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此生此夜不長好-《曾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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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珩只能靜靜地坐著,同樣的夜色,可在百黎卻多了幾分安詳,幾分輕松,不一會兒,她的眼皮子越來越沉。
這幾日她先是趕著去參加四哥的婚禮,又趕著去虞淵奪河圖洛書,一直精神緊繃,沒有好好休息,此時一放松,困意上來,靠著石壁就睡著了。
巫師們清晨起來,正要打掃祭臺,看到祭臺上竟然有人。
一個衣衫襤褸的紅袍男子身體呈大字形仰躺在祭臺中央,雖然在沉沉而睡,可連睡相都透著一股子張狂,在他身旁不遠處,一個青衫少女縮靠著石壁,唇角帶著一點笑意,也正睡得香甜。
大巫師忙去叫巫王。
巫王拄著拐杖過來看了一眼,笑瞇瞇地對大家揮手,讓大家都安靜地離開。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等睜開眼睛時,阿珩發現自己身上搭著條獸皮毯子,而赤宸已經不知去向,她猛地跳了起來,“赤宸!”
赤宸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干什么?”
阿珩探頭去看,發現赤宸和巫王正坐在桃花樹下曬太陽。
他下身穿了一條只到小腿的黑色寬腳褲,上身打著赤膊,肌膚被曬成了健康的棕褐色。
阿珩一邊走下祭臺,一邊看了看太陽,竟然已經偏西,不禁皺眉,暗暗埋怨自己睡得太久。
赤宸伸了個懶腰,拿腔拿調地說:“哎呀,都已經快過了一天,連河圖洛書藏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珩看不得他這個樣子,一腳踹到他的竹椅上,把他踹翻在地,踹完了才想起赤宸就是百黎人的神,這樣的動作落在巫王眼里簡直是褻瀆百黎,這老頭可是神族都敬讓三分的毒王,忙又對巫王討好地笑。
巫王呵呵地笑著,佝僂著腰站起,對趴在地上的赤宸說:“今兒晚上是桃花節,你們既然湊巧來了,可別忘記去看看熱鬧。”
阿珩看巫王走了,坐到他坐過的搖椅上,一邊搖著,一邊盯著赤宸琢磨,他把河圖洛書藏到了哪里?
赤宸騰身躍回搖椅上,看阿珩一直盯著他。
他眼中冷光內蘊,似笑非笑地道:“你若想知道,就過來摸一摸,摸遍我的全身不就知道了?”
“呸!”
阿珩臉有些燙,瞪了他一眼,別過了頭。
陽光隔著桃花蔭曬下,溫暖卻不灼燙,讓身子懶洋洋的舒服,好似骨頭都要融化了。
祭臺一側是連綿起伏的大山,另一側是筆直的懸崖,此時懸崖上開滿各色野花,燦若五色錦緞,一道白練般的瀑布從崖上落下,飛濺在石頭上,激蕩起一團又一團的水霧。
日光映照下,彌漫的霧氣中有半道七彩霓虹,斜跨在潔白的祭臺上空。
瀑布的水流入深潭后,沿著白色鵝卵石砌成的水道,繞著祭臺蜿蜒而過,水面上點點落花,時不時有魚兒追著花蕊跳出水面,一個擺尾,啪一聲又落回溪水,飛濺起點點銀光。
阿珩看得出神,不知不覺中忘記了河圖洛書,發梢肩頭落滿了桃花瓣都不自知。
赤宸側頭看著她,眼中的冷厲漸漸淡了,透出了溫柔。
他們倆就這么一個癡看著山野景致的變幻,一個凝視著另一個,凝固成了一副幽靜安寧的山居圖。
直到日頭落山,倦鳥歸林,一群山鳥從他們頭頂掠過,阿珩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的眼神一沉,抿了抿唇角,透出堅韌,赤宸的眼神冷了下來,趕在她轉頭前轉過了頭。
阿珩側頭時,看到赤宸含著一抹冷笑,眺望著遠處山坡上的桃林。
巫王派人來叫他們吃飯,赤宸站起來,徑自走了,“我晚上要去過桃花節,你如果還記得自己承諾過什么,可以來看看。”
阿珩坐在搖椅上沒有動,只是看著頭頂的桃花。
前年的今日,是她最需要赤宸時,她不惜暗算大哥,逃出朝云峰,在桃花樹下等了赤宸一個晚上,赤宸卻失約未到。
如果那天他到了,如今他們會在哪里?
