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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洞內(nèi)乾坤-《古龍文集·武林外史(全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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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憐花瞧見獨孤傷正要下手去殺沈浪,而“熊貓兒”竟只是在一旁瞧著,目中甚至還充滿歡悅。

    他開始有些奇怪,但瞬即就想到這“熊貓兒”必定是別人偽裝的,他知道快活王也是少有的易容妙手。

    他不覺突然開心了起來。

    沈浪終于也上當(dāng)了。

    在這一瞬間,他心里真是得意得無法形容,但沈浪此刻已是他的同伴,他自然還是要去幫沈浪的。

    他衡量地勢,準(zhǔn)備猝然一擊,一擊而中。

    他知道在這快活林中,自己是唯一能救得了沈浪的人,除了他之外,就算有別人走過來碰上,也是無用的。

    但他竟真的恰巧走來碰上了。

    他暗中搖頭。

    “沈浪這小子,當(dāng)真走運得很。”

    只見獨孤傷已走到沈浪面前。

    王憐花心念突然一轉(zhuǎn):“我為何要去救沈浪,我為何要讓他走運一輩子,我為何不能讓沈浪死,沈浪死了,與我又有何關(guān)系?”

    沈浪若是死了,朱七七表面上縱然沒什么,暗中卻必定會痛苦得發(fā)狂,那豈非是件美妙的事。

    沈浪若是死了,于王夫人的計謀雖有妨礙,但那也是別人的事,和王憐花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沈浪死了王憐花只有開心、得意……

    王憐花嘴角不禁又泛起一絲殘酷的微笑,喃喃道:“我為何要救他?我就在這里瞧著他死不更好么?”

    于是他閃入樹后,靜等著獨孤傷出手的那一剎那。

    那必將是他生平最愉快的一剎那。

    熊貓兒生死不明,朱七七漠然不知,王夫人遠在千里外,金無望天涯流浪……

    現(xiàn)在,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救沈浪。

    獨孤傷終于走到沈浪面前,俯首下望。

    沈浪只是靜靜地瞧著他。

    獨孤傷緩緩道:“沈浪,你此刻還有何話說?”

    沈浪淡淡一笑,道:“沒有話說了,只是……能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錯。”

    獨孤傷道:“哦!”

    沈浪道:“只因你是我所見的,唯一的真正惡人,你從來也不想掩飾你的狠毒殘酷,那真要比一些偽善人好得多。”

    獨孤傷冷冷一笑,道:“很好,瞧在你這句話上,某家給你個痛快。”

    突然出手,一掌擊下。

    在這一剎那間,獨孤傷目光仍然冷漠如冰。

    在這一剎那間,沈浪面上卻有了非常奇妙的變化。

    然后,他便不再動了。

    王憐花不覺在暗中長長松了口氣,他知道獨孤傷掌下絕不可能再有活口,他終于除卻了心腹之恨。

    龍四海忍不住拍手大笑道:“好……好干凈,好利落的一掌。”

    獨孤傷漠然后退了三步,冷冷道:“你且瞧瞧這廝是否已真的氣絕了。”

    龍四海笑道:“獨孤兄掌下,還有人能活得了么?”

    他嘴里雖這樣說,還是忍不住走到沈浪尸身前,垂下頭去瞧——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的面容如何。

    他想瞧瞧沈浪死了后,嘴角是否還能帶那懶散的微笑。

    但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就在這一剎那間,沈浪身子竟猝然而起,一掌印上了他胸膛,他簡直連閃避的機會都沒有,便已倒下。

    在這一剎那間,他面上的驚駭與不信,真是誰也無法形容,只是他自己永遠也無法瞧見自己臨死時面容的變化。

    王憐花也幾乎吃驚得叫出聲來。

    沈浪明明死了,又怎會復(fù)活?

    獨孤傷站在那里,竟動也未動,目中仍是冰冰冷冷。

    只見沈浪長身一揖,微笑道:“足下相救,委實大出在下意料之外,但此情在下卻是終生難忘。”

    獨孤傷冷冷道:“某家出手相救于你,卻不是為了要你相謝的。”

    王憐花這才明白,獨孤傷方才出手一擊,竟不是要取沈浪的性命,竟只是解開了沈浪的穴道。

    他更弄不懂了,獨孤傷為何要救沈浪?

