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徐若愚插口道:“此人可是昔日人稱‘萬家生佛’的柴玉關?” 頎長老人道:“不錯……徐少俠見聞端的淵博。” 徐若愚面上微露得色,道:“在下曾聽家師言及,說這柴大俠行事正直,常存俠心,武林人士無不敬仰,只可惜也在衡山一役中不幸罹難,而且死得甚是悲慘,面目俱被那世上最最歹毒的暗器‘天云五花綿’所傷,以致面目潰爛,頭大如斗……唉!當真是蒼天不佑善人,好教吾等后生晚輩扼腕。”別人說他見聞淵博,他更是滔滔不絕,將所知之事俱都說出,只道那頎長老人必定又要夸贊他幾句,是以口中雖在嘆息扼腕,臉上卻是滿面得色。 哪知頎長老人此刻卻默然無語,面上神色,也不知是愁是怒,過了半晌,緩緩道:“那時稍有見識之武林豪士,已知單憑一人之力,是萬萬無法自如此局面中奪得真經寶鑒的,于是便在私下聚集同道,組成聯盟之勢,那些陰險狡詐之人,更是從中挑撥離間,無所不為,有些淡泊名利之人,本無心于此,卻也被同門師弟,或是同道好友以情分打動,請來助拳,而不得不卷入這漩渦之中。”他頓了一頓,又道,“只因一些兇狡之徒,因是想奪得真經,肆虐天下,俠義之士,更是怕真經被惡徒奪去,江湖便要從此不安,各人奪取真經的目的,雖然大有不同,但人人都想將真經據為己有,也是不容否認的事,三日之間,衡山回雁峰竟聚集了將近兩百位武林英豪,而且都是不可一世的絕頂高手,武功稍微差些的,不是未至回雁峰便已死去,就是半途知難而退了。” 這老人不但將此事說得十分簡要,而且言語有力,動人心魄,只聽他接道:“這班武林高手,來自四面八方,其中不但包括了武林七大門派的掌門人,就連一些早已洗手的魔頭,或是久已歸隱的名俠亦在其中,兩百人結成了二十七個集團,展開了連續十九天的惡戰。”他黯然長嘆,接道,“在那十九天里,衡山回雁峰上,當真是劍氣凌霄,飛鳥絕跡,無論是誰,無論有多么高明的武功,只要置身在回雁峰上,便休想有片刻安寧,只因那里四處俱是強敵,四面俱有危機,每個人的性命,俱都懸于生死一線之間,自‘中州劍客’吃飯時被人暗算,‘萬勝刀’徐老鏢頭睡覺時失去頭顱后,更是人人提心吊膽,連吃飯睡覺都變成了極為冒險的事……這連日的生死搏殺,再加上心情之緊張,竟使得每個人神智都失了常態,平日謙恭有禮的君子,如今也變成了誰都不理的狂徒,‘衡山派’掌門人玉玄子,五日未飲未食,手創第六個對手后,首先瘋狂,竟將他平生唯一知己的朋友‘石棋道人’一劍殺死,自己也跳下萬丈絕壑,尸首無存。” 突聽“當”的一響,竟是花四姑聽得手掌顫抖,將掌中酒杯跌落到地上,眾人也聽得驚心動魄,悚然變色。 頎長老人緩緩闔起眼簾,緩緩接道:“這十九日惡戰之后,回雁峰上兩百高手竟只剩下了十一人,而這十一人亦是身受內傷,武功再也不能恢復昔日的功力,武林中精華,竟俱都喪生在這一役之中。五百年來,江湖中大小爭殺,若論殺伐之慘,傷亡之眾,亦以此役為最。”說到這里,他緊閉的雙目中,似已沁出兩粒淚珠,原來這老人昔年人稱“不敗神劍”李長青,與那病老人“天機地靈,人中之杰”齊智,虬髯老人“氣吞斗牛”連天云,結義兄弟三人,俱是衡山一役之生還者,昔日那慘烈的景象,他三人至今每一思及,猶不免為之潸然淚下。 