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這時,快活王已數(shù)到“三”。屋子里連一聲響動都沒有。 快活王獰笑道:“好,沈浪,你很沉得住氣,你很有本事,但若連火也燒不死你,本王就真的算你有本事了。” 他振臂一揮,厲叱道:“放火。” 叱聲中,火把已雨點般向那屋子擲了過去。木制的屋子,很快就被火燒著。 快活王喝道:“快將人手分五層,第一層短刀手,第二層弓箭手,第三層急風隊,第四層老槍手,第五層還是弓箭手,若又讓沈浪逃走,每個人都將首級提來見我。” 喝聲完了,數(shù)百條大漢也已分層站好。在他如此調度之下,這屋子當真可說是已被圍得密不透風,縱然肋生雙翅,只怕也難飛渡。世上只怕已再無一個人,甚至一只鳥能從這屋里逃走——世上根本就沒有一件活的東西能從這屋里逃走。 熊貓兒剛拍開了朱七七的穴道,朱七七就一拳打了過去,結結實實打在熊貓兒胸膛上,口中大罵道:“畜生,畜生!我寧愿死,也不愿和你們這些畜生一起走。” 她一面罵,一面打。熊貓兒讓她打了三拳,才捉住她的手,柔聲道:“你回頭瞧瞧。” 朱七七掙扎著頓足道:“我不要瞧,偏不要瞧。” 她嘴里說不要瞧,頭已回了過去,便瞧見了躺在地上的王憐花,她手腳立刻不再動了,怔在那里,訥訥道:“這……這究竟……” 熊貓兒笑道:“熊貓兒究竟不會像你想象中那么無恥。” 朱七七怔了半晌,緩緩垂下頭,幽幽道:“貓兒,我錯了,你……你莫要怪我。” 熊貓兒含笑瞧著她,柔聲道:“我怎會怪你。” 朱七七抬起頭,目中已然淚光晶瑩。 她就這樣瞧著熊貓兒,凄然道:“我對不起你,為什么我總是對不起你。” 熊貓兒扭轉頭,不去瞧她,卻大笑道:“有這樣個可愛的妹妹,做哥哥的還不應該吃些虧么?” 朱七七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道:“妹妹一點也不可愛,可愛的是哥哥。” 熊貓兒大笑道:“別的女孩子想法若也和你一樣,那就好了。”他笑得竟還是那么豪爽,那么灑脫。 朱七七幽幽嘆道:“別的女孩子若不這樣想,她一定是呆子,天下的男人,又有誰的心胸能像你這么開朗。” 熊貓兒笑道:“我哪里是心胸開朗,只不過是健忘罷了……對于已經(jīng)過去的事,我忘記得總是比別人快些。” 朱七七無限仰慕地,瞧著他緩緩道:“不錯,對于不該回憶的事,你的確忘記得比別人快些,但別人對你的恩愛你卻一輩子也忘不了。” 她長長嘆了口氣,道:“一個女孩有你這樣的哥哥,她的確也應當心滿意足了。” 王憐花突然笑道:“既然有了這樣的哥哥,還等那樣的情人做什么?” 朱七七霍然回首,道:“你……你敢說這樣的話。” 王憐花笑道:“我說的難道不對?” 朱七七咬牙望著他,顫聲道:“我原諒你,你的心已臟了,你永遠也夢想不到,人世間還有一些純潔的感情,你這一輩子已只能活在黑暗里,再也見不到美麗的事。” 王憐花悠悠道:“活在黑暗里,總比死在光明的火里好得多。” 朱七七道:“你,你說什么?” 王憐花躺在地上,眼睛仰望著穹蒼,喃喃笑道:“火……好光明的火……我寧愿做一只終年躲在黑暗中的蝙蝠,也不愿做被火燒死的飛蛾。”朱七七、熊貓兒忍不住隨著他目光望去。 只見一片火光已自黑暗中升起,熊熊的烈焰,將黑暗的穹蒼都映成了赤紅色,就好像鮮血似的。 朱七七撲入熊貓兒懷里,顫聲道:“這火會……不會是沈浪……” 熊貓兒道:“不會的,不會的……” 他嘴里雖說不會,但面上卻也不禁變了顏色。 王憐花瞧著他們在火光下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嘴角忽然泛起了一絲惡毒的笑容,喃喃道:“可惜可惜,沈浪縱然死了,只怕也是輪不到我。” 火,愈燒愈大,但屋子里還是沒有人逃出來,在如此猛烈的火焰中,若不逃出來,只有死。 