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折戟消兵歌牧野-《牧野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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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山頭隱隱傳來尖銳的角聲,那是義軍收兵的號角。此時已是日上三竿時分,孟華這才察覺,他們離開原來的防地,約莫也有三四十里之遙了。孟華也怕孤軍深入,便有反被包圍的危險,聽得收兵的號角,只好回去。
他和金碧漪是抄捷徑,走老猿石那條山路回去的。走了約莫十多里山路,忽然聽得遠處似有人聲。
孟華豎起耳朵來聽,只聽得一個人道:“這婆娘兇惡得很,別去招惹她了!”一個說道:“雖然兇惡,卻是長得甚美,她如今受了重傷,咱們不用和她動手,再追一程,我看她就要不支暈倒。搶得這個娘兒回去,豈不妙哉!”另一個道:“你倒想得甚美,再追一程,恐怕又要陷入敵人的埋伏啦!”先頭那個說道:“敵方早已鳴金收兵,最前面的哨兵也不會放哨放到這里來的,再追二三里吧?”
聽得這些人的說話,他們自是便即知道乃是清兵了。金碧漪怒道:“這幾個賊兵真是混賬,才逃得性命,又要強搶民女!”當下立即和孟華趕上前去。
孟華卻是起了疑心,想道:“哈薩克族的婦孺并非向這邊山頭散的,聽清兵的口氣,這個女子似乎還會多少武功,否則他們不至于在她受傷之后還害怕她。”
心念未已,那個女子的聲音也聽得見了。她在叫道:“好,來吧,我拼著這條命不要,但卻要先送你們去見閻王!”呼叫聲與兵器碰擊之聲齊起,聽情形好像是那女子氣極怒極,反而追過去斬殺清兵。
孟華一聽這聲音好熟,驀地省起,大叫“不好!”連忙使出八步趕蟬的輕功,急急跑去援救那個女子。
只見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好像喝醉了酒似的,腳步踉踉蹌蹌,正在和三名軍官惡斗。她穿著一身白色衣裳,衣裳上點點斑斑的鮮血分外奪目,顯然受傷甚是不輕。
這個少女是冷冰兒。
冷冰兒狠咬銀牙,刷的一劍刺出,她自知難耐久戰,生怕傷不了敵人,這一劍用盡了殘余的氣力。正面向她沖來的軍官,給她一劍刺個正著。哪知正因用力太過,劍尖插入敵人肩頭,急切間卻是沒有氣力拔出來了。
另外兩個軍官先是大吃一驚,跟著大喜,“哈,哈,這雌兒不行啦!”他們眼看冷冰兒支持不住,哪里還把同伴的死活放在心上,本來是就要逃跑的,立即改變主意,又回來了。
哪知這一回來,正好是自己走進鬼門關內。
孟華旋風也似的卷來,隨手拾起一塊石頭,三十步開外,把手一揚,先把一名軍官的頭盔打碎。另一名軍官大驚之下,未及回身應戰,說時遲,那時快,孟華已是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劍落,一劍將他殺了。
冷冰兒喝道:“我與你拼啦!”此時她方始拔出寶劍,一腳踢開那個傷在她劍下的軍官,一招“玉女投梭”,竟然朝著孟華的前心刺去。
孟華叫道:“冷姊姊,我是孟華!”
冷冰兒呆了一呆,看清楚了果然真是孟華,忽地眼淚直流,嘶啞著聲音叫道:“孟大哥,我,我對不住你!”
孟華莫名其妙,不覺也呆了一呆,他只道冷冰兒心力交疲,神智已亂,連忙說道:“冷姊姊,你歇一歇。這里已經是咱們的地方了,不用怕啦。漪妹,快來給冷姊姊敷傷。”此時金碧漪亦已到了。
金碧漪掏出了金創藥,正要察看冷冰兒的傷勢,不料冷冰兒一把將她推開,又再向著孟華,重復剛才的話:“孟大哥,我對不住你,你的弟弟,他,他……”
孟華驚詫之極,連忙問道:“我的弟弟也來了么,他怎么樣?”