大廳中靜寂良久,李長青緩緩道:“最令人痛心疾首的,便是此事根本不過只是欺人之騙局,我與齊智齊大哥、連天云連三弟、少林弘法大師、武當天玄道長,以及那一代大俠‘九州王’沈天君,最后終于到了回雁峰巔藏寶之處,那時我六人俱已是強弩之末,合六人之力,方將那秘洞前之大石移開,哪知洞中卻空無一物,只有洞壁上以朱漆寫著五個大字:‘各位上當了’……” 雖已事隔多年,但他說到這五個字時,語聲仍不禁為之顫抖,仰天吐出口長氣,方自接道:“我六人見著這壁上字跡,除了齊大哥外,俱都被氣得當場暈厥,醒來時,才發覺沈大俠與少林弘法大師,竟已……竟已死在洞里……原來這兩位大俠悲天憫人,想到死在這一役中的武林同道,自責自愧,悲憤交集,竟活生生撞壁而死,武當天玄道長傷勢最重,勉強掙扎著回到觀中,便自不治,只有我兄弟三人……我兄弟三人……一直偷生活到今日……”語聲更咽,再也說不下去。 眾人聽得江湖傳聞,雖然早已知道此事結果,但此刻仍是惻然動心,甚至連那落拓少年,也黯然垂下頭去。 “雄獅”喬五突然拍案道:“生死無常,卻有輕重之分,李老前輩之生,可說重于泰山,焉能與偷生之輩相比,李老前輩如若也喪生在衡山一役之中,哪有今日之‘仁義莊’來為江湖主持公道!” 李長青黯然嘆道:“衡山一戰中,黑白兩道人士,雖然各有傷損,但二流高手之中的白道英俠十九喪生,黑道朋友大多心計深沉,見機不對便知難而退,是以死得較少。正消邪長,武林局勢若是自此而變,我等豈非罪孽深重,是以我齊大哥才想出這以懸賞花紅制裁惡人之法,只因此舉不但可鼓勵一些少年英雄振臂而起,亦可令黑道中人,為了貪得花紅而互相殘殺。” 花四姑嘆道:“齊老前輩果然不愧為武林第一智者。” 李長青道:“怎奈此舉所需資金太大,我弟兄雖然募化八方,江湖中十八家大豪也俱都慷慨解囊,數目仍是有限,這其間便虧了‘九州王’沈大俠之后人,竟令人將沈大俠之全部家財,全部送來,沈大俠簪纓世家,資財何止千萬,此舉之慷慨,當真可說得上是冠絕古今。” “雄獅”喬五擊節贊道:“沈大俠名滿天下,想不到他的后人亦是如此慷慨,此人在哪里?喬某真想交他一交。” 李長青嘆道:“我兄弟也曾向那將錢財送來之人再三詢問沈家公子的下落,好去當面謝過,但那人卻說沈公子散盡家財之后,便孤身一人,浪跡天涯去了,最可敬的是,當時那位沈公子,只不過是個十歲左右的髫齡幼童,卻已有如此胸襟,如此氣魄,豈非令人可敬可佩。” “華山玉女”柳玉茹幽幽長嘆一聲,道:“女子若能嫁給這樣的少年,也算不負一生了……” “玉面瑤琴神劍手”徐若愚冷冷道:“世上俠義慷慨的英雄少年,也未必只有那沈公子一個。” 柳玉茹冷冷瞧他一眼,道:“你也算一個么?” 落拓少年含笑接口道:“徐兄自然可算一個的。” 徐若愚怒道:“你也配與我稱兄道弟?” 落拓少年笑道:“不配不配,恕罪恕罪……” 柳玉茹看了落拓少年一眼,不屑地冷笑道:“好個沒用的男人,當真丟盡男人的臉了。”語聲中充滿輕蔑之意。 落拓少年卻只當沒有聽到。“雄獅”喬五雙眉怒軒,似乎又待仗義而言,花四姑瞧著那落拓少年,目光中卻滿是贊賞之意。 