    難道這獨孤傷也是別人偽裝的?

    但那絕不可能,那絕對不像——獨孤傷那奇特的模樣,那冷冰冰的目光,世上又有誰能偽裝。

    沈浪心里顯然也在這樣想。

    他凝注著獨孤傷,道:“足下出手相救,卻是為了什么?”

    獨孤傷冷冷道:“出手救人,難道定要有所目的?”

    沈浪笑道:“足下恕罪,在下方才之言,確是頗有語病,在下只是心中有些不解,足下為什么要出手相救沈浪?”

    獨孤傷道:“某家難道救不得你?”

    沈浪嘆了口氣,道:“在下自也知道足下對快活王有些不滿,但那也只是為了在下而起,在下若是死了,快活王對足下豈非還和昔日一樣。”

    獨孤傷目光閃動,在這一瞬間,他冷漠的目光,竟有了許多復(fù)雜的變化,但他卻以仰天長笑而掩飾了。

    他仰天笑道:“某家救了你,竟生像是救錯了似的,還得受你百般盤問,這豈非是從來未見的荒唐之事。”

    沈浪笑道:“在下若是對足下之用心懷疑不解,豈能與足下相交為友?”

    獨孤傷笑聲突頓,眼睛瞪著沈浪,一字字道:“你真的有心與我相交為友?”

    沈浪道:“若無此意,也就不必問了。”

    獨孤傷默然半晌,緩緩道:“快活王重武輕人,已令我失望已極,我縱然對他忠心不貳,但他日他若又見著武功強勝于我之人,豈非又要將我視為廢物,昨夜我險些為他而死,又何曾換得他一聲嘆息呢。”

    沈浪目光閃動,道:“如此說來,足下莫非想取而代之?”

    獨孤傷仰面承受著雨水,喃喃道:“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突然大喝道:“某家并無此心,我只不過想叫快活王知道,他若棄人,人必棄他,他若無我獨孤傷相助,必致一敗涂地。”

    沈浪默然半晌,嘆道:“成事之難,最難便在用人,快活王雖有用人之氣概,卻無擇人之眼,容人之量,他今日棄你,實為致命之傷。”

    獨孤傷叱道:“聽你說來,莫非竟有些為他惋惜不成?”

    沈浪長嘆道:“眼見一代梟雄之霸業(yè)將傾,我委實不能不有所感慨,只是兄臺大可放心,快活王與我實勢難兩立。”

    獨孤傷厲聲道:“我正因知道你與他勢難兩立,所以才出手救你,世上若有人能取快活王而代之,那人便是你。”

    他一把抓住沈浪的手,一字字緩緩道:“只要你有心如此,獨孤傷必定全力相助,不遺余力。”

    沈浪肅然道:“有兄臺相助,實乃沈某之幸,只是……”

    獨孤傷道:“只是什么?”

    沈浪垂目望向龍四海的尸身,緩緩道:“此人一死,快活王豈無懷疑,怎會放得過我……”

    獨孤傷瞧了地上的尸身一眼,道:“他真的死了么?”

    沈浪頷首道:“死了。”他并未去瞧那尸身,只因他確知自己之掌力。他只是嘆息接道:“因為事到如今,我已萬萬不能留下他的活口。”

    獨孤傷嘴角突然泛起一絲難見的笑容,緩緩道:“他可算是死了,也可算是活著。”

    沈浪怔了怔,苦笑道:“這句話我也聽不懂了。”

    獨孤傷道:“他扮熊貓兒而死,死的便是獨孤傷,而非龍四海。”

    沈浪還是不懂,只有靜靜地瞧著他,不說話。

    獨孤傷終于接著道:“龍四海能改扮熊貓兒而死,熊貓兒難道就不能改扮成龍四海而活著……”

    他說話的確有一種獨特的作風(fēng),明明很簡單明白的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就變得復(fù)雜難解。

    但沈浪終于還是懂了,撫掌道:“妙極!”

    獨孤傷道:“龍四海改扮成的熊貓兒既能瞞得過你,熊貓兒改扮成的龍四海難道就不能瞞過那快活王么?”