快活王瞧著這熊熊的火勢,突然長長嘆息了一聲。 急風第一騎笑道:“大患已除,王爺應該高興才是,為何嘆息……” 快活王手捋髯,嘆道:“你知道什么……此人活在世上,固是本王心腹之患,本王時時刻刻都想將他除去,但他真的死了,本王倒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急風第一騎垂頭道:“是。” 快活王緩緩道:“當今世上,本王若再想找他這樣的對手,只怕是再也找不著的了,他一死之后,本王又難免覺得有些寂寞。” 急風第一騎賠笑道:“絕代英雄之心胸,弟子本難了解。” 快活王長嘆道:“這種心情你的確是無法了解的……最遺憾的是,他迄今仍未與本王正式交手,本王這一生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著能抵擋本王三百招的對手,本王空有這絕代武功,卻無對手,奈何奈何。” 急風第一騎也自長長嘆息了一聲,道:“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人若到了巔峰之上,心情自然難免蕭索,但眼見天下英雄俱在足下,王爺也該稍自寬慰些才是。” 快活王哈哈大笑,道:“好,不想你竟也有此才情,本王一向倒小瞧了你。” 急風第一騎躬身道:“那沈浪既未逃出來,必定早已化為枯骨。” 快活王道:“你的意思是……” 急風第一騎道:“依弟子之見,此刻最好便設法將火勢遏阻,否則風助火威,火勢蔓延開來,一發(fā)便不可收拾了。” 快活王道:“好!這大好園林若燒光了,實在也有些可惜。” 他語聲微頓,突又沉聲道:“火勢熄滅之后,設法尋出那沈浪的枯骨,以王侯之禮好生埋葬于他,他活著時是英雄,死后咱們也不能慢待了他。” 熊貓兒也瞧出火勢更大了,風吹到這里,已有了熱意,沈浪仍無消息,他怎能不著急。 朱七七更是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拉住熊貓兒的手,道:“你說,這火會不會是沈浪放的?” 王憐花冷笑道:“這火勢突然而發(fā),一發(fā)便如此猛烈,顯然是許多人一起放的火,沈浪一個人怎能引發(fā)這么大的火勢?” 朱七七道:“那么……那么……” 王憐花悠悠道:“這想必是沈浪被人困住了,所以快活王就……” 熊貓兒喝道:“住口……七七,你莫要聽他的鬼話。” 王憐花笑道:“你嘴里雖叫她莫要聽我的話,心里卻已承認我說得不錯了,是么?” 朱七七顫聲道:“你……你……” 王憐花悠然笑道:“沈浪死了,你兩人豈非更開心么?又何苦裝出這副著急的樣子來,難道是裝給我看不成?” 朱七七一步躥過去,嘶聲道:“你再說。” 她一腳踢了過去,哪知躺在地上不能動的王憐花突然一躍而起,出手如電,眨眼間便又點了她腰畔三處穴道。 熊貓兒大喝道:“放開她。” 他正待沖過去,王憐花手掌已按著朱七七的死穴,冷冷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將朱七七的尸身交給你。” 熊貓兒果然再也不敢動了。 王憐花大笑道:“現(xiàn)在,你也該明白兩件事,第一,我王憐花不是好騙的;第二,若論騙術,你熊貓兒還差得遠哩。” 熊貓兒恨聲道:“我方才為何不殺了你?” 王憐花道:“只因你是個呆子。” 熊貓兒仰天長嘆一聲,道:“現(xiàn)在你要怎樣?” 王憐花冷笑道:“你若還要你這可愛的妹妹活著,此刻就乖乖地去探路,你要記著,你若不能將我從安全的路帶出去,那么,第一個死的便是她。” 突聽一人笑道:“他只怕是無法將你帶出去的,要人帶路,還是我來吧。” 這獨特的笑聲一入耳,熊貓兒、王憐花面色俱都變了——一個大喜,一個大驚,兩人齊地失聲道:“沈浪。” 