李長青不再等別人說話,也咳一聲,道:“我弟兄執掌‘仁義莊’至今已有九年,這九年,遭遇外敵,不下百次,我兄弟武功十成中已失九成,若非我等那忠仆義友,冷家兄弟拼命退敵,‘仁義莊’只怕早已煙消云散,而‘仁義莊’發出之花紅賞銀,至今雖然已有十余萬兩,但昔年之母金,卻至今未曾動用,這又都全虧冷二弟經營有方,他一年四季,在外經營奔走,賺來的利息,已夠開支,這兄弟三人義薄云天,既不求名,亦不求利,但‘仁義莊’能有今日之名聲,卻全屬他兄弟三人之力,我弟兄三人卻只不過是掠人之美,徒得虛名罷了,說來當真慚愧得很。” 柳玉茹嫣然笑道:“李老前輩忒謙了……你老人家今日令晚輩前來,不知究竟有何吩咐?” 李長青沉聲道:“衡山寶藏,雖是騙局,但衡山會后,卻的確遺下了一宗驚人的財富。” 金不換張大了眼睛,道:“什么財富?” 李長青道:“上得回雁峰之兩百高手,人人俱是成名多年之輩,武功俱有專長,這些人自知上山后難有生還之望,唯恐自家武功從此失傳,都要將自身的武功秘籍和一些遺物交托下來,而這些人有的并無傳人,有的傳人已先死在此役中,縱有傳人,也不在身邊,是以到底要將遺物交托給誰,便成了一件很難決定之事,最后只有將遺物埋藏在隱秘之處,自己若不能活著來取,也好留待有緣……這時那‘萬家生佛’柴玉關正是聲譽鵲起,江湖中人人都贊他乃是英雄手段,菩薩心腸,而柴玉關平日就輕財好友,武林中成名英雄,大半與他有交,是以每人埋藏遺物時,誰也沒有避他,有些人甚至還特地將藏物之處告訴了他,自己若是亡故,便托他將遺物安排。” 李長青長嘆一聲,接道:“衡山會后,活著的十一人中,倒有七人俱是將遺物交托給柴玉關的,但他們既然還活著,自然便要將遺物取回,哪知到了藏物之處,他們所藏的秘籍與珍寶,竟都蹤影不見,在那藏物之地,卻多了張小小的紙柬,上面寫的赫然竟也是‘各位上當了’。” 這衡山會后的余波,實是眾人從未聽過的秘聞,大家都聽得心頭一震,徐若愚道:“但……柴前輩卻已中毒而死……” 李長青道:“誰也沒有瞧見柴玉關是否真的死了,又怎知他不是將自己衣衫換在別人的尸身上?何況,我齊大哥研究字跡,那洞中‘各位上當了’五個字,筆跡完全與柴玉關一樣,再仔細一想,那‘回雁峰藏有無敵寶鑒’的消息,十人中也有五六人是自柴玉關口中聽來的,這些武林高手俱都對柴玉關十分信任,不覺再傳說了出去,而別人卻對這些武林高手十分信任,這消息才會愈傳愈廣,愈傳愈真實了。”他面上漸漸露出怨恨之色,“他處心積慮,如此做法,不但可將武林高手一網打盡,讓他一人稱雄,還可令當時在武林揚名的武功,大半從此絕傳,教武林永遠不能恢復元氣,他自身得了這許多人遺下之武功秘籍,自可身兼各宗之長,那時他縱橫天下,還有誰能阻擋。這些年他始終未曾現身,想必已將各門派的武功奧秘,全都研習了一番,此時此刻,便是他再出山之日了。” 眾人但覺心頭一寒,誰也不敢多口說話。 寂然良久,那五臺天法大師方自緩緩道:“若果真如此,此人當真可說是千百年來,江湖中第一個大奸大惡之人,但這些事雖然證據確鑿,終究不能完全確定這些事俱是柴某所為,不知李老前輩以為然否?”語聲緩慢,聲如洪鐘,分析事理,更是公平正大,端的不愧為自少林弘法大師仙去后,當世武林之第一高僧,聲譽早已凌駕少林當今掌門刃心大師之上。 