冷冰兒喘過口氣,說道:“他,他已經給亂兵捉去了。我,我碰上那負心賊子……”
孟華說道:“你是說段劍青這小子?”
冷冰兒道:“不錯,這賊子被我刺了一劍,可惜給他跑了。但炎弟不是給他捉去的……”
金碧漪道:“把他捉去的是什么人?”她知道孟華的弟弟楊炎年紀雖然不過十三四歲,本領已經甚為不弱,料想等閑之輩也捉不了他,于是把諸青崖的形貌描繪給冷冰兒聽,問她可是此人?
冷冰兒道:“我不知道。當時我正在與賊子惡斗,只聽見炎弟的叫聲。”原來她當時也以為楊炎可以對付得了幾個潰逃的亂兵的,故而不以為意,連那幾個亂兵的模樣,都沒留心去看。
金碧漪再問:“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冷冰兒搖了搖頭,頹然說道:“也不知道。我跑了大概有十多里路。”說至此處,聲音已似游絲裊空,斷斷續續,微弱之極。
孟華忙道:“冷姊姊,這不關你的事,你別自咎,養傷要緊。炎弟我們會把他找回來的。”冷冰兒嘴唇微動,似乎還想再說什么,卻已沒有聲音。忽地雙目一閉,垂下了頭,倒在金碧漪懷中。孟華吃了一驚,連忙給她把脈,見她還有脈息,這才放心。
金碧漪道:“她是心力交疲,支持不住,以至昏迷的。傷雖不輕,卻也并非很重。我已經給她服下了小還丹,性命當可無妨。”
孟華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但另一塊石頭仍然壓在他的心上,茫然說道:“我的弟弟被清兵擄去,卻怎么辦?”
金碧漪道:“亂兵四散,而且早已逃出了這個山谷,你一個人有天大的本領,現在也是難以找得著他的了。不過,還好炎弟不是落在段劍青這小子手中。”
孟華道:“那又有什么分別?”
金碧漪道:“大有分別。段劍青知道炎弟的身份,亂兵是不知道的。段劍青不敢回去見崔寶山,這次的事情,可能是他偶然碰上的,和那股亂兵各不相干。他落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敵兵手中,也就有可能只是把他當作普通的俘虜了。”她并非想不到能夠把楊炎捉去的人,定非等閑之輩,但也只能這樣安慰孟華了。
孟華也并非不知道她的用心,但想她說的話也有點道理,假如弟弟真的不是落在段劍青手中,最少敵方不會便即知道他弟弟的身份,用來威脅他的父親。
金碧漪道:“為今之計,你該先回去稟告爹爹,冷姊姊讓我照料。”
事已如斯,孟華也只好如此了。他回到營中,見著了父親,可是卻還沒有機會和父親說話。
孟元超正在羅海的帳幕中主持軍事會議。一方面是清點戰果,一方面是了解敵情,議定今后戰略。
戰場大致已經清理,羅海興高采烈的給大家報告戰果:“這一戰雖然未能盡殲敵人,也可說是大獲全勝了。敵方折損約三萬二千左右,包括被咱們俘虜的七千多人在內。咱們傷亡的弟兄總共不到三千,約為十一與一之比。”
敵軍的動向亦已有探子報來,崔寶山已經會合兩路潰兵,退至一個名叫絕龍嶺的山地穩住陣腳。“清兵正在伐木建營,壘石作堡,看來似乎有在絕龍嶺作負隅頑抗的打算。”那探子說道。
一些零零星星的敵方情況,亦已從俘虜的口供收集了來,有關諸青崖以新任御林軍統領的身份,奉旨來作崔寶山的監軍之事,亦已有俘虜報告了。
羅海說道:“這個姓諸的狗官最為可恨,要不是他來破壞咱們的計劃,崔寶山非全軍覆沒不可!”
桑達兒道:“不過這一仗也已打得崔寶山魂飛魄散了,那諸青崖也給孟大哥殺得幾乎性命不保呢!”