沈浪已飄飄走了過來。 他衣衫雖不整,神情狼狽,但掛在他嘴角的那一絲微笑,卻仍是那么懶散,那么瀟灑。 他帶笑瞧著王憐花,道:“放開她好么?” 王憐花只怔了一怔,立刻笑道:“沈兄回來了,小弟自然立刻放開朱姑娘。” 他一面拍開朱七七的穴道,一面接著道:“小弟只是瞧著沈兄為我等冒險,而這位貓兄卻在與朱姑娘親熱,不禁要為沈兄抱不平,是以才阻止了朱姑娘。” 沈浪微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朱七七已撲入他懷里,顫聲道:“你——你相信他的話?” 沈浪笑道:“你說我會么?” 朱七七輕輕嘆了口氣,整個人都倒在沈浪懷里。 熊貓兒大笑道:“沈浪若是如此容易就被人挑撥離間的人,我熊貓兒會將性命交給他么?” 朱七七撫著沈浪的胸膛,柔聲道:“你為什么回來得這么遲?你知道我們有多著急?” 沈浪道:“這園中到處俱是巡哨暗卡,我不能不分外小心。” 朱七七嫣然笑道:“你瞧我有多么自私,先不問你冒了多少危險,反而怪你讓我們著急,你——你不會怪我吧?” 熊貓兒笑道:“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表示你已長大了。” 王憐花終于忍不住道:“是是是,大家都長得很大了,咱們可以走了吧。” 沈浪道:“不用著急,咱們在這里暫時絕無危險。” 王憐花道:“為什么?” 沈浪笑道:“只因他們此刻正在忙著燒死我,是以暫時絕不會追到這里。” 朱七七道:“忙著燒死你?” 沈浪嘆道:“那快活王委實有非凡的武功,我險些被他追得無路可走,只有直上了那旗桿,哪知快活王竟一掌將旗桿震斷了。” 他此刻雖然明明已來到這里,但熊貓兒與朱七七聽了這話,仍不禁為他捏了把冷汗,兩人齊地驚呼出聲來。 朱七七道:“那……那你怎么辦呢?” 沈浪笑道:“快活王雖是一世之雄,卻也未想到我躥上那旗桿時,正是希望他將旗桿震斷,所以才故意激怒于他。” 朱七七眨著眼睛問道:“為什么?” 沈浪道:“那旗桿高達十丈開外,倒下去時,桿頭自然落在十丈外,我只要攀住桿頭,那么我便也可落在十丈外了,否則憑我自己的功夫,焉能一掠十丈?” 熊貓兒嘆道:“這道理聽來雖然簡單,但若換了我處于你那情況之中,就算砍了我的頭,我也是想不出來的。” 朱七七笑道:“我早已說過,縱然天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么,第一個走上這條路的人,必定就是沈浪。” 熊貓兒道:“但那火又怎么燒起來的?” 沈浪道:“當時我落在十丈外的一個屋頂上,旗桿將屋瓦打碎了一片,我便乘機將那屋頂撞開了個大洞。” 他語聲微微一頓,熊貓兒與朱七七不住同時接口道:“你就從洞里鉆進去了是么?” 沈浪笑道:“一百個人中,只怕有九十九個要以為我會從洞里鉆進去,那快活王也不能例外,只因人在危險時,見到有藏身之處,必定會鉆進去的,這本是人的天性,自上古以來便已是如此了。” 朱七七笑道:“但你卻是例外。” 沈浪嘆道:“我要與快活王這等人斗智,自然處處都得違反人的本性,這樣才能出乎快活王意料之外,讓他無法猜中。” 熊貓兒道:“你是怎么的呢?” 沈浪道:“我將屋頂撞開一個大洞后,人雖鉆了進去,但手卻仍攀住了屋頂,只聽快活王在喝令屬下將屋子包圍,我就立刻躥了出去。” 朱七七吸了口氣,道:“他們沒有瞧見你?” 沈浪道:“在那片刻之間,正是他們最亂的時候,而快活王必定早已躥了過來,也瞧不清屋頂?shù)氖隆!? 他一笑接道:“那機會正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他們再也想不到在人群都撲過來的時候,我竟有膽子躥出去。” 朱七七嫣然笑道:“不錯,這也正是人性的弱點。” 