    沈浪笑道:“不錯,熊貓兒與龍四海無論在體型上,或是在神態(tài)上的確都有許多極為相似之處,只是……唉,這兩人之品格卻大是不同。”

    獨孤傷目光閃動,瞧了沈浪半晌,緩緩道:“但你為何不問我是否已殺了熊貓兒?”

    沈浪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救了我,又怎會對熊貓兒下毒手,這句話自然是連問都不需問的,問題只是熊貓兒此刻在何處?”

    獨孤傷道:“這句話也是不該問的。”

    沈浪笑道:“不錯,你既放心來此,熊貓兒自然在極為隱秘之處。”

    獨孤傷道:“但除此之外,卻有個很大的問題。”

    沈浪沉吟道:“那是什……”

    “么”字還未說出,面色已改變,失聲道:“那問題的確頗為嚴(yán)重。”

    獨孤傷方才說起這“很大的問題”,神情還十分平靜,聽了沈浪這話,卻不禁為之動容,道:“你可知我說的問題是什么?”

    沈浪道:“易容。”

    獨孤傷急急追問道:“你難道絲毫不通易容之術(shù)?”

    沈浪苦笑道:“在下并不如別人想象中那般事事通曉。”

    獨孤傷跌足道:“這計謀本是天衣無縫,但若無精通易容之人,所有的計劃,俱將成空。”

    他語聲微頓,突又瞪起眼睛,大聲道:“但你若不通曉易容,又怎會破了江左司徒的易容術(shù)。”

    沈浪道:“那……那另有其人。”

    獨孤傷道:“此人現(xiàn)在何處?”

    沈浪道:“不遠。”

    獨孤傷道:“既然不遠,你為何不……”

    沈浪嘆息截口道:“此人雖在附近,怎奈他不肯出手。”

    獨孤傷怒道:“你還未問他,怎知他不肯出手。”

    沈浪目光閃動,微微笑道:“他若肯出手,此刻早已該走出來了。”

    王憐花自覺藏得十分隱秘,正在樹后聽得十分得意,聽見了這句話,才吃了一驚,沈浪,果然是個厲害角色。

    只見獨孤傷目中已暴射出寒光,這刀一般的目光,似已穿透重重雨簾,正在向四方搜索。

    王憐花暗中嘆息一聲,面上卻堆滿了笑,大步走了過去。

    獨孤傷目光如刀,逼視著他,厲聲道:“就是此人么?”

    沈浪撫掌道:“不錯,他終于出來了。”

    獨孤傷道:“看此人行徑,莫非便是傳說中的‘千面公子’王憐花?”

    王憐花抱拳笑道:“不敢正是區(qū)區(qū)在下,卻不知獨孤先生又怎會認得在下?亦不知這‘千面公子’四字是誰人所賜?”

    獨孤傷冷冷道:“除了王憐花外,又有誰在偷聽別人談話之外,神色還能如此從容?除了王憐花外,誰還能當(dāng)?shù)闷稹婀印淖郑俊?

    王憐花一笑而揖,道:“多謝夸獎。”

    他故意聽不懂獨孤傷話中的譏刺,他輕輕一句話便將別人的譏刺變成為夸獎,他從來不會使自己受窘。

    他的確有這種本事。

    沈浪笑道:“王公子既然現(xiàn)身,想必已答應(yīng)為熊貓兒改扮了。”

    王憐花笑道:“易容又有何難,只是……”

    他目光掃向獨孤傷,緩緩接道:“卻不知獨孤先生可信得過我?”

    獨孤傷冷冷道:“我信不信得過你全都一樣,此事只有你做,你也非做不可。”

    王憐花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已別無選擇。”

    獨孤傷道:“正是如此。”

    王憐花大笑道:“好,能將熊貓兒的頭顱隨意搬弄,本是件有趣之極的事,在下本也不會讓這良機錯過。”

    獨孤傷道:“易容之物,你全都帶在身邊了么?”

    王憐花笑道:“熊貓兒的頭顱可曾準(zhǔn)備好了么?”

    獨孤傷道:“好,既是如此,走。”

    王憐花道:“但在下還需借用一物。”

    獨孤傷道:“什么?”

    王憐花微微笑道:“頭顱……除了熊貓兒外,還得要另一個人的頭顱。”

    獨孤傷目光閃動,厲聲道:“誰的頭顱?”

