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平楚日和憎健翮-《牧野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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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華微笑說道:“我想是非黑白,總可以分辨得清楚的。天山派是武林中的一個正大門派,一定會講道理,何況我還是替他們的少掌門唐加源送東西回去的呢。”
金碧峰道:“噢,原來你曾經碰上唐加源嗎?我在天山的時候,也曾聽得鐘展提及他。他們夫婦下山將近一年,尚未回來,鐘大俠還問我知不知道他的消息呢。你是在什么地方碰上他的?他有沒有親筆書信托你帶給他的父親?”
孟華說道:“我是在瓦納族的一個部落碰上他的。崆峒派的掌門人托他把一件東西帶回去給他父親,他因為還有事羈身,是以又轉托我。不過卻沒書信。”
金碧峰道:“但唐掌門正在閉關,可沒人認識你啊!”
孟華說道:“縱然唐掌門閉關未出,也還有鐘大俠、馮大俠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料想不至于皂白不分,就任由他的門下弟子與我為難的。”
金碧峰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再上天山了。”孟華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你的腿怎么樣。可好了點嗎?”
金碧峰道:“多謝你妙手給我接好斷骨,好得多了。我想走路大概不成問題,不過若要攀登天山的南高峰,當然還不能夠。”
孟華說道:“你回去也要經過許多高山陡坡的。”
金碧峰苦笑道:“我知道。但總不至于像天山南高峰那樣高聳云霄,我慢點兒走,一面走一面養傷,拼著多走一兩個月的時間,料想也不至回不到家。”
孟華說道:“你騎我這匹馬回去吧。”金碧峰怔了一怔,說道:“你只有這匹坐騎,送了給我,你自己怎樣?”
孟華笑道:“我的腿沒傷,可以走得上天山的。但你若是沒有坐騎,路上可是危險得很。”
金碧峰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說道:“我領你的恩惠已經太多,不能再要你的坐騎。”
孟華眉頭一皺,說道:“金大哥,你再這樣說,就是不把我當作朋友了。你又不能施展輕功,要是再碰上成群的野獸,你怎么辦?再說在你回家的路上,還得提防碰上兩個人呢,這兩個人,可能和你為難的。”
金碧峰道:“是什么人?”
孟華道:“一個是勞超伯,另一個似是天竺僧人。”
金碧峰道:“勞超伯我知道,他是大摔碑手的第一高手。那個天竺僧人是什么人?”
孟華說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來歷,但他的本領可比勞超伯還要高強,脾氣又極古怪,碰上了他,可是難纏。”將碰上那個天竺怪僧的遭遇,說給金碧峰知道。
金碧峰道:“啊,他是用紫金缽和青竹杖作武器?”
孟華道:“正是。金兄見聞廣博,可知他的來歷?”
金碧峰沉吟半晌,說道:“家父曾經和我說過,天竺以前有位武學的大宗師,是那爛陀寺的方寺龍葉上人。我的爺爺曾與他談論過武學,對他甚為推崇。聽說龍葉上人有兩個弟子,你碰上那個天竺怪僧可能是其中之一。”
孟華說道:“這個怪和尚嗜武成迷,看來他是為了采取中土的武學之長而來的,你碰上了他,他一定要跟你纏個不休,非得你拜他為師不可。”
金碧峰道:“笑話,我豈能拜他為師?”
