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陰謀詭計-《天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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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聞道看著我,道:“統制,我知道你覺得共和軍說的那些更有道理。你不做帝君,做共和軍的統領也是一樣,你肯定是個明君。”
我搖了搖頭,道:“不管我會不會是明君,我以軍隊謀私利,便是給后人做了個極壞的樣子,縱然有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行。這事不許再提,絕無可能。”
曹聞道低低一笑道:“起兵自立為帝是以軍隊謀私利,兵諫難道就不是了嗎?統制,要做就做徹底,楊兄這話我贊成!”
曹聞道和楊易以前一直不太和睦,但這時兩人似乎說到一塊兒去了。我的額頭已盡是冷汗,背后也有寒氣爬過。我本來只想讓他們支持我兵諫。現在在帝都以地軍團實力最強,兵諫很有可能成功,可是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說到這個上去。那些野心家,在開始時何嘗不是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即使在起初這是真話,但后來還是變了。就算我永世不會變,但我一定要堵死以軍隊的力量來實現自己目的的這種路子。可曹聞道的話一語中的,我覺得兵諫可以表明我沒有私心,自立為帝才是有私心,可兩者其實有什么兩樣,都是用武力來實現自己的目的。今天我可以兵諫來強迫帝君放棄決議,明天就有人可以用同樣的理由起兵造反,不論我是否有私心,都是為將來的無恥做了個榜樣。
不,決不允許。我直了直身子,大聲道:“不要說了。從現在起,任何人,包括我在內,如果想要地軍團起兵,不論口號有多么正義,地軍團必不可聽,當視若國賊,立時格殺!”
他們的臉色又是一變。剛才我還要讓他們全部無條件聽我的命令,現在這條命令就像是跟自己作對了。他們怔怔地不說話,我哼了一聲,道:“聽到了嗎?”
“遵命。”
他們同時說了一句。剛說完,曹聞道急道:“那么,統制,你該怎么辦?”
我的頭亂成一團。帝君不再見我,共和軍的議事處已被亂民搗毀。現在共和軍自然不會得到這個消息,但再晚,過一兩天這消息也該傳到五羊城了。我不知道帝君敢任由尊王團胡作非為,到底有什么預防措施,方才熱血上頭,根本顧不得考慮太多,現在倒冷靜下來。我看了他們一眼,道:“大家先坐下來吧。你們說,現在事態已經如此,共和軍聽到變化定會起兵,到底該如何避免?”
他們都坐了下來。廉百策一坐下,便道:“楚將軍,有一件事,甄文侯問過我好幾次你的態度,他應該仍想把你召回麾下。楚將軍,有沒有可能把兵力交給文侯,讓他處理?”
文侯的才能,我們全都清楚。廉百策其實是張龍友安排進來的,他現在有這種提議,顯然已經把立場完全轉到地軍團上來了。我還沒說話,楊易已搖了搖頭,道:“文侯大人如果能控制地軍團,定然能夠扭轉乾坤。但他一旦手上有了權力,便更不可收拾,等如飲鴆止渴。”
我也正是顧慮及此。如果我現在投靠文侯,那么文侯起死回生,固然可以一舉扭轉局勢,但他不是我所能駕馭的人物,演變成的局勢恐怕是我更不愿看到的。我點了點頭,道:“楊兄說得極是。”
陳忠忽道:“其實說來說去,這件事到底本身有沒有人在指使?”
楊易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的臉騰地紅了,道:“楚將軍,尊王團的背后其實是張尚書……”
曹聞道聞聽,猛地站了起來,道:“老廉,你怎么不早說!”
我也有些怒氣,但看著廉百策的樣子,卻又釋然。廉百策作為張龍友派來監視我的人,這些年來他心里一定猶豫困苦之極。現在他終于下定決心背棄張龍友,哪里有時間把他知道的都說出來。我道:“這事是張龍友指使的?”
廉百策道:“末將也不知。但那尊王團的首領受張尚書籠絡,那是肯定的。”
陳忠道:“統制,末將也不知道太多,只是末將覺得既然張尚書早就預謀此事,那么他定然對共和軍的反撲做好準備了。統制,你不想與共和軍交戰,恐怕不行。”
楊易道:“陳兄以為,張尚書其實早就派人乘虛遠征五羊城了?從兵法上說,此舉愚不可及,如果他真有這種心思,根本不必多此一舉地去搗毀議事處。一個議事處又不是什么重鎮,里面也沒什么共和軍的重臣。如果我要偷襲五羊城,第一件事便是留著他們,這樣才可以迷惑共和軍,同時出動奇兵,收到出其不意之效。搗毀議事處,只是打草驚蛇。”
陳忠對兵法并不擅長,楊易說得正是。張龍友最擅長的就是權謀。他的權謀術連文侯都要敗下陣來,肯定會想到這一點,不會走出這等臭棋。錢文義這時沉吟道:“假如搗毀議事處,并不是張尚書的主意呢?”