    王憐花目光垂落,瞧著地上龍四海的尸身,悠悠道:“在下要借的頭顱,它的主人已經(jīng)不能反對了。”

    要割下一個人的頭顱,并非是件易事,那頭顱的主人縱已不能反抗,也得要一柄鋒利的刀,也得要一雙熟練的手。

    王憐花的一雙手的確熟練得有如屠夫。

    于是,龍四海的頭被切下,包起,再加上一點粉紅色的粉末,那無頭的尸身便化成一攤微微滲著血絲的黃水。

    大雨,仍落個不住。

    大雨正如濃霧,為人們掩飾了許多秘密。

    沈浪、王憐花、獨孤傷全身雖已濕透,但對這大雨卻并無絲毫埋怨之意,反而十分感激。

    他們魚貫走在雨中,自然是獨孤傷當(dāng)先帶路。

    沈浪終于忍不住問道:“你確信熊貓兒的藏身之處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么?”

    獨孤傷冷冷道:“縱是彈丸之地,也有許多別人難以尋覓的隱秘之處,何況這偌大的園林。”

    沈浪展顏笑道:“不錯,我在此園中已住了許久,也曾逛過幾次,但你此刻帶我走的這條路,我卻從未到過。”

    獨孤傷道:“你再住十年,也未必能尋得到此處。”

    王憐花突然道:“真的么?”

    獨孤傷道:“哼!”

    王憐花目光閃動,緩緩道:“但愿你說的地方不是那花神祠后的巖洞。”

    獨孤傷霍然回身,一把抓住了他,厲聲道:“你知道那地方?”

    王憐花嘆了口氣,道:“在下不幸湊巧知道。”

    沈浪面色也已微微變了,道:“你去過?”

    王憐花苦笑道:“那里不幸湊巧也正是朱七七的藏身之處,朱七七此刻只怕已在那里,所幸那巖洞頗為曲折,他兩人未必相遇。”

    獨孤傷猝然松手,倒退兩步。

    沈浪卻松了口氣,笑道:“熊貓兒縱被朱七七遇著,也沒什么。”

    獨孤傷已轉(zhuǎn)身狂奔而去。

    沈浪相隨在后,嘆息道:“無論要隱藏什么,最好都莫要藏在最秘密之處。”

    王憐花道:“為什么?”

    沈浪道:“最秘密的地方,往往會變得最不秘密。”

    王憐花想了想,頷首嘆道:“不錯,每個人都想找個最秘密的地方來隱藏自己的秘密,而每個人又都以為那地方只有自己知道,卻不知別人尋的最秘密之處,也正是那里。”

    沈浪道:“但愿此刻知道那地方的人還不太多……”

    王憐花道:“我想,那只怕也不會太少。”

    染香的激動已漸漸平復(fù),空虛地瞪著門。

    王憐花已走了,門外大雨如注,這是否上天知道人間的罪惡太多,所以要借這場大雨來洗個干凈?

    那么,人身上的罪惡,也能洗得干凈么?

    染香突然跳起來,披上件衣服,沖入雨中。

    雨,立刻打得她全身濕透。

    但她卻希望雨更大些,更大些……她只覺自己全身都是臟,從來也沒有這么樣臟過。

    她癡癡迷迷地走,什么也不愿去想。

    但是她仍不禁懷恨,懷恨……男人,都是豬。

    突聽一人笑道:“醉眼相看月中花,雨中鮮花就是她……哈哈,就是她。”

    染香轉(zhuǎn)過頭,便瞧見一雙眼睛。

    那是雙疲倦、失神,滿布血絲的眼睛。

    但此刻這雙失神的眼睛卻瞪得很大,就像是條餓狗在瞪著塊肥肉似的,貪婪地,眨也不眨地瞪著她。

    李登龍,這臭男人,正是豬中的狗,狗中的豬。

    染香咬著牙,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何模樣。

    一個成熟的,美麗的,而又赤裸的女人,僅僅披著件輕衫,在大雨中走過,濕透的輕衫,緊貼在身上……

    這豈非正是男人在春天所做的夢中的景象。

    李登龍早已醉了,他醉了,所以才會在大雨中游蕩。

    但他并未醉得連瞧都瞧不見,此刻,他的眼睛像是已凸出來,凸出的眼睛正停留在她身上凸出的地方。

    染香沒有動,讓他瞧。

    她的身子已夠臟了,再臟些也沒關(guān)系,何況,單只用眼睛看,是看不臟人的,但是這只豬,這只狗。

    他的眼睛為什么像只餓狼。

    李登龍的頸子突然粗了,突然咳嗽起來,咳個不停。

    染香瞧著他,緩緩道:“你著涼了。”