孟華說道:“這都是烏里賽王子的功勞。”烏里賽早已得到大家的贊揚,此時孟華又再提起,倒是令他甚感不好意思,說道:“孟大哥的功勞才是最大呢,要不是他,我哪里還能坐在這里說話。”當下就要把孟華剛才是怎樣惡斗諸青崖的情形說給大家知道。
孟元超卻微笑說道:“評功之事,以后慢慢再說。目前還是商量怎樣對付敵人要緊。華兒,聽說你追崔寶山去的,勇氣雖然可嘉,但孤軍深入,卻是犯兵家之忌,以后除非是奉了將令,不可如此。”孟華應了一個“是”字,孟元超又道:“你何以現在才回來?”
孟華說道:“我找不著崔寶山,是從老猿石那條山路回來的。”
孟元超道:“你見到的那路潰軍情況怎樣?是否前隊狼奔豕突,后隊的隊形則還保持相當整齊?”
孟華將他所見的情形扼要稟報父親,但關于弟弟被擒待救之事卻還不便在這個軍事會議之中提出。
會場中彌漫著大捷的歡樂氣氛,人人都說清軍是釜底游魚,縱然多了一個諸青崖亦已無濟于事。全殲敵人指日可待。
只有孟元超還保持冷靜,說道:“敵人此役雖然大敗,但現有的兵力除了估計他們可能還有些逃亡之外,也還有五萬多人,比起咱們的兵力,他們還稍多一點呢。”
桑達兒引用哈薩克的俗語,笑道:“一百頭烏鴉也打不過一頭兀鷹,兵多打不了仗又有何用?以前他們的兵力比咱們多了幾倍,咱們也不怕他,如今大家都差不多了,還怕他么?滿洲韃子的旗幟是面龍旗,困在‘絕龍嶺’上正是犯了地名,嘿嘿,咱們一鼓作氣,定能把這條孽龍降伏在絕龍嶺上!”說得眾人哈哈大笑。
孟元超卻正容說道:“絕龍嶺的地勢易守難攻,咱們的兵力和武器都比不上敵人,要是攻堅的話,縱然能夠攻下,也必元氣大傷。崔寶山頗通兵法,又有諸青崖相助,不可太過小覷他們。”
羅海說道:“孟大俠的話說得對,輕敵躁進乃是兵家大忌。咱們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就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
桑達兒道:“依孟大俠之見,這一仗應該如何打法?”
孟元超道:“清軍的糧草估計只能支持十天半月,在這半個月內,咱們圍而不攻,待他糧盡兵疲,那時不戰便可屈敵之兵!咱們先派兵搶占鷹愁峽和虎牢崗兩地,令敵人不能流竄,只能困守絕地!在這期間,敵人強攻的話,咱們也只能嚴守。還有,咱們對俘虜必須優待,他們要回家的就讓他們回家,愿意跟咱們的就發還武器,信任他們,讓他們和咱們一起打仗。這樣此消彼長,咱們的兵力也可以占到優勢的。”
眾人聽他計劃周詳,無不心服。既無異議,軍事會議就結束了。會議結束之后,孟華方有空暇向父親稟告弟弟被擒之事。
孟元超沉吟半晌,說道:“目前咱們必須用全力來打這一仗,以防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炎兒的事情,恐怕暫時是不能顧及了。”孟華說道:“我和漪妹到清軍一探如何,碰上好運氣的話,說不定可以把他找回來的。”
孟元超嘆了口氣,說道:“我疼炎兒,就如疼你一般,我豈不想早日找他回來?但我可不能以私廢公!這種冒險的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的,上一次你們和師父、快活張一起去,結果也還是要動用了全部兵力方能把你們接出來呢。如今我們已決定了圍而不攻的打法,我是不能允許你這樣做了!”
孟華說道:“我們不要爹爹派兵接應,萬一有甚不幸,也只是我們二人遭殃!”孟元超搖了搖頭,說道:“你這話,說得不對!”