楊易道:“帝君就算想出這等主意,還要張龍友去辦的。”
錢文義不再說話。但我只覺腦海中閃動了一下,想到一個念頭。我們現在都覺得搗毀共和軍議事處與偷襲共和軍應當是同一件事的兩個步驟,但楊易和錢文義的話卻給了我一個提示,假如搗毀議事處并不是要與共和軍開戰,而是為了提醒共和軍?
能做這一件事的,只有一個人……文侯!
我被這個念頭驚呆了。但把那些事件穿插交錯起來想,唯有這樣想才講得通。顯然,張龍友并沒有完全掌握文侯的耳目,仍然有一部分歸文侯親自掌握。恐怕,尊王團真正聽從的,實際上是文侯!只有這么想,才想得通尊王團為什么要三番兩次來地軍團勞軍,我本來就屬于帝君一方的人,帝君根本不必借助尊王團來籠絡我。
我越想越是悲哀。文侯的確是個不擇手段的人,用張龍友自己的武器擺了他一道,根本不把那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不管是被殺死的共和軍駐帝都人等,還是那些一心以為自己做的是忠君愛國之事的尊王團員,在文侯眼里,同樣等若螻蟻。
我猛地站了起來。他們都被我嚇了一跳,跟著站起來,楊易小心地道:“統制……”
我道:“不要緊。你們在營中嚴陣以待,除了我親自來到,不要接受任何命令,包括帝君和我的手令在內。”
楊易急道:“你要做什么?”
“見文侯大人。”
“楚將軍,真是難得。”
當我到了文侯府,文侯正在伏案寫著一幅字。文侯的書法向來出色,現在有了紙,練習得更多。我看著他,道:“大人,我想知道尊王團是不是聽您的指揮。”
文侯忽地抬起頭,眼里帶著一絲嘲諷,道:“沒想到,你居然只比張龍友晚看出半天,呵呵。不過,他搞的這個尊王團原本就是個松散的組織,我也不能全部控制。”
我沒想到文侯居然直接承認,心里更覺得涼了。假如文侯矢口否認,那就說明他仍在暗中活動,應該有挽回的余地。可現在卻說明他把一切都擺在了臺面上,再無法改變了。我道:“大人,你可曾想過,這樣做雖然將了張龍友一軍,但將立憲徹底破壞了。”
文侯道:“楚將軍,你可知道什么是這世上最難用,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無力的東西嗎?就是民心。所謂民心,當發動起來時威力無比。有時可能只需一句話,他們就會義無反顧,萬丈深淵也會爭先恐后地跳。一旦挑撥起來,也就如一只出籠的怪獸,再不受控制了。”這時他寫完了最后一筆,將筆往筆筒里一扔,抬起頭看著我道:“民心是最容易擺布的。張龍友用這個將我推倒,我認輸,但現在我把這些還給了他。”
我已驚得呆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事實上還有我根本沒想到的內幕。我道:“那么,張龍友讓陛下不干涉尊王團,并不是因為尊王團受他指揮?”
文侯哈哈笑了笑,道:“楚將軍,假如你是姓張的對手,恐怕早就被他大卸八塊了。他真是天縱奇才,把我手中的武器全部奪走了。我用手頭僅剩的這件武器,也是威力最大的武器來與他決一死戰,他也應對得全無破綻。”
我像被凍僵了一般,人無法動彈,話都說不上來。遠遠不只我所猜想的,不是兩個權謀家在指使手下,而是一場用權謀來爭奪民心的對決。得民心者得天下,這話不知聽過多少遍,在這些權謀家手下,民心也只是一件可以隨意玩弄的東西。更讓我震驚的是,我發現即使我自認自己真正以民為本,一切都從民眾的利益出發,還是有可能遭到民心背棄。所以,共和軍盡管說的和做的并不一致,仍然可以獲得很多人支持。同樣,帝國橫征暴斂,一樣沒到天怒人怨的地步。這一切,都是因為民心是可以由著人擺布的,即使你告訴他們太陽從西邊升起,從東邊落下,一樣有很多人不愿看一眼事實,跟著你這樣說。
文侯走到我跟前,輕聲道:“楚休紅,你今天到我這里來,那么我再給你最后一個選擇,你跟我,還是站在那邊?”