孟華笑道:“所以你非得避開他不可。這怪僧輕功極好,但還是跑不過我這匹坐騎的。金大哥,請你別客氣了,就騎上它吧。”金碧峰傷了腿,在這漫長的歸途心里其實也是有點害怕的,不過無可奈何而已,如今孟華盛意拳拳,慨贈良駒,他推辭不掉,也只好接受了。
當下他把天山派在南高峰的所在,如何走法,詳詳細細地說給孟華知道,互道一聲珍重,兩人便分手。
孟華目送金碧峰騎在馬上的背影遠去之后,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有點惶惑。
高興的是:他終于使得金碧峰消除積怨,變成了他的朋友。即使尚有一個江上云對他的敵意還未消除,那也好得多了。
惶惑的是:他從金碧峰口中聽到的消息,著實令他有點莫名其妙。天山派的弟子何以消息那樣靈通?他不過是個初出道的“雛兒”,遠在西域邊陲的天山派這么快就知道他了?雖然他們所知道是不利于他的謠言。
不錯,他曾經在小金川碰見過繆長風,繆長風初時對他有所誤會,但后來他幫忙繆長風擊敗清廷鷹爪之后,繆長風雖然或許仍對他有點懷疑,卻也已消除敵意了。他可以確信繆長風不會造他的謠的。而且那些謠言雖是捕風捉影,多少也有點事實作為“影子”,而這些事實,則是在他碰上繆長風之后發生的。
孟華猜疑不定:“莫非是一個和我有仇的人,跑到天山去講我的壞話,挑撥天山派弟子和我作對?”猜疑不定,心頭不覺蒙上一層陰影。
雖然有點疑慮,弟弟總是要去找的。正因為心有所疑,他更急于去查個水落石出了。“爹爹雖然和天山派的唐掌門和鐘大俠人未見過面,說起爹爹的名字,料想他們也總會知道的。真金不怕洪爐火,我何須害怕奸人誣陷?”于是加快腳步,沖寒冒雪,徑上天山。
天山綿延千里,一望無盡的千萬座山峰,都是白雪皚皚,有如琉璃世界。孟華心想道:“好在碰上了金碧峰,得知天山派所在,否則可不知哪座山峰才是南高峰呢。”
他走了三天,還只是上到半山,山中氣候愈來愈冷,呼吸也有點困難,那是因為高山缺氧氣的緣故。好在還沒有超過登山的“極限”(按:本世紀初的歐洲爬山家認為8000公尺是登山的“極限”,超過這個高度,氧氣稀薄,人的體力就不能支持。喜馬拉雅山高達8882公尺,超過這個“極限”。天山最高峰大約是在7000公尺左右,未超“極限”。不過這個所謂登山極限的說法,近已給打破,1961年,中國的登山隊就曾攀登上喜馬拉雅山的最高處珠穆朗瑪峰)。孟華的內功又甚有根基,過了幾天也習慣了。
山中氣候愈來愈冷,攀登也是越來越感困難。不過高山的奇景卻也是愈來愈多。有好些動物,都是別處見不到的珍禽異獸。小熊貓在雪地上跳躍,活像淘氣的小娃娃。黃嘴的山鴉飛到人的頭上吱吱喳喳的叫,巨大的牦牛像冰河上的大舟,靈巧的小黃羊跑得比風還快……最好的是這些珍禽異獸大約是因為從未見過人類,見人也不知道躲避。
高山上的冰川更是罕見的奇景,山溝里亙古不化的層冰鋪成“河床”,上面覆蓋著每天落下來的積雪。除了夏天之外,冰川是不會流動的。即使是在夏天的烈日之下,也只有上層的積雪溶化。但雖然在并不流動的時候,它從山上斜掛下來也有奔騰流動之勢,縱橫交錯的冰川遍布在雪白的山坡上,蔚藍得像翡翠一般。好像條冰川匯聚處,平地上就好似突然涌起許多寶塔,那是像蔚藍水晶的“冰塔群”,成群結隊的連成一大片,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第五日的黃昏,孟華走了一天,覺得有點疲倦,想找一個巖穴棲身。他沿著一條冰川走去,紫色的晚霞倒映在冰川上,蔚成七彩,奇麗無儔。
孟華細審地形,知道前面一座山峰就是天山派所在之地的南高峰了,心里十分歡喜,想道:“今晚須得好好的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才好爬山,走完這最后一段路程,要是沒有什么意外,明天晚上,就可以見得著我的弟弟了。”
他在兩個冰塔之間,找到了一個可以抵御風雨的藏身處所,正想睡覺,忽然隱隱約約地聽得遠處似有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豎起耳朵來聽,的的確確是人類的呻吟聲音,不是野獸的吼叫。
孟華的倦意登時消失,跳將起來,心里想道:“要是有人給困在冰川之中,我非救他不可!”