李長青嘆道:“大師說得好,大師說得好,這也正是我等相請各位前來的原因……三年后我等突然發現,玉門關內外,出現了一位奇人,此人不但行蹤飄忽,善惡不定,最令人注意的,乃是此人身懷各門派武功之精粹,每一出手,俱是不同門派的招式,曾有人親眼見他使出武當、少林、峨嵋、崆峒、昆侖五大門派之不傳秘學,而那些招式連五大門派之掌門人都未學過。” 眾人面面相覷,悚然動容。 李長青接道:“還有,此人舉止之豪闊奢侈,也是天下無雙,每一出行,隨從常在百人之上,一日所費,便是萬兩白銀,從無人知道他的姓名來歷,亦無人知道他落足之處,只知他本在邊疆,招集惡徒以為羽黨,而今勢力已漸漸擴張,漸漸侵至中原一帶,竟似有獨霸天下之勢。” 徐若愚脫口道:“此人莫非便是柴玉關不成?” 李長青嘆道:“此人一出,我齊大哥便已疑心他是柴玉關,立刻令人探聽此人之行蹤,一面又令人遠至四面八方,搜尋有關柴玉關之平生資料,我等三人對柴玉關之歷史所知愈多,便愈覺得此人可疑可怕。” 天法大師沉吟道:“不錯,天下英雄雖都知‘萬家生佛’柴玉關之俠名,但他成名前之歷史,卻是無人知道。” 徐若愚接道:“莫非他成名前還有什么隱秘不成?” 李長青沉聲道:“我弟兄三人耗資五十萬,動員千人以上,終于將他之身世尋出一個輪廓,方才已將所有資料抄錄下一份,各位不妨先看看再作商量。”將手巾紙卷展開掛在墻上,目光卻凝注著門窗,顯然在提防閑人闖入,此時又有個垂髫童子送來八份紙筆,天法大師等每人都取了一份。 只見那紙卷共有兩幅,寬僅丈余,宛如富貴人家廳前所懸之橫匾般模樣,上面密密地寫滿了字,左面一幅紙卷寫的是: 姓名:二十歲前名柴亮,二十至二十六歲名柴英明,二十六至三十七名柴立,三十七后名柴玉關。 來歷:父名柴一平,乃鄂中巨富,母名李小翠,乃柴一平之第七妾,兄弟共有十六人,柴玉關排行第十六,幼時天資聰明,學人說話,惟妙惟肖,是以精通各省方言,成名后自稱乃中州人士,天下人莫不深信不疑。柴玉關十四歲時,家人三十余口在一夕中竟悉數暴斃,柴玉關接管萬貫家財后,便終日與江湖下五門之淫賊“鴛鴦蝴蝶派”廝混,三年后便無余財,柴玉關出家為僧。 門派:十七歲投入少林門下為火工僧人,后因偷學武功被逐,二十歲入“十二連環塢”以能言善道得幫主“天南一劍”史松壽賞識,收為門下。傳藝六年后,柴玉關竟與“天南一劍”之寵妾金燕私通,席卷史松壽平生積財而逃,史松壽大怒之下,發動全幫弟子搜其下落,柴玉關被逼無處容身,竟遠赴關外,將金燕送給了江湖中人稱“色魔”的“七心翁”,以作進身之階,十年間果然將“七心派”武功使得爐火純青,那時“七心翁”竟又暴斃而亡,柴玉關再入中原,便以仗義疏財之英俠面目出現,首先聯合兩河英豪,掃平“十二連環塢”,重創“天南一劍”,遂名震天下。 外貌:此人面如白玉,眉梢眼角微微下垂,鼻如鷹鉤,嘴唇肥厚多欲,嘴角兩邊,各有黑痣一點,眉心間有一肉球,雅好修飾,喜著精工剪裁之貼身衣衫,以能顯示身材之修長,尤喜紫色。雙手纖瑩,白如婦人女子,中指御紫金指環,是以說話時每喜夸張手勢,以夸耀雙手之整潔雅美。 