熊貓兒苦笑道:“若換了我,我雖有膽量做任何事,但在那一剎那間,我也絕不會躥出去的,只因在那一刻間,屋子里看來委實比外面安全得多。” 朱七七道:“后來呢?” 沈浪道:“我躥出去后,躥上一株樹梢,但立刻又從樹梢滑下來,貼著樹身,等到人群沖過來時,我就乘機也沖入人群,這時人人都在注意著那棟屋子,誰也沒有瞧見我。” 朱七七失聲道:“但……但你為何不躲在別的地方,反而到人叢里去,這樣,這樣豈不是太過冒險了么?” 沈浪道:“你要知道,快活王的眼睛和別人的眼睛都不同的,我主要是想逃過他的眼睛,別的人就都無所謂了。” 他一笑接道:“是以那時我只有擠在人叢中,快活王才不會發(fā)現(xiàn)我,何況,那時人群都在往前沖,我只要站著不往前走,立刻就又從人叢中出來了,根本用不著我自己費事,等我落在別人身后,別人更不會瞧見我了。” 朱七七長長嘆了口氣,笑道:“這聽來倒好玩得很。” 熊貓兒嘆道:“這種好玩的事,我可不愿嘗試。” 朱七七笑道:“這種好玩的事,普天之下,除了沈浪外,只怕誰也做不出。” 沈浪微笑道:“當時我雖不覺什么,但此刻回想起來,我也覺得甚是僥幸,當時每一剎那間,我都要作無數(shù)個決定,只要一個決定錯了,或者遲了分毫,那么,只怕我此刻再也不能站在這里說話了。” 朱七七突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道:“你不說倒也罷了,你一說,我再仔細一想,冷汗都不禁流出來了,沈浪,求求你,下次莫要再如此冒險了好么?” 到了這時,王憐花也忍不住長嘆道:“憑良心講,此刻小弟對你也不得不佩服了,在那種情況下,無論你智慧差一點,或是身手慢一點,都已再難逃出。” 沈浪微笑道:“所以,你就認為我是回不來的了,是么?” 王憐花不敢回答,轉過話頭道:“此刻快活王屬下既然都在留意著那火場,我等為何不乘機沖出去?” 沈浪笑道:“此刻雖已有機會,但最好再等一等。” 王憐花道:“為什么?” 沈浪道:“此刻,沈浪已被燒死,還未傳出去,但想必已快傳出去了,等到外面的暗卡知道這消息后,防衛(wèi)必定大疏,我等再沖出去,豈非更容易得多?” 王憐花嘆道:“沈兄之智,的確非小弟所及。” 朱七七冷笑道:“哼,你現(xiàn)在拍什么馬屁,若依著我,就讓你留在這里才是。” 王憐花苦笑道:“小弟至少也有些好處,譬如……” 突然間,一陣呻吟聲傳了過來。這呻吟之聲,似乎是從那小小的花神祠傳出來的。 沈浪面色微變,沉聲道:“你們方才經(jīng)過花神祠時,可曾瞧見有人在里面?” 熊貓兒呆了呆道:“這……這咱們倒未留意。” 沈浪微一沉吟,道:“王兄,煩你過去瞧瞧。” 王憐花苦笑道:“這調派的確聰明得很。” 此時此刻,他心里就算一萬個不愿意,也只得掠了過去,到了這種時候,他身法仍是輕靈曼妙,令人喝彩。 他先在花神祠外閃電般繞了一圈,一面拾起兩粒石子,自窗戶里拋進去,人卻筆直沖入了門。 沈浪微笑道:“此人的確是個人才。” 熊貓兒嘆道:“我若非也起了愛才之心,方才就宰了他了。” 朱七七道:“他雖是個壞人,壞得令人恨之入骨,但卻并不壞得令人討厭,比起金不換一流角色來,他的確高明多了。” 沈浪笑道:“當今之世,像他這樣的壞人,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金不換和他比起來,簡直算不得什么,金不換只是個小人,他卻可算是壞人中的君子。” 朱七七笑道:“不錯,他的確并未壞得窮兇惡極,有時候還像個人樣,而且,隨時隨刻都會見風轉舵,絕不會和你死皮賴臉地歪纏,譬如說,沈浪一來,他就立刻放了我,若是換了金不換一流角色,想必還要糾纏的。” 熊貓兒笑道:“這就是他聰明之處,否則……” 只見王憐花突然箭一般躥了出來,面上的神情,像是奇怪得很,目光瞟了朱七七一眼,又轉向沈浪笑道:“你猜里面是誰?” 