心念未已,一陣山風從那邊刮來,孟華凝神細聽,隱隱聽得有個聲音說道:“你別害怕,我的傷并無大礙,歇一會就會好的。”聲音嬌嫩,似乎是個年輕的女子,而且好像是他相識的一個女子的聲音。
孟華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不可能吧?她怎會來到這兒?”可惜山風吹過之后,那個女子說話的聲音又聽不見了。
孟華連忙朝著聲音來處跑去,正想出聲呼喚,突然又聽到另外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這次是男人的聲音。
一個說道:“你聽見沒有,一定是那個丫頭。”另一個道:“那丫頭已經給你老人家打傷,諒她也跑不了。我擔心的只是唐加源的婆娘,要是給她逃了回去,可就糟了。”
先前那個略帶蒼老的聲音說道:“老弟,你不用擔心,那個臭婆娘被我大摔碑手所傷,在冰天雪地之中,諒她活得過今晚,也活不過明天。”
那個年輕人的聲音說道:“就怕她給天山派的弟子發現,不過天這么晚了,天山派的弟子料想也不會出來的。我知道他們的習慣,他們只有早上才出來練功,也不會來這么遠。”
那個老年人笑道:“明天他們只能發現那臭婆娘的尸體了。料想也不至于懷疑到你頭上。”
那年輕人道:“幸好天山派的上下人等對我都是甚為相信,要不然我如何能夠在天山立足?咱們趕快去找那個丫頭吧!”
這兩個人與孟華只隔一個山坳,孟華聽得甚為清楚,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了!
你道這兩人是誰?原來年老的那個是勞超伯,年輕的那個則是段劍青。他們走在孟華的前面,隔著一個山坳,孟華聽得見他們的聲音,還看不見他們。
孟華提一口氣,趕上前去。自從和那個天竺怪僧交手之后,他進一步的參透了張丹楓所傳給他的內功心法,有了深厚的內功作為基礎,輕功也是大為精進了。這一下在雪地上疾馳,當真是踏雪無痕,無聲無跡。饒是勞超伯這樣本領高強的人,竟也沒有發現后面有人追蹤。不過由于雙方距離頗遠,一時之間,孟華也還未能追上他們。
冰川的“上游”有一塊巨大的花崗巖,被一座小山坡的大冰塊支撐著,形狀酷肖一個巨型的磨菇。在這“冰磨菇”中,藏著三個人。
天色早已黑了,但那冰壁有如一面明鏡,那三個人的影子卻是在遠處也可以認得分明。孟華一轉過那個山坳,亦已可以看得見了。
果然是他熟悉的人!孟華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他做夢也想不到這三個人也會到天山,他們能夠逃得過勞超伯的魔掌嗎?
在段劍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聲中,勞超伯已是闖進那個“冰磨菇”了。
躲在“冰蘑菇”中的是一男二女,男的是桑達兒,女的是羅曼娜和冷冰兒。
段劍青正是來追冷冰兒的,冷冰兒已經受了勞超伯一掌之傷。
不過段劍青最主要的目的還不是來找冷冰兒。
冷冰兒剛剛換上了金創藥,已是聽見了段劍青的笑聲。冷冰兒倒不怎樣吃驚,因為她是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了。當下連忙叫羅曼娜和桑達兒躲開:“你們趕快去找天山派的弟子,這兩個惡賊,讓我來對付!”
可是桑達兒卻不愿離開。說時遲,那時快,勞超伯哈哈大笑,已是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桑達兒振臂一揮,一條粗大的麻繩揮成一個圈圈,向勞超伯當頭套下。桑達兒是瓦納族最出色的獵人,這是他的“繩圈捕獸”的絕技,平日用來捕捉野獸,百無失一。
不幸勞超伯要比最兇惡的猛獸還要厲害得多。桑達兒的繩圈只能捕捉野獸,怎能將他奈何?只聽得“咔嚓”一聲,他伸出雙指一挾,登時挾斷了那條長繩。
冷冰兒忍著疼痛,拔劍沖上,只見人影一閃,段劍青已是攔在她的面前,
當的一聲,雙劍相交,冷冰兒退了三步。段劍青笑道:“冷姑娘,天地真是太小了,咱們又碰上了。你想不到吧?如今你要殺我,那是決計不能的了。咱們不如談談一樁交易,如何?”
在他說話的當中,勞超伯挾斷了桑達兒的長繩,舉起手掌,便將劈將下去。段劍青叫道:“別殺他,留活口!”揮袖一拂,又擋住了正在向著桑達兒跑過去的羅曼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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