他看著我,眼里灼灼有光。我只覺頭暈目眩,囁嚅道:“我……我……”
“實話告訴你,假如你不站在我這一邊,我勝利的可能最多只有兩成;但只要你站過來,我就有七成的把握打垮他們。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力量,楚休紅,我老了,只要你跟隨我,將來的一切都是你的。那時,你想要立下什么法令,建立怎么一個國家,都可以任由你的意思了。”
文侯的話中似有一種魔力,我幾乎就要點頭了。然而,我心里似乎有一個倔強的聲音在怒吼著:“不,不要。”聽從了文侯,也許會真的和他說的一樣,但這豈不是借助軍隊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我剛發過毒誓,決不讓任何人利用軍隊來干涉政局。軍隊,只能用來保護人民,與任何政派無涉。
我重重地搖了搖頭,道:“大人,我不會幫你。”
文侯的眼里一下子極其失望,我甚至看到了他眼神背后隱隱的殺氣。我顧不得一切,道:“大人,末將有一個理想,軍隊不能屬于任何人。軍隊這把利刃,只能以之示外敵,不能用來對付自身。所以請恕我無知,地軍團哪一方都不會幫。”
文侯的眼中又開始發亮:“你是說,帝君要你捉拿我,你也不會從命?”
我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索性直著脖子,道:“不論帝都發生什么事,地軍團只能用來抵抗外敵。即使帝都出現無法控制的騷亂,地軍團也只會幫助維持治安。大人,末將告辭了。”
文侯要爭奪民心,不會動手弒君的。他肯定還能控制一部分禁軍,加上府兵還有一些,帝君沒有地軍團可調,便同樣不會用極端手段。也許,這樣的選擇才是最好的,索性讓他們去爭吧,看誰爭到了民心,我便倒向誰。
我看著天空,不由得微笑起來。來時我茫然不知所措,現在打定了主意,人也鎮定了許多。我現在所做的,豈不同樣是一種權謀?只是這樣做可以免除許多殺戮,讓流血只局限于這些達官貴人之間吧。
只是,第四天我就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這幾天里,尊王團如火如荼地壯大,現在幾乎把整個帝都的居民全都卷起去了。由于文侯的煽動和帝君、張龍友的放任,尊王團幾乎控制了朝政,甚至一些宗室都開始頭上綁條紅布上街,自稱尊王團一員。尊王團發動了整個帝都居民搜捕共和軍的殘黨,現在已經發展到搜捕同情共和的人。僅僅過了幾天,立憲制已沒人提起,甚至有人在茶館里說了一句立憲的事,立刻被尊王團捉去用私刑拷打致死。在人們眼里,共和軍已是一切不幸的根源,賦稅增加是因為共和軍,天災人禍也是因為共和軍。在他們眼里,只要摧毀共和軍,一切都會變得美好無比,人人都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等到了第四天,楊易帶著人驚恐萬狀地來到我的住處告訴我,尊王團已然失控,開始闖入私宅,強行將人帶走,因此他要暫時住到軍中不要出來。我見他面色有異,心知不對,追問之下,楊易終于吞吞吐吐地說,今天出了一件大事,尊王團一大早便開始了一個“清君側”運動。被他們列入要從帝君身側清除的奸臣名單的,有十幾個,我排在最后,而排在最前的則是為立憲奔走最忙的南宮聞禮。
凌晨,十幾個尊王團成員趁天還黑,執械闖入南宮聞禮的宅邸,當場將南宮聞禮刺殺。帝君聞聽南宮聞禮被殺,也吃了一驚,命令執金吾捉拿首要人犯,結果尊王團在皇城下聚集十萬人,迫使帝君宣布南宮聞禮有罪,殺人者有功。也正因為出了這件事,“清君側”運動到現在才殺了三個人。廉百策現在還與尊王團一些首腦人物有聯系,他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與眾人商議,決定先分頭把那份尊王團要除掉的文臣武將名單上的人等先接到地軍團里避難,楊易正是來接我的。
聽到這個消息,我只覺心都凍成了冰。張龍友和文侯以民心的對決,現在已經超出他們的控制范圍了。民心已如出籠的怪物,橫沖直撞,我知道他們兩個當中,肯定要有一個身敗名裂,把一切都輸光。
帝都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混亂之中。而更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件事發生在一個少有的沒有戰爭、和平的年份里。僅僅幾天前,人人都認為一個太平盛世拉開了序幕,可是幕布拉起,才發現那是一個萬劫不復的年代。
二月十七,帝都的混亂到了頂點。幾乎所有帝都居民都上街了,不論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個個都頭纏紅布條,在大街小巷上走著。不時有人高呼著口號,說是誓死保衛帝國,誓死忠于帝君。其間有人打出了橫幅,又提起帝都破圍戰中文侯的功績,歌頌文侯對帝國子民有再生之德。另一些人也打出橫幅,贊揚陛下英明神武,領導了帝都破圍戰。兩派人唇槍舌劍,各說各的。正當要從口頭相爭轉變到動手時,突然有一騎快馬疾馳入宮。
特使來報,水火兩軍團偷襲五羊城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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