂風暴雨,楊柳青身形輕若落絮飛花,繡帶紅巾,隨風飄舞。鄒鳴皋本來神色輕松,談笑自若,而今也變了顏色,不自覺的隨著楊仲英一步步挪近場心。
楊柳青的掌法乃家傳絕技,比唐曉瀾還要厲害幾分。鄒錫九功夫雖比她高,氣力雖比她大,但在掌法上卻要遜了一籌。加以初上來時,心存顧忌,拳腳留情,先吃了虧,繼之給楊柳青拿話一激,又動了氣,比武最忌急躁顧忌,急躁則浮動不安,易為敵乘,顧忌則每失機先,易為敵制。鄒錫九猛攻不下,險象環生,驀使險招,一招“玉女穿梭”向前一攻,楊柳青霍地一轉,掩到敵人身后,趁鄒錫九未及變招,雙掌黏著后心,運力一推,鄒錫九驀覺銳風貼身而進,要向前竄,怕她就招趕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竄,又怕她借勢牽引,掌擊空門。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鄒錫九惡氣頓生,無暇考慮,立即一個“旋轉乾坤”,回過身來,竟不救招,反取攻勢,右掌向外一掛,左拳翻起,一個“羚羊掛角”,惡狠狠照楊柳青面門打來。唐曉瀾看得膽戰心驚,剛才是怕鄒錫九血濺塵埃,而今則是怕師妹當場受損,一聲“鄒兄弟手下留情!”尚未出口,場邊的兩個老人家已大聲呼叫,鄒鳴皋顫聲叫道:“我們認輸了,姑娘你不要趕盡殺絕!”楊仲英急聲叫道:“青兒,不許胡來!”唐曉瀾一愕,驀聽得“咔嚓”一聲,鄒錫九殺豬般狂嗥怒叫,倒在地下滾成一個土球一般,鄒鳴皋一把將他扶起,面目完全變色,鄒錫九的右臂關節處已經折斷,手臂吊了下來,痛得黃豆般的汗珠顆顆滴下,額上青筋畢現。原來是楊柳青趁他使用險招之際,驟下殺手,掌朝他臂彎之處打去,趁勢向外一拗,楊家鐵掌,豈比尋常,關節處中了一掌已不得了,更哪堪楊柳青又一拗一扭。鄒錫九呻吟喊道:“姑娘,你好狠!”鄒鳴皋一聲不響,托起他的手臂,硬生生往上一接,撕碎汗衫,急行包裹。楊仲英吹須碌眼,怒極氣極,驀然跨前一步,手起一掌,竟朝愛女天靈蓋打下,澀聲斥道:“我把你這野丫頭廢了!”鐵掌高舉,將落未落,鄒鳴皋驀然躍起,往上一架,銳聲說道:“大哥,怪只怪小兒學技未精,他雖拜領姑娘鐵掌,還未殘廢得了!續筋駁骨,我尚優為,大哥你不必擔心!至于婚事,再也休提,待小兒苦學十年,那時若有寸進,再請姑娘指教!”楊仲英聽他口氣軟中帶硬,想是憤慨已極!眼淚不由涌出,僵在那兒!
楊仲英絕未料到幾十年老友,竟鬧到這個田地,淚涌心酸,正待說話,鄒鳴皋驀然將兒子背上一搭,如飛跑出,楊仲英怔在當場,欲待前追,只覺兩腿浮軟無力,但聽得鄒鳴皋的話聲斷續飄來:“咱們兄弟之情猶在,兒女之事休提!”兩人翻下山坡,背影也不見了。
楊仲英鐵青著臉,向女兒斥說:“野丫頭,你隨我來!”唐曉瀾戰戰兢兢,隨在后面,他深怕師父怒火頭上,刑責過當,或者會把師妹弄成殘廢,廢去武功,因此惴惴不安,亦步亦趨,想在緊急關頭,給他們父女調解。不料楊仲英雙眼一翻,不客氣地斥道:“曉瀾,你跟來作甚?不干你的事,你自個兒玩去。”唐曉瀾面盤發燒,怔了一怔,大膽說道:“師妹初次臨場,偶然失手,還望師父念她年輕歷淺,處罰從寬。”楊仲英“哼”了一聲,倏又心里一酸,揮手說道:“你去吧,我自有分數!”
楊柳青見父親如此認真,不敢再似平日撒嬌,跟到書房,雙膝跪下,楊仲英道:“野丫頭,你也知罪了么?話明比武試招,你為何竟下殺手?”楊柳青雙眸微抬,更咽說道:“他也下殺手哩,爹爹沒瞧見么?”楊仲英怒道:“你還敢強辯,不是你咄咄逼人,別人怎會真個與你相打?”楊柳青忽道:“女兒實在不愿嫁他!”楊仲英一愕,拈須說道:“哦,原來這樣!”楊柳青道:“女兒欲說不愿,又怕爹爹生氣。迫不得已,和他比武試招,欲他知難而退,想不到拳發難收,一時誤傷了鄒家兄弟!”楊仲英道:“你逞強行兇,難道我就不生氣了,呸,平時我怎樣教訓你來?”楊柳青俯伏在地,忽然哭出聲道:“我任爹爹處罰,廢了我我也不敢埋怨爹爹。怨只怨我媽媽死得早,少人管,少人教,惹出事來,教爹爹生氣。”楊柳青自少喪母,由父親一手撫養成人,而今楊仲英一聽女兒提起媽媽,不覺一陣傷感,想起妻子死后,自己一身兼父母之責,對女兒也是太驕縱了些,養成她這樣性子,自己也有不是,不覺嘆口氣道:“你知道就好了!”楊柳青見父親聲調緩和,霽顏相語,方才放下了心。楊仲英嘆氣之后,留意女兒,只見她眼角眉梢,似藏委屈,心念一動,揮手說道:“你起來,我問你,你為什么不愿嫁你錫九哥哥,是哪點不如你意?說到武功這層,難道你真這樣笨,沒有看出他一上場就心存退讓,功力比你高得多么?”楊柳青一抹眼淚,忽然噗嗤一聲笑道:“爹難道也看不出來,女兒心目中早就有了人么?”楊仲英睜大眼睛,正待發問,楊柳青以袖掩面,忽地轉身跑出去了。
楊柳青小孩心性,經了這一仗后,深怕父親再迫她另嫁他人,再也顧不得怕羞,索性挑明簾說了出來,這可惹得楊仲英又驚又喜,在書房里徘徊了好些時候,兀自決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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