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 第一章 路險難兮獨后來-《曾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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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不知道王后打的什么主意,自然不敢亂說話,“兒臣進宮來拜見母后,母后正忙,我看溪邊的景色好,就隨意走走,不想驚擾了父王,求父王恕罪。”
高辛王道:“景色好?
怎么個好法?
回答得好,我就不治你的罪,回答得不好,連帶著少昊治你們一個不敬的罪。”
阿珩含笑說:“這個園子的名字已經把此地景色的好處全道了出來,風平雨細無皺面,浥浥寒漪清客暑。”
高辛王淡淡道:“園子的名字是我取的,既然你喜歡這里,我就帶你四處走走吧。
‘風平雨細’看似簡單,可真正懂的人沒幾個,人心總是不愿意在平處看景。”
阿珩隨在高辛王身側,慢步而行,高辛王指著每處的景致細細說給她聽,一塊石頭,幾叢秋菊都有來歷。
阿珩自幼和仲意親厚,仲意是詩詞歌舞、花鳥蟲魚無有不通,連帶著阿珩也對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了解頗多,后來又學了《百草經注》,對花草可謂精通,和高辛王一路談來,言語切合,令高辛王只覺遇見了知音,心中暗喜。
高辛王突然問:“為什么會病了兩百年?”
這個問題,少昊早給了她現成的答案,可此時,面對著這個溫和得完全不像個帝王的人,阿珩竟然回答不出來。
而沉默的時間越長,阿珩越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甚至連少昊準備的完美說辭都無法再用上,阿珩局促不安,緊張得掌心冒汗。
高辛王看她一直沒有回答,不但沒有介意,反而很是喜歡,微微一笑說:“說來也是可笑,高辛王室注重禮儀,推崇優美雅致的東西,我又是其中的翹楚,從小自負儀容才華,不管是一叢花,還是一個女子,都總是要最美,有時候,連對臣子都會以貌取人,青睞那些容貌出眾、言談雅致的臣子。
所有兒子中,少昊和我長得最相像,他又一出生就沒了母親,我心憐惜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幾乎手把著手教導他一切,可他越長大越陌生,你和他……”高辛王搖搖頭,“并不相配。”
阿珩又是驚,又是怕,全身僵硬,冷汗涔涔而下。
高辛王輕嘆了口氣,眉間有無可排解的悒郁愁思,“可這王室里,又有幾個相配的夫妻呢?
不過是你哄著我,我騙著你,表面上的花團錦簇。”
阿珩這才松了口氣,全身恢復了知覺。
高辛王坐到了溪旁的石頭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總是會突然就覺得很累,提不起力氣。”
指了指對面的石頭,“你也坐吧!”
兩個宮女匆匆而來,面色惶恐地向高辛王請罪,“王后還在等王子妃,奴婢找了好幾圈,不想王子妃和陛下在一起。”
阿珩向高辛王告退,高辛王微微點了下頭,示意讓她離去。
阿珩走了老遠,才敢偷偷回頭,高辛王依舊靜坐在溪旁,與水中的倒影互相凝視。
高辛王后見到阿珩,很是親熱,一直把她留到晚上,命她參加晚宴。
晚宴上王子妃、王姬全到了,借著閨閣中的各種小游戲試探著軒轅妭的真假。
軒轅妭本來就是真的,自然無懼她們的各種試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鬧到深夜,要鎖宮門時,宴席才不得不散。
軒轅妭走出殿門,侍衛駕著車輿而來,笑容滿面。
她有點不解,掀開車簾,看到少昊坐于車內,忙跳上了車輿,“你怎么來了?”
少昊道:“你來了一天,我有點不放心。”
阿珩說:“母后試探了一天,應該已經確信我就是我。
對了,我今天碰到父王了。”
“他可好?”
“父王帶我去看了他養的蘭花,我贊他養得好,他剛開始以為我是敷衍奉承,后來聽我一一道明緣由,看得出他是真開心。
父王和我走了一段路,就有些乏力,我……”阿珩停頓了一下,神色低落,“我覺得心里挺難受,他并不是個壞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比大多數人都好的好人。”
少昊說:“他是富貴風雅的翩翩公子,一直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欣賞書畫歌舞,品談花草蟲魚,以后的生活其實依舊和現在一樣。”
真的會一樣嗎?