嗜好:酒量極豪,喜歡以大曲、茅臺、高粱及竹葉青羼合之烈酒,配以烤至半熟之蝸牛、牡蠣,或蛇肉佐食,不喜豬肉,從不進口;騎術極精,常策馬狂奔,以至鞭馬而死;喜豪賭,賭上從無弊端,以求刺激;喜狩獵,尤喜美女,色欲高亢,每夕非兩女不歡。 特點:此人口才便捷,善體人意,成名英豪,莫不愿與之相交。說話時常帶笑容,殺人后必將雙手洗得干干凈凈,所用兵刃上要一染血污,便立刻廢棄。長書畫,書法宗二王,頗得神似。 這幅紙卷簡單而扼要地敘出了柴玉關之一生,他一生當真是多姿多彩,充滿了邪惡的魅力。眾人只瞧得驚心動魄,面目變色,再看右面紙卷,寫的是: 姓名:玉門關外人稱“快活王”,真名不詳。 來歷:不詳。 門派:不詳,卻通天下各門派不傳之絕技。 外貌:面目,眉目下垂,留長髯,鼻如鷹鉤,眉心有傷疤,喜修飾,雇有專人每日為其修洗須發。體修長,衣衫考究,極盡奢華,說話時喜以手捋須,須及手均極美。左手中指御三枚紫金指環,似可作暗器之用。 嗜好:酒量極好,喜食異味,不進豬肉,身畔常有絕色美女數人陪伴,常與巨富豪客作一擲千金之豪賭。 特點:能言喜笑,慷慨好客,每日所費,常在萬金之上。極端好潔,座客如有人稍露污垢,立被趕出,隨行急風三十六騎,俱是外貌英俊,騎術精絕之少年。使長劍,劍招卻僅有十三式,但招式奇詭辛辣,縱是武林成名高手,亦少有人能逃出這十三式下。 另有酒、色、財、氣四大使者乃“快活王”最信任之下屬,卻極少在其身畔,只因這四人各有極為特別之任務,酒之使者為其搜尋美酒,色之使者為其各處征選絕色,財之使者為其管理并搜集錢財,唯有氣之使者跟隨在他身畔極少離開,當有人敢對“快活王”無禮,氣之使者立刻拔劍取下此人首級,這四人俱是性情古怪,武功深不可測。 眾人瞧完了這幅紙卷,更是目定口呆,作聲不得。 直到眾人俱已看完,且已將要點記下,李長青方自沉聲道:“各位可瞧出這兩人是否許多相同之處?” 徐若愚搶先道:“這兩人最少有十三點相同之處,面白,眉垂,鼻鉤,體長,手美,衣華,好酒,好色,好賭,嗜食異味,不進豬肉,手上喜御指環,說話喜作手勢……捋須也算手勢,是么?” 他一口氣說出十三點相同之處,面上不禁又自露出得色,哪知“華山玉女”柳玉茹卻冷冷道:“還有兩點,你未瞧出。” 徐若愚皺眉道:“哪兩點?” 柳玉茹道:“柴玉關嘴厚有痣,快活王卻留有長髯,柴玉關眉心有肉球,快活王眉心有道刀疤,這兩點看來最不明顯,其實卻最當注意。還有兩人俱都能言喜笑,樂于交友,實是太容易看出來了,我真不屑說出。” 徐若愚面頰一紅,道:“哦?……是么?”轉過頭去,端起酒杯,仰起脖子倒下喉嚨,再也不去瞧柳玉茹一眼。 李長青道:“徐少俠說得不錯,柳姑娘瞧得更加地仔細,但是除了這些之外,還有許多更需注意之處。” 柳玉茹也不禁臉一紅,道:“哦?……是么?” 李長青道:“各位看凡與柴玉關親近之人,多有一夕暴斃之事,甚至親如父子兄弟,亦不例外,想來他們暴斃原因,必與柴某有關,由此可見此人之兇狡無情,柴玉關自衡山一役中,所得武功秘籍與珍寶無數,‘快活王’正是多財而遍知天下各派的武功,柴玉關既能毒斃親人,背叛師門,甚至連床頭人都可自別人身畔奪來,轉手便毫不吝惜地送給別人,出賣朋友,更算不得一回事了。”