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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陛下,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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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令喻老夫人震驚太過,以至她呆愣半晌,連自己眼眶紅了都未曾發現。

    是啊,她也曾遭人質疑,受人非議,也曾因冷情、狠辣、決絕不被家族和世人理解,當時那聲聲質問言猶在耳,于喻家人而言,她一樣是上位者,因而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所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自己和喻家的利益,卻無人懂得她真正的苦心。

    時隔十六年,她以為此生不會有人再懂,甚至連親生兒子都不能真正諒解她,卻在今日,聽見一個陌生人說出這樣的話。

    正如江憑闌所言,她作出那個決定的理由其實很簡單:保護喻衍,使他遠離朝堂,寧肯讓他在邊關風霜里長大,也絕不沾染官場的晦氣。

    所以那一年,她去面見陛下,求他將喻衍以庶民身份發配邊關,著令其一生不得為官為將,且一年只可歸京一次。世人都道那是她的迂回策略,卻不知,她并不對喻衍寄予厚望,她只想他活著,只想他活著。這樣殘忍的決定,是令他逃過陛下血洗的唯一辦法。

    江憑闌刻意在說完那番話后給她留足思考的時間,眼下看見她臉上神色,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心中一喜,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官場不打感情牌,我說這些不過是為殿下不平,您信也好,不信也罷,接下來,請務必聽清楚我的正題。”

    喻老夫人抬起眼,“王妃請講。”

    “旁人或許看不清,但您應該曉得,陛下既然敢在十七年前血洗喻家,便是鐵了心不會將皇位交給殿下的。殿下能活到今日,那不是陛下仁慈,而是他對陛下存有利用價值。分封親王也好,大行冠禮也好,咱們這位擅于使計的陛下,最終要做的,不過是借刀殺人罷了。”

    “我知道,”她似是終于不再冷情,嘆了一口氣道,“弋南這孩子很苦,我知道。”

    江憑闌這下倒不“曉之以情”了,公事公辦道:“殿下歸京,即便他只愿喻家平平靜靜安穩度日,可陛下會怎么想?陛下生性多疑,一旦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便絕不會任其發芽長大,他要將這懷疑扼殺在搖籃里。”

    喻老夫人面上神色一凜,“王妃的意思是……”

    “喻家不能東山再起,喻家眼下唯一的男丁,最后一個兒子,不能活著。”

    “我想到的……”她雙目無神,不住囁嚅,“我早便想到的……壽宴那日過后,我千里傳書給阿衍,令他務必不要與寧王殿下有聯絡……”

    “沒用的,”江憑闌打斷她,“喻家與殿下是否有聯絡來往,對陛下而言一點也不重要,寧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這就是咱們的陛下。血洗喻家那年,喻衍不過三歲孩童,陛下找不到正當理由取他性命,這才遂了你的意,而如今他已長成,也快到了成年的年紀,即便沒有殿下,陛下也不會放過他。”她笑了笑,“依您看,陛下若要除掉令公子,在哪里最好?”

    喻老夫人畢竟是見慣風浪之人,很快便從最初的震驚與痛苦中緩過來,冷靜答:“邊關。一年才歸京一次的人,若死在甫京豈不太巧?”

    “沒錯,”江憑闌肯定道,“喻少爺運氣好,恰逢此時歸京,這才逃過一劫。可歸期畢竟有限,待他再回邊關,可不知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王妃既同老嫗說這些,是想與老嫗做個交易了。”

    “是。我有法子保喻少爺不死,條件是,喻家不能再當縮頭烏龜。”

    她說得直白,喻老夫人卻也不生氣,嘆了一聲答:“我雖是喻家主事,但這喻家卻也并非是我一人做得了主的。”

    “水到自然渠成,您若愿意合作,一切都交由我與殿下來辦。我知您不全信我,即便信了也有所躊躇。的確,這個決定很關鍵,一旦作出,喻家十余年平靜生活可能毀于一旦,成則東山再起,敗則是包括您與令公子在內的幾十口人命。我不會逼您立刻給出答復,您也確實還有考慮的時間和機會,給貴府的謝禮中會有這樁交易里至關重要的一樣東西,您若收下,我便明白了您的意思,反之亦然。”

    她緩緩點頭,想說什么又停住。

    “老夫人還有何疑問,但說無妨。”

    “今日得見王妃風華與智慧,倒令老嫗動容,只是老嫗有兩件事仍不大明白。”

    “老夫人請講。”

    “恕老嫗僭越,這兩問,王妃可以不答。第一,聽聞您本非皇甫人氏,且出身民間,一朝立身于朝,這樣一個身份對于一個女子而言其實足夠了,您何必再以身涉險,干涉皇甫政事?”

    “老夫人想聽怎樣的答案?您想聽我說,我做這些,是出于與殿下伉儷情深嗎?我若那樣講,您或許會更放心我一些?”她笑了笑,“我不否認與殿下的感情,但同樣的,我與殿下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幫殿下等同于幫我自己,我既有這個能力,為何不替殿下分憂?”

    她含笑點頭,并不作答,繼續問:“第二,我兒雖有為將天資,卻因自小缺乏培植,還差得很遠,您為何要將籌碼壓在阿衍身上?”

    “差得很遠?我以為,一點也不遠。”她搖頭,“您認為喻少爺最缺乏什么?權謀,還是官場經驗?沒錯,這些他的確沒有,可權謀是交給我與殿下這樣的人的,他不需要。十六年邊關生涯,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西厥,也沒有人比他更懂得行兵打仗為將之道,更重要的是,我從他身上,看見了喻家人的風骨。”

    “喻家人的風骨……”她一怔,似乎太多太多年,沒有聽見這樣的字眼,如今聽來竟覺陌生至恍如隔世。

    “是,傳承自您與喻老將軍的,喻家人的風骨。當然,也正因這份風骨,他不會輕易為殿下所用,不過,”她笑了笑,“我有這個自信,我既能站在這里,與老夫人您侃侃而談多時,來日也必將與令公子合作愉快。時候不早,老夫人也該回府了。”她提醒道,“您與王妃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其間提及有關喻妃與殿下的生活瑣事,微微動容,因而紅了眼眶,對嗎?”

    喻老夫人也是聰明人,一聽這話立即明白她是給自己找好了說辭與解釋,點頭道:“是極,王妃慢走,恕老嫗年老體弱,不能再相送。”

    江憑闌含笑轉身朝護衛的方向走去,眼睛一瞥似乎看見李乘風那小子在奮筆疾書,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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