“怎樣打法,已經決定,你們怎可不顧大局,單獨行動?大仗一打起來,可能有更緊要的任務交托你們,你們又怎能說是單獨行動,就不會連累大家。”孟元超一番訓斥,說得孟華低下了頭,不敢再辯。
圍而不攻的戰略果然有效,半個月過后,從逃出來的俘虜口中獲悉,清軍軍糧早已吃光,戰馬也差不多屠殺盡凈。義軍優待俘虜的做法,則越來越為更多的士兵所知。
但另一方面,諸青崖以監軍的身份,對士兵的監視也越來越嚴了。他有一支私人的軍隊,是從京師帶來的一千名“龍騎兵”,御林軍多半是武官子弟,“龍騎兵”則不講究出身,算是御林軍的旁支,作戰能力比御林軍更強。這一千名龍騎兵就是替他專捉逃兵的。逃兵一被捉回,立即斬首示眾。這樣嚴密監視的結果,逃兵是減少了些。但也還是禁止不了饑餓的士兵舍命逃亡。
敵人的頹勢日益顯著,許多義軍的首領已經沉不住氣,主張便即發動總攻了。但孟元超還是遲遲不肯下這道命令。當許多人為勝利即將來臨而喜形于色的時候,他卻好像有更多的憂慮,白發也一天天的多了。
這一天孟華從前線巡視回來,帶回幾個逃兵,交給管理俘虜的人安置之后,便即去向父親報告敵情。孟元超忽道:“華兒,我現在可以答應你日前的請求了。”
孟華又驚又喜,說道:“爹爹,你是準許我偷入清軍之中去找弟弟了么?”孟元超道:“不是為了你的弟弟。”
孟華問道:“是要我們去刺殺崔寶山么?”孟元超道:“也不是。”孟華道:“那是為了什么?”
孟元超道:“因為我不想和清軍打這最后一仗。”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清軍糧盡兵疲,正是一鼓而下的時機到了,何以爹爹又不想打呢?”
孟元超道:“正因如此,這一仗打下來,清軍必然傷亡慘重。他們雖是清軍,但十九卻是漢人啊!”
孟華這才明白父親近來擔憂的緣故,說道:“爹爹的意思是希望崔寶山不戰而降?”
孟元超道:“不錯。他如今已陷困境,這正是勸降的時機。不過他在諸青崖監視之下,要是沒有外援,恐怕不敢下這決心。”
孟華道:“好,那么我去幫他對付諸青崖。”
孟元超道:“茲事體大,你可不能太過魯莽。如何招降,我已經替你想好了。”
當下把計劃說了出來:“第一步,你要先找著他的親兵隊長崔一倫,這個人那日寧愿自己受傷,也不愿與你們為敵,可知他已經是有了改變,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要‘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那個崔一倫啦。先說服他,那是有極大把握的。然后再由他去勸崔寶山投降。”
孟華領了錦囊妙計,當晚就和金碧漪夜探敵營。
崔寶山正在中宵不寐,繞帳彷徨。
忽地有一個人叫了一聲“大帥”,走進帥帳。崔寶山一看,是他的親兵隊長崔一倫,這才松了口氣,說道:“你怎么失驚無神地撞進來,我還以為是諸青崖呢。有什么事情發生么?”這幾天來,他老是擔憂軍心不穩,已經有如驚弓之鳥了。
崔一倫道:“沒特別的事,不過戰馬都已屠宰凈盡,大帥的坐騎,他們也想宰來吃了。”崔寶山道:“那就讓他們宰吧。”崔一倫道:“但幾萬士兵,明天就只能吃樹皮草根啦,弟兄們叫我來向大帥討個主意,大帥總不能看著幾萬弟兄餓死吧?”
崔寶山極為苦惱說道:“諸青崖來逼我,你們又來逼我,我有什么辦法?”崔一倫道:“諸大人怎么說?”崔寶山道:“他倒是有個絕處求生的辦法,不過,唉——”崔一倫道:“諸大人的辦法如何,大帥可以說給小人知道么?”
崔寶山道:“好,你給我參詳參詳,諸監軍的意思是要我們全軍出擊,拼死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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