他語氣愈說愈憤怒,雙目灼灼發光,厲聲接道:“綜據各點,委實已可判斷,柴玉關與那‘快活王’實是一人。” 眾人思前忖后,再無異議,就連天法大師,亦是微微頷首,合十長嘆道:“此人多欲好奢,來日必將自焚其身。” 李長青道:“大師說得不錯,此人正是因為欲望太多,性喜奢侈,方自做得出這些令人發指之事來,但我等若是等他自焚其身便已太遲了,到那時,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上。” 天法大師合十頷首,長嘆不語。 李長青緩緩接道:“我兄弟今日相請各位前來,便是想請各位同心協力,揭破此人之真相,此人雖是陰猾兇惡,但各位亦是今日江湖中一時之選,合各位之力,實不難為武林除此心腹大患。”他說完了話,大廳中立時一片寂然,人人面色俱是十分沉重,有的垂首深思,有的仰面出神,有的只是皺眉不語。 過了半晌,金不換突然道:“咱們若真將那‘快活王’殺了,他遺下的珍寶,卻不知應該如何發落?” 李長青瞧了他一眼,微微含笑道:“他所遺下之珍寶,大都是無主之物,自當奉贈各位,以作酬謝。” 金不換道:“除此之外,便沒有了么?” 李長青道:“除此之外,敝莊還備有十萬花紅。” 金不換嘻嘻一笑,撫掌道:“如此說來,這倒可研究研究。”取杯一飲而盡,夾了塊肉開懷大嚼。 雄獅喬五冷哼了一聲,道:“果然是見財眼開,名不虛傳,只怕躺到棺材里還要伸出手來。” 金不換咯咯笑道:“過獎過獎,好說好說。” “玉面瑤琴神劍手”一直仰天出神,別人說話他根本未曾聽進,此刻方緩緩道:“此事雖然困難,倒真是揚名天下的良機……”突然一拍桌子,道,“對了,誰若能殺了那‘快活王’,就該贈他武功第一的名頭才是。” 柳玉茹冷冷道:“縱然如此,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頭,只怕也未必能輪到你這位神劍手。” 徐若愚冷笑道:“是么?……嘿嘿!”又自出起神來。 大廳中又復寂然半晌,青城玄都觀主斷虹子突然仰天笑道:“哈哈……可笑可笑,當真可笑。”他口中雖在放聲大笑,但面容仍是冰冰冷冷,笑聲更是冷漠無情,看來哪有半分笑意。 李長青道:“不知道長有何可笑之處?” 斷虹子道:“閣下可是要這些人同心協力?” 李長青道:“不錯。” 斷虹子冷笑道:“閣下請瞧瞧這些英雄好漢,不是一心求名,便是一心貪利,可曾有一人為別人打算?若要這些人同心協力,嘿嘿!比緣木而求魚還要困難得多。” 李長青皺眉而嘆,良久無語。 “巧手蘭心女諸葛”花四姑微笑道:“斷虹道長此話雖也說得有理,但若說此地無人為別人打算,卻也未必見得,不說別人,就說咱們喬五哥,平生急公好義,幾曾為自己打算過?” 斷虹子道:“哼,哼哼。”兩眼一翻,只是冷笑。 花四姑接道:“何況……縱使人人俱都為著自己,但是只要利害關系相同,也未嘗不能同心協力。” 李長青嘆道:“花四姑卓見確是不凡……” 突見五臺天法大師振衣而起,厲聲道:“柴玉關此人,確是人人得而誅之,貧僧亦是義不容辭,但若要貧僧與某些人協力同心,卻是萬萬不能。告辭了。”大袖一拂,便待離座而去。 