希望是吧!阿珩不再說話,少昊也默不作聲。
車輿行到承華殿外,阿珩以為少昊要悄悄趕回湯谷,沒想到少昊對她說:“今晚有貴客來看你,我不方便隨你一塊兒進去,你裝作若無其事地進府,到花房等我。
我會悄悄潛回府中,去花房找你。”
因為阿珩喜歡種植花草,少昊當年拆除屋宇,專門為阿珩建造了花房,看似是寵愛嬌妻的奢侈舉動,其實花房內有諾奈設置的各種機關,可以說是少昊避人耳目、談論要事的密室。
阿珩苦笑,少昊真是被宴龍和高辛王逼得走投無路了,連回自己的府邸都要悄悄潛回,她沒精打采地問:“我在高辛能有什么貴客?”
少昊神秘地一笑,“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阿珩回到屋中,換下宮裝,沐浴后又不慌不忙地吃了點消夜,這才拿起花籃剪刀,說要剪幾朵新鮮的花,放在案頭入睡,于是散步到花房。
花房內的林蔭深處站著一個陌生的姑娘,容貌清秀,溫婉可人,她向阿珩行禮,“奴婢叫泣女,是諾奈將軍的侍女,諾奈將軍正在等候王子妃。”
原來是他!阿珩點點頭,泣女在前方領路,倒比阿珩這個主人更熟悉此地的機關,看來諾奈十分信任她。
泣女看阿珩在暗中打量她,回頭笑道:“王子妃是在奇怪奴婢的名字嗎?
爹爹一直想要個兒子,可家里一共生了九個姐妹,到奴婢時是第十個,爹爹差點想扔掉我,連名字都不給起。
因為吃不飽,日日哭泣,所有人就都叫奴婢泣女。
兩百年前,奴婢受不了家中的虐待逃了出來,就要病死時,幸虧遇到諾奈將軍,這才有了一個安身之處。
因為奴婢是個女子,不引人注意,這些年,奴婢常幫將軍打掩護,來見大殿下。”
阿珩贊道:“諾奈自個兒拔尖出眾,連他的侍女都萬里挑一。”
泣女溫婉一笑,為阿珩拉開了門,“將軍就在里面,奴婢就不進去了。”
屋內坐著的兩人聽到聲音都站了起來,一人正是容貌俊美、風姿飄逸的諾奈,另一人是個姿容普通的女子,看到阿珩,她揭下了臉上的人面蠶面具。
“云桑姐姐!”
阿珩大喜,沖過去一下抱住了云桑。
云桑更是激動,眼中泛起隱隱淚花,“你都不知道我這些年有多難過。”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
云桑緊緊握著阿珩的手,上上下下看著阿珩,笑道:“真是你,我得趕緊給珞迦寫信,讓他不必再愧疚不安,這個傻小子這些年沒少折磨自己。”
阿珩愣了一愣,才明白,“替我問他好。”
又笑問,“姐姐,你怎么來了呢?”
云桑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哼哼唧唧地說:“我在高辛已經住了有一段日子了。”
阿珩看看諾奈,抿著嘴偷笑。
云桑強自鎮定地說:“赤宸那個混賬逼我在紫金頂發誓,不得再干預朝政,否則將來尸骨無存!我留在神農也沒什么事可做,來高辛轉轉有什么問題嗎?”
阿珩忙擺手,“沒問題,沒問題!”
諾奈對阿珩行禮,“今日帶云桑來,一是讓她親眼見見你,好安心;二是來求王子妃一件事情。”
云桑立即說:“我去看看少昊,怎么這么久都沒來。”
說著話,她把人面蠶面具戴回臉上,出了密室。
諾奈請阿珩坐下,對阿珩說:“你別看云桑嘴里罵著赤宸,其實她早就明白赤宸是為她好。
因為炎灷的意外閉關,赤宸沒了阻撓,在他的鐵血手段下,幾十年前神農局勢已穩,可云桑在世上的血緣親人只剩了神農王,王子妃也知道她的性子,做大姐做習慣了,總是事事不放心,事事要操心,忙著為別人考慮,把自己放在最后,我怎么勸,她都不忍心丟下神農王,洪江和珞迦他們又總是會來找云桑幫忙。
無奈下我就去找了赤宸,向他直陳了我對云桑的感情,希望云桑能過安寧的日子。
赤宸真不愧是大丈夫!竟然不惜自己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逼迫云桑在紫金頂發下毒誓再不干預朝政,看似冷血無情,卻是真正為了云桑好,既逼得云桑割舍,又明確告訴珞迦他們云桑已無利用價值,不要再把云桑牽扯進權力斗爭中。”
諾奈笑著長嘆口氣,“云桑這才被我強帶來高辛。”
阿珩道:“強帶?
