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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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芽若用來煮或燉,未免失之鮮味,若是洗凈生吃,又尚有青澀之味,便該這般小炒一番,再以雞肉裹上面粉炸得金黃,與之相和,方是美味啊!”
宋諧夾了一箸荻芽香酥雞送入口中,吞下肚之后,仍不掩贊嘆之色。
涼亭之中,兩席對坐,無主客之分,這是招待交情較好的朋友才會有的待遇,能得丞相如此招待,坐在宋諧對面的自然也不會是尋常人。
“這還得多虧長公主命人所制的炒鍋,聽說如今咸陽城甚是風靡,連我家都備上了!”太仆周允搖頭失笑。“如今一日三餐少不了都會有炒菜,倒也習慣了!”
太仆雖然是九卿之中最不重要的一個,不過周允跟宋諧的私交卻很不錯,閑來無事也會互相上門拜訪,只是宋諧身為丞相,事多繁雜,能空出來的時間不多,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周允上門。
宋諧笑道:“這炒菜可不宜多吃,按長公主的說法,是吃多了上火,朝食也得用些粥羮之物才好克化罷!”
周允用竹箸夾起一顆荻芽:“如今這國策之爭,正如這顆荻芽一般,火候恰到好處,可以上盤了。”
宋諧微微一笑:“不再添一把火?”
周允搖搖頭:“過猶不及啊!話說回來,你身為丞相,百官之首,明明知道熊康是儒門弟子,而陛下若采納熊康之言,定然會釀成今日局面,卻不出言阻止,難道就不怕陛下它日回過神來,怪罪于你嗎?”
宋諧嘆道:“我如何沒有勸諫?先前我就對陛下說了,如今時移世易,經過秦朝一代,各門各派的學說大多有所演化,已經不復舊時面貌,別說現在,就連你們法家,在周天子時,不還分了勢、術、法三家嗎?時至今日,分出來的派別只怕更多了罷?不過陛下自覺可以控制局面,我也勸不住,倒不如索性讓陛下看清熊康等人的真面目,也好將這些不合時宜的言論一網打盡!”
旁人聽到宋諧這一席話,興許還會一頭霧水,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周允,心里卻再明白不過。
諸子百家影響深遠,門生學徒自然也遍布天下,縱使經過秦始皇的打擊,也不過是暫時蟄伏,稍有衰落,卻未完全敗亡,如今新朝建立,那些原先潛伏起來的各門弟子,便又希望借著當政者來宣揚自己的學說。
然后事情還要從頭說起。
劉遠之所以會下招賢令,就是因為熊康對他說,為君者當兼聽則明,廣納天下良言,以顯君王之懷。
劉遠深以為然,于是就下了那道后來引起天下震動,掀起無數風波的詔令,又辟爭鳴殿,以作辯學之所。
但是熊康之所以會作出如此建言,主要原因還在于他有另一層鮮為人知的身份。
熊康是儒門弟子。
儒門自從秦始皇時代就受到嚴厲的打擊,秦二世胡亥更加不可能為他們平反,自那時起,儒門弟子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光復門楣,名揚天下。
他們蟄伏了許久,終于碰上這個機會,當然不肯放過,借著在爭鳴殿辯學的機會,儒門弟子摩拳擦掌,打算一展所長,讓儒家徹底取代法家,成為治世之學。
一開始確實進行得很順利,儒門弟子在這些年也學聰明了許多,他們并不一味排斥它派的學問,反而博采眾長,去蕪存菁,將儒學發展得更加完善,從這一點來說,熊康的打算是沒錯的,像重教化,輕刑罰一類的觀點,確實令劉遠頗為贊同,而且欣然采納。
但是他忘了,就像其它學派一樣,儒門里也分了許多派別,有時候同為儒門弟子,彼此的觀點也有截然不同的時候。
別說熊康不是儒門領袖,就算他是,估計也控制不了局勢的發展。