沈浪微一皺眉,還未說,朱七七已大聲道:“究竟是誰,快說呀。” 王憐花神秘地一笑,道:“我進去時,本未瞧見她,原來她竟已被人藏在神案下,而且還似乎受了很重的內傷……” 他話未說完,沈浪已一掠而去。 朱七七跺腳道:“她,她,她,她到底是誰呀?” 王憐花一字字道:“幽靈宮主白飛飛。” 淡夜中的花神祠,顯得陰森森的。花神,雖是個美麗的神祇,但所有廟宇的陰森卻都沒什么不同,無論它供奉的是美麗的花神,抑或是丑惡的天魔。 沈浪借著從門外射進來的一線微光,終于瞧見了白飛飛……那幾乎已完全不再像是白飛飛。 此刻,神案下的她,既不是昔日那溫柔美麗的白飛飛,也不再是那奸險惡毒,令人戰(zhàn)栗的幽靈宮主。此刻,她只是個可憐而平凡的女孩子,全心全意地在企求著別人救她,她的臉,蒼白得可怕。 她也瞧見了沈浪。 她淚珠奪眶而出,顫聲道:“沈浪,你為什么還未死?你為什么還要來?你為什么要在這時候來?” 沈浪靜靜地瞧著她,道:“你雖然那樣對我,但我還可能救你的,我來了,你該開心才是。” 白飛飛嘶聲道:“我不要你救我,我寧可死,也不愿意被你瞧見這副樣子,在你的心目中,我縱然不可愛,也要讓你覺得可恨,可怕……” 她淚流滿面,痛哭著道:“我死也不愿意讓你可憐,你……你出去吧……出去,快出去。” 沈浪仍然靜靜地瞧著她,道:“你怎會變成這樣子?” 白飛飛凄然道:“你明明知道,何苦還要來問我?” 沈浪道:“我不知道。” 白飛飛以手捶地,嘶聲道:“你明知道我不是快活王的敵手,是他打傷了我,是他將我拋在這里,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要你瞧見我,現(xiàn)在你滿意了么?” 沈浪黯然一嘆,喃喃道:“我滿意了么?” 一只手悄悄攬住了他的臂。 那自然是朱七七的手。 白飛飛道:“走開,你們都走開,不要在我面前做出這副親熱的樣子,朱七七,我知道你恨我,你殺了我吧。” 朱七七瞧了她半晌,突然幽幽嘆息了一聲,道:“不錯,我的確恨過你,恨你入骨,但現(xiàn)在……” 她目光轉向沈浪,道:“我們帶她一起走吧。” 沈浪木然站著,沒有說話。 熊貓兒也瞧著沈浪,道:“我不管你怎樣,但叫我將一個垂死的女子留在這里,我實在做不到的。” 沈浪還是沒有說話。 朱七七頓足道:“你,你為什么不說話?” 王憐花冷冷道:“我知道他為何不說話。” 朱七七道:“為什么?” 王憐花道:“這或許也是快活王的惡計之一,他故意將她留在這里,以防萬一我們能逃出去,但若帶了她,我們就逃不遠了。” 朱七七道:“沈浪,你,你真是這意思么?” 沈浪道:“不是。” 朱七七道:“那么你……” 沈浪嘆道:“貓兒,煩你抱起她來吧。” 白飛飛顫聲道:“你,你們真的要救我?” 熊貓兒沒有說話,只是抱起了她。 白飛飛道:“我千方百計地要害死你們,你們卻還是要救我?”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目中似已有淚光。 她扭轉頭,輕輕道:“我只記得你是以前那白飛飛,不記得你是幽靈宮主。” 沈浪溫柔地撫摸著她肩頭,道:“她說得不錯,幽靈宮主已死了,我們都愿意白飛飛活著。” 白飛飛伏在熊貓兒肩頭,痛哭了起來。 王憐花嘆道:“你們唯一的缺點,就是心太軟了。” 朱七七道:“我們的心不軟,你還能活著么?” 王憐花的臉居然也紅了紅,再也不說話。 大家一起走了出去,熊貓兒道:“怎么走?” 沈浪沉聲道:“王憐花開路,我與朱七七斷后,自中央空曠之處沖出去。” 王憐花道:“空曠之處?為何不貼著山……” 沈浪道:“近山之處,防衛(wèi)必定最嚴,中間空曠之處,他們反而會大意,何況此刻火起之后,他們必定難免要到山上看火。” 王憐花嘆了口氣,道:“這次你又對了。” 