    她語聲既不冷漠,也不憤怒,更無羞慚,只不過是一種原始的單調(diào)聲音,誰也聽不出她話中究竟有何含義。

    李登龍的咳嗽卻突然停了。

    他想笑,但是欲望已使他臉上的肌肉僵硬。

    染香道:“你回去吧。”

    李登龍突然大聲道:“我沒有著涼,沒有,絕沒有,我衣服穿得很多,至少比你穿的多得多……多得多。”

    染香道:“你醉了。”

    李登龍:“我沒有醉,從來沒有醉過,但為什么每個人都以為我醉了?我老婆以為我醉了,楚鳴琴以為我醉了,現(xiàn)在,你也以為我醉了。”

    染香眼睛眨了眨,道:“你老婆……楚鳴琴……”

    李登龍道:“不錯,我老婆,她是個婊子,不折不扣的婊子,她以為我醉了,以為我不知道,就去陪那臭男人睡覺。”

    他不想笑,但偏偏大笑了起來,發(fā)狂地笑道:“睡覺,你可知道睡覺是什么意思?”

    染香道:“我知道。”

    她沒有臉紅,也沒有發(fā)怒,她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了他的話,就像他問的本是句最普通的話。

    李登龍在地上啐了一口道:“他媽的,那婊子陪人睡覺,但我,我卻在雨里像只狗似的逛來逛去,卻連只母狗都找不到。”

    他又瞧著她,喉結(jié)上下移動,突然撲過來,撲倒在積著雨水的地上,抱住了染香的兩條腿。

    那是雙修長而結(jié)實的腿,雖然已被雨水濕透,但仍是溫暖的,李登龍的喉嚨像是已被塞住了,訥訥道:“求求你……求求你……”

    染香俯首望著他,沒有絲毫表情,只是緩緩道:“你想做什么?你想要我陪你睡覺?”

    李登龍道:“求求你……”

    染香道:“你以為我和你老婆一樣,也是個婊子?”

    李登龍大聲道:“不,不,你比那婊子強得多,你的腿……你的腿……生命……生命……你的腿就是生命。”

    染香夾緊了腿,但沒有走。

    她仍然很平靜,道:“我若不肯呢?”

    李登龍道:“你肯的,我知道你肯的,你……你明明在引誘我,你的男人只怕也在陪別人睡覺,所以你出來找別人。”

    染香的眼睛突然射出了光,道:“好,我答應(yīng)你。”

    李登龍的身子突然顫抖了,道:“那么……現(xiàn)在……你……”

    染香道:“但是你先站起來。”

    李登龍道:“為什么要站起來?站著不好。”

    染香咬了咬牙,道:“不能在這里,要一個秘密的地方,非常秘密,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

    李登龍喃喃道:“秘密的地方……”

    突然跳起來,大笑道:“我有個秘密的地方,絕沒有人知道,在那里無論做什么都沒有人知道。”

    染香喃喃道:“無論做什么……”

    她身子已被李登龍拉著向前奔,她也不知道奔跑過的是何路途,也不知究竟奔跑了多久。

    最后,她似乎瞧見個小小的祠堂,祠堂后似乎有個巖洞,但是李登龍已等不及進巖洞,就把她推倒在地上。

    雨,暴雨,雨中的胴體白得像是雪。

    雨聲和著李登龍的喘息,像是野獸。

    染香的手摸著塊石頭,她閉起眼睛,舉起了石頭。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往李登龍頭上擊下。

    李登龍突然不會動了,永遠不會動了。

    染香的手仍如雨點般向下?lián)簦蛳麓颉?

    這男子,這豬。

    鮮血,濺在她身上,又被雨沖洗干凈。

    她臉上仍沒有絲毫表情,她的身子,她的手,都像是已不屬于自己,她只是不停地打,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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