漸漸地,就開始有人把關于君王仁德牽扯到劉遠對父親和嫡母不孝的事情上去,劉遠最恨別人在這件事上對他指手畫腳,當時一聽,直接就惱羞成怒,拂袖離去,事后還將說出這番話的那個儒門弟子痛罵一頓,對儒家的印象自然也就一落千丈。
這下正合了其它門派的士子的意了。
儒家風頭最盛,大家正愁沒機會扳倒他們,他們自己內部協調不好,直接把把柄遞到別人手上,其他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蜂擁而上,把儒家貶得一無是處,順道把自家學說改一改,以便更加適應時代發展需求,尤其是帝王的統治需要和愛好。
譬如說有人批評劉遠不尊父母這件事,法家弟子就反駁道:父慈子孝,父若不慈,做兒女的又如何孝順?萬事萬物源于法,法若得立,諸事大定,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于法,這種情況就應該訂立律法,規定子女虐待父母,當處以大刑,反之若父母待子女不慈,甚至虐待子女,子女成年之后,也可不必贍養孝敬父母云云。
從前秦律里對孝道有很嚴厲的規定:兒女控告父母,奴婢妾室控告主人家,一般都不為罪,父親偷了兒子的財物,這也不算罪,父母如果控告兒女不孝的,要求處以兒女死刑的,也要處以重刑。
這些律法的制定,當年都有身為法家弟子的商鞅與李斯等人的影子在里面,后來新朝建立,劉遠因為自身經歷的緣故,對這條律法怎么看怎么不爽,就要求不要加入乾律里。
結果現在法家弟子為了光大自身,順便打擊別派學說,直接就與時俱進,迎合上意,把律法給改了,直接呈獻給皇帝。
諸如這樣的行為,其它門派的弟子也沒少干。
總而言之,這場被后世稱為“國策之爭”的辯學,開始愈演愈烈,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進行。
這些事情,就連丞相也控制不了。
仔細說來,其實朝中大臣,多數都有諸子百家的影子,比如說周允就繼承了法家里申不害一脈,而宋諧則是名家弟子。
但名家一派到了秦末,就已經逐漸趨于沒落了,宋諧沒有能力力挽狂瀾,也不覺得名家不適應時代發展,任其沉寂下去有什么不好,所以他壓根就不贊成這種辯學之爭。
在他看來,百家爭鳴存在的意義,在于讓諸侯割據時代的諸侯王們選擇最為適合的發展道路,從而出現其中的王者,比如說秦國,采取了法家強國的觀點,果真就從七雄中脫穎而出,成為最后的勝利者。但在天下一統之中,需要的就是統一思想,因為思想的統一有助于政治的統一,這是大一統王朝發展的必然趨勢。
但是劉遠自從立國之后,事事順風順水,難免開始自信心膨脹,他沒有聽取宋諧的勸諫,反而聽從了熊康的話。
宋諧也有些氣性,見勸不動,索性也就不再勸了,既然皇帝不撞南墻不回頭,他就等著皇帝撞了南墻之后再出來收拾殘局,到時候皇帝自然就會明白他的話是多么正確。
現在的情況是,百家爭鳴,那么多學術門派齊聚一堂,大家辯著辯著,難免就離題萬里,加上其中還摻雜了各種政治因素和各派利益的斗法,局面已經開始變得有些混亂起來。
原本的國策之爭變成了學說對學說的攻擊,曾經開宗立派的圣賢們早已作古,而繼承并發展他們學說的后代弟子又良莠不齊,一宗之中還分了好幾個派別,彼此分歧糾葛更不必說。
劉遠被吵得煩不勝煩,又不能出爾反爾取消招賢令,他只能減少去爭鳴殿的次數,免得每次回來都聽得一肚子火,饒是如此,關于各派學說的上書還是源源不斷地呈上來,在劉遠面前不斷秀著存在感,其中又以指責他的言論占了上風,直讓劉遠恨不得讓人將這些竹簡都丟去燒火做飯。
劉遠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想去問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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