忽然間,只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隨風傳來,到了莊院前,也未停頓,人馬竟似已筆直闖入莊來。天法大師情不自禁,頓住身形,眾人亦是微微變色,齊地展動身形,廳上一陣輕微的衣袂帶風聲過后,九個人已同時掠到大廳門窗前,輕功身法,雖有高下之分,但相差極是有限。 李長青縱是武功已失十之七八,身法亦不落后,搶先一步,推開門戶,沉聲道:“何方高人,降臨敝莊?” 語聲未了,已有八匹健馬,一陣風似的闖入了廳前院落。八匹高頭大馬,俱是鐵青顏色,在寒風中人立長嘶,顯得極是神駿。馬上人黑衣勁裝,頭戴范陽氈笠,腰系織錦武士巾,外罩青花一只鐘風氅,腿打倒趕千層浪裹腿,腳蹬黑緞搬尖灑鞋,濃黑的眉毛,配著赤紅的面膛,雖然滿身冰雪,但仍是雄赳赳,氣昂昂,絕無半分畏縮之態。 廳中九人是何等目光,一眼望去,就知道這八人自身武功,縱未達到一流高手之境,但來歷亦必不凡。 李長青還未答話,急風響過,冷三已橫身擋在馬前。他身軀雖不高大,但以一身橫擋著八匹健馬,直似全然未將這一群壯漢駿馬放在眼里,冷冷道:“不下馬,就滾!”辭色冰冷,語氣尖銳,對方若未被他駭倒,便該被他激怒,哪知八條大漢端坐在馬上,卻是動也不動,面上既無驚色,亦無怒容,活生生八條大漢,此刻亦似八座泥塑金剛一般。冷三居然也不驚異,面上仍是冰冰冷冷,口中不再說話,左臂突然掄起,一鉤揮出鉤住了馬腿。那匹馬縱是千里良駒,又怎禁得住這一鉤之力,驚嘶一聲,斜斜倒下,冷三跟著一腿飛出,看來明明踢不著馬上騎士,但不知怎的,卻偏偏被他踢著了,馬倒地,馬上人卻被踢得飛了出去。變生突然,冷三動作之快,端的快如閃電。 但另七匹人馬,卻仍然動也不動,直似未聞未見。馬上人不動倒也罷了,連七匹馬都不動彈,竟是令人驚詫,若非受過嚴格已極之訓練,焉能如此? 群豪都不禁悚然為之動容,冷三擊倒了第一匹馬,卻再也不瞧它一眼,身形展動又向第二匹馬掠去。他全身直似有如機械一般,絕無絲毫情感,只要做一件事,便定要做到底,外來無論任何變化,變化無論如何令人驚異,也休想改變他的主意。 突聽李長青沉聲叱道:“且慢!” 冷三一鉤已揮出硬生生頓住,退后三尺,李長青身形已到了他前面,沉聲道:“朋友們是何來歷?到敝莊有何貴干?” 金不換冷冷接口道:“到了仁義莊也敢直闖而入,坐不下馬,朋友們究竟是仗著誰的勢力,敢如此大膽?” 七條大漢還是不答話,門外卻已有了語聲傳了進來,一字字緩緩道:“我愛怎樣就怎樣?誰也管不著。”語氣當真狂妄已極,但語聲卻是嬌滴清脆,宛如黃鶯出谷。 金不換瞇起眼睛道:“乖乖,妙極,是個女娃娃。”轉首向徐若愚一笑,“徐兄,你的機會來了。” 徐若愚板著臉道:“休得取笑。”口中雖如此說話,雙手卻情不自禁,正了正帽子,整了整衣衫,作出瀟灑之態,歪起了臉,眉毛一高一低,斜著眼望去,只見一輛華麗得只有書上才能見到的馬車,被四匹白馬拉了進來,兩條黑衣大漢駕車,兩條錦衣大漢跨著車轅。 李長青微微皺眉,眼見那馬車竟筆直地駛到大廳階前,終于忍不住道:“如此做法,不嫌太張狂了么?” 車中人冷冷道:“你管不著。”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