我看云桑姐姐很樂意呢,只怕已經樂不思歸了!”
諾奈滿面笑意,又對阿珩行禮,“云桑已經同意嫁給我,就麻煩王子妃促成美事。”
“我當然愿意了,可難道你不是更該去求少昊嗎?”
少昊和云桑一前一后走進來,少昊笑道:“這件事情上,你比我更能幫上忙。”
諾奈說:“殿下如今守護湯谷,終年難見陛下一面,如果殿下特意去說,云桑身份又特殊,只怕會引得陛下猜忌亂想。
可王子妃不同,隨時可以入宮。
陛下喜歡詩詞歌賦,喜歡侍養各種奇花異草,若論詩詞歌賦,天下無人能比過仲意,若論對奇花異草的了解,天下無人能及前代神農王。
王子妃是整個天下唯一身兼二者所長的人,兩百多年前,高辛王就對王子妃有好感,連帶著對殿下都好起來。
只要王子妃挑個合適的時機,在陛下面前為我和云桑說幾句話,以陛下多情的性子,只怕立即就會準了。”
“原來是這樣。”
阿珩思量了一會兒,笑道,“前段日子從軒轅回高辛時,我從深山里挖了幾株罕見的蘭花,剛剛栽培得像模像樣了,明后日我就給父王送進宮去。”
諾奈連連行禮,“多謝,多謝。”
少昊笑道:“都是自己人,哪里來的那么多禮數?
等你們成婚之日,夫婦一起好好給阿珩敬幾杯酒就行了。”
云桑滿面羞紅,低頭站在門角,一言不發。
阿珩樂得大笑,一瞥眼,隔著虛掩的門扉,看到門外的泣女立在陰影中,直勾勾地盯著云桑,眼神似嫉似悲,十分復雜。
察覺到阿珩看到了她,她忙強笑著行禮,把門拉緊。
阿珩本就如諾奈所說,精通詩詞歌賦、養花弄草,與高辛王興趣相投,又刻意存了討好之心,不到一個月,高辛王就對阿珩比對女兒還呵護寵愛。
一日,阿珩借著欣賞一幅鴛鴦蝴蝶圖,向高辛王婉轉地表明了諾奈和云桑的情意,講述了他們因為身份差異的苦戀,求高辛王成全。
高辛王聽到男有情、女有意,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大笑著準許了他們的婚事。
阿珩向高辛王叩謝,高辛王笑道:“天公都喜歡讓鴛鴦成對,蝴蝶雙棲,我雖不敢自比天公,可也樂意見到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如果人人都歡樂幸福,世間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紛爭。”
阿珩突然心中有了不安,她幫著少昊毒害這般溫柔多情的高辛王,真的對嗎?
可如果不幫,如今已被逼到懸崖邊上的少昊發動兵變的話,只怕要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阿珩只能告訴自己少昊也不想傷害高辛王,強壓下了心中的不安。
阿珩回府后,立即寫信告訴諾奈和云桑這個好消息。
按照少昊的“絕密計劃”,諾奈被派去邊疆,鎮守在羲和部,一則牽制白虎部,二則以防國內巨變時,引得他國侵犯,所以諾奈和云桑都不在都城中。
在信末,阿珩想了一會兒,又加了一小段話。
泣女與諾奈朝夕相處兩百年,只怕對諾奈早已生情,并不是擔心她會對云桑不利,而是這樣的情勢之下,對兩個女子都不好,希望諾奈留心此事,妥善處理。
諾奈的回信讓阿珩很寬慰,既是為了云桑,也是回報泣女兩百年來的忠心,他會在大婚前安排好泣女的去處。
他打算認泣女為妹,給泣女選一個優秀的夫婿,如果泣女暫時不想出嫁,那么他會送泣女去和母親做伴,直到她找到心儀的兒郎。
諾奈和云桑的婚事正式公布,雖然云桑下嫁諾奈出人意料,可在高辛王和神農王兩位帝王的同意下,一切也變得名正言順。
諾奈親去神農山,與神農王定下了婚期,打算來年春天,百花盛開時,就來迎娶云桑。
歲末時,高辛王病倒,再難處理朝事,只得把政事委托給宴龍代理,朝臣們都以為找到了主心骨。