伏在熊貓兒肩上的白飛飛突然抬起頭來,道:“不對。” 沈浪道:“為什么不對?” 白飛飛凄然一笑,道:“你們這樣對我,我……” 王憐花目光一閃,大喜道:“對了,這山窟乃是她的老家,她必定另有秘密的道路出去。” 白飛飛道:“我受的傷雖重,但只要你們將我‘風市’‘環(huán)跳’‘陽開’三處穴道拍開,我還是可以走的,至少還能將你們帶出去。” 熊貓兒道:“這條路真的……” 白飛飛凄然笑道:“我雖然敗在快活王手下,但這條路,他還是不知道的,除了我之外,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她笑得雖凄涼,但神色間仍有傲意流露。 她原本是個值得自傲的女孩子。 王憐花喃喃道:“好心必有好報,這話倒真的有些道理。” 山洞中自然更暗。 但白飛飛卻自懷中掏出了個極為精巧的火折子,火光雖不甚亮,但已足夠照著前面的路了。 她一手扶著山壁,一手舉著火折子,在前面帶路。 熊貓兒要去扶她,卻也被她推開了。 她不是那種要依靠男人的女孩子。 這一段路很長,很曲折,很崎嶇—— 但在朱七七等人的心目中,只覺這已是他們這兩天所走過的最短,最平坦,最舒服的路了。 他們終于已脫離了危險。 朱七七忍不住笑道:“天呀!咱們總算能逃出去了。” 熊貓兒笑道:“也不知怎的,我現(xiàn)在想起來,竟覺得方才也并沒有什么危險,我甚至連手都沒有和人動過。” 朱七七笑道:“是呀,我也是這么想,但仔細再一想,咱們方才只要走錯一步,就是走錯半步就都完了,咱們雖然沒有和人動手,但那危險,簡直沒有人能想得到。” 他們說著走著,腳步也像是輕了。 走了約摸半個時辰,只見前面竟已到了盡頭,有塊石板,擋住了去路,但石板上卻有鐵梯直通上去。 白飛飛這才松了口氣,回頭道:“上面就是出口,我先上去瞧瞧。” 朱七七趕過去拉住她的手,嫣然笑道:“我們將以前的事都忘去好么?” 白飛飛幽幽道:“只要你不再恨我。” 朱七七柔聲道:“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妹妹,我怎會恨你。”她此刻心中充滿了歡愉,的確已再沒有位置來容納仇恨了。 白飛飛垂下了頭,道:“謝謝你。” 朱七七笑道:“我真該謝謝你才是。” 白飛飛黯然道:“經(jīng)過這次事后,我再也不會,不會……”抬起頭來赧然一笑,向鐵梯上爬了上去。 沈浪攬著朱七七的肩頭,柔聲道:“經(jīng)過這次事后,你也變了。” 朱七七嫣然笑道:“只因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是真的對我好,否則我還是會吃醋的……你得小心些,你若對我不好,我還是會變壞的。” 沈浪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醋壇子。” 熊貓兒撫掌笑道:“酒壇子的妹妹,自然是醋壇子。” 朱七七瞧著白飛飛纖弱的身子爬上去,突然附在沈浪耳畔,悄聲道:“你看她和我們的酒壇子如何?” 沈浪笑道:“酒壇子只怕吃不消她。” 朱七七輕笑道:“我看來看去,只有她還配做我的嫂嫂,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那我真是世上最開心的人了。” 白飛飛已掀開了上面一面石板,有光照下來。 外面天已似乎亮了。 王憐花深深吸了口氣,道:“好香……這外面想必是個鮮花遍地的好地方。” 白飛飛已爬了上去。 過了半晌,朱七七忍不住道:“上面會不會有人?她會不會出事?” 沈浪沉吟道:“快活王不知道這條路,想來不會……” 他話未說完,白飛飛已探出頭來,道:“快上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