可在辭舊迎新的朝宴上,高辛王卻又說思兒心切,召回了被貶謫到天之盡頭去看守湯谷的少昊。
少昊回到五神山的當日,高辛王就召見了他,對他殷殷叮囑,父子兩人說了一下午的話。
朝臣們看得十分糊涂,不知道高辛王究竟是什么心思。
其實,這一切不過出于一個帝王的猜忌心。
高辛王是很喜歡宴龍,想在死后傳位于宴龍,可如今他只是病了,不是要死了,當他不得不把一切朝事交給宴龍處理時,又開始擔心宴龍會不會借機把他架空,于是召回了和宴龍不和的少昊,讓少昊牽制宴龍。
可是,他的兩個兒子早已經不是牙牙學語的小孩子,都不肯做棋子,任憑他擺布。
宴龍在高辛王后的支持下,抓住這個機會,全力發展自己的勢力,盡力替換著朝堂內的官員。
少昊則好像因為離開五神山太久,已經和朝中官員陌生、不知道該怎么辦,什么動靜都沒有。
三個多月后,春風吹遍了江南大地,正是高辛最美麗的季節,到處煙雨蒙蒙,鮮花芳美,鶯啼燕舞。
高辛王收到一株進貢的美人桃,實在是歡喜,就像是小孩子得了心愛的玩意忍不住要和小伙伴們炫耀,立即打發侍者去叫了阿珩進宮,指著庭院中的桃花讓阿珩看。
阿珩不確定地說:“這是復瓣桃花,花色又作粉紅色,可是碧桃?”
高辛王大笑,依著白底寶藍紋綾軟枕,娓娓道來:“你只看到它是稀罕的復瓣,又恰好是粉色,就判斷它是碧桃,大錯特錯。
復瓣桃花雖然罕見,可也分了十來種,花色有白色、紅色、紅白相間、白地紅點與粉紅諸色,花朵大小也各異,根據顏色不同,花型不同,有鴛鴦桃、壽星桃、日月桃、瑞仙桃、美人桃……”
高辛王正說得高興,少昊緩步而進,高辛王意外地笑道:“怎么沒有通傳,你就進來了?
既然來了,就一起看看這株稀罕的桃樹。”
少昊跪下磕頭,將一份奏章呈給高辛王,里面羅列著宴龍這段日子以來的所作所為,最為嚴重的是他竟然替換了掖守宮廷的侍衛,這是歷來帝王大忌。
高辛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怒著高聲呼喝,想命侍從立即去傳召宴龍,可叫了半晌,仍然沒有一個侍從進來。
高辛王察覺不對,怒盯著少昊,“侍衛呢?
你想干什么?”
少昊奏道:“兒臣已經遵照父王的吩咐,代父王擬好旨意。
宴龍勾結王后意圖不軌,共有罪證一百一十條,鐵證如山,父王已經決定幽禁宴龍,廢除王后。”
高辛王面色煞白,目光猶如刀刃,“我的決定?”
“是的,父王的決定!”
少昊平靜地回答,眉目堅毅,高辛王眼內刀刃的鋒芒全碎裂在了少昊的巍峨山勢前。
高辛王不甘心地怒叫,可是不管他聲音多大,都沒有一個侍衛進來。
高辛王明白了,少昊已經控制了整座宮殿。
他盯著少昊,少昊沉默地看著他。
一室沉寂,靜得似乎能聽到每個人內心掙扎的喘息聲。
良久后,高辛王的目光慢慢地從少昊身上移向阿珩,阿珩不敢與他對視,低下了頭,高辛王輕聲問:“你可知道?”
阿珩不能回答,少昊代她答道:“她不知道。”
高辛王點點頭,竟然笑了,“那就好,不算辜負了這一樹桃花。”
少昊把空白的帛文放在高辛王面前,“請父王下旨。”
高辛王提起筆,一揮而就,宣布廢除王后,幽禁宴龍。
高辛王寫完,連筆帶帛文砸到少昊臉上,“拿去吧!”
筆上的墨汁還未干,甩得少昊臉上身上都是墨痕,少昊默默地擦干凈臉上的墨汁,一聲不吭地撿起帛文,遞給了守在簾外的將軍。
一隊侍衛走了進來,都是陌生的面孔。
少昊對高辛王說:“為了讓父王更好地休養,請父王移居琪園。”
高辛王氣得身子都在顫抖,“你就這么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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