去年的今日,她苦苦籌謀一年,對高辛王借口要教導婦人養蠶,溜到百黎,等了赤宸半夜,可是,桃花樹下,她等來的是一襲絕情的紅袍。
今年的今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相信桃花樹下、不見不散的諾言。
和往年一樣,沒有祭臺,沒有巫師,更沒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和滿山滿坡盛開的鮮花,無數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鮮花中唱歌跳舞。
傳說幾萬年前,在特定的日子,各族的男男女女可以相見私會,自定嫁娶,可慢慢地這個習俗就消失了,百黎族卻仍保留著上古風俗,男歡女愛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禮做證,只需要男兒歡喜女兒愛。
哥哥妹妹只要對了意,那么就可以立即結成對。
背時哥哥不是人
把我哄進刺芭林
扯起一個掃堂腿
不管地下平不平
少女嬌俏地申述著對往日情事的不滿,眾人哄堂大笑,嘲笑地看著女子的情哥哥。
男子急得抓耳撓腮,拼命想歌詞,好唱回去。
阿珩聽到歌詞,羞歸羞,可又覺得好笑,忍不住和大家一塊笑。
她拎著一龍竹筒的酒嘎,一邊聽著對歌,一邊慢慢喝著。
山歌聲一來一回,有的妹妹已經刁難夠了情哥哥,收下了情哥哥相贈的桃花,別在鬢邊。
大荒人用桃花形容男女之情估計也就是來自這個古老的習俗。
阿珩摘下頭上的駐顏花,一朵嬌艷欲滴的桃花,是整個山谷中最美的一朵桃花。
她忽地想,會不會當年赤宸相贈駐顏花并不是因為它是神器?
在他眼中,它只是一朵美麗的桃花。
阿珩柔腸百轉,默默凝視著駐顏花。
突然,山谷中響起了難以描繪的歌聲,把所有的歌聲都壓了下去。
那歌聲洪亮不羈,粗獷豪放,像是猛虎下山,澎湃著最野性的力量,可又深情真摯,悲傷纏綿,像是山澗松濤,溫柔地召喚著遠去的女蘿歸來。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眼剜去
讓我血濺你衣
似枝頭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掏去
讓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所有人都停住了歌舞,四處找尋著唱歌的人。
赤宸一邊唱著山歌,一邊一步步走了過來,百黎族的少女們只覺得從未見過這么出眾的兒郎,他的身板比那懸崖上的青杠樹更挺拔,他的眼睛比那高空的蒼鷹更銳利,他的氣勢比百黎最高的山更威嚴,他的歌聲卻比百黎最深的水更深情。
哦也羅依喲
請將我的心掏去
讓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赤宸一襲鮮艷的紅袍,從人群中穿過,站在了阿珩的面前。
他身上的紅袍是阿珩為他所織。
阿珩的怨惱淡了,心底透出一點甜意,看來他后來還是趕到了桃花樹下,終究沒舍得把衣袍扔掉。
赤宸的聲音漸漸低沉,反反復復地吟唱著:“哦也羅依喲,請將我的眼剜去,只要能讓你眼中有我。
哦也羅依喲,請將我的心掏去,只要能讓你心中有我……”
他的眼睛中全是求而不得的相思苦,無處宣泄,無處傾訴,只能化作歌聲,反復吟哦。
赤宸取過阿珩手中的駐顏花,變作了一個桃花環,雙手舉起,如捧王冠一般捧到阿珩面前,“這不是王冠,如果你想要的是王冠,我會為你打下一座王冠,絕不會比少昊給你的差。”
阿珩眼中有了淚意,米朵拽阿珩的袖子,低聲說:“收下,收下。”
阿珩卻站了起來,低著頭繞過赤宸,走向前方。
赤宸眼中灼燙熾熱的光芒一點點黯淡,剛想把花環扔掉,突然聽到背后傳來輕輕的歌聲。
山中有棵樹喲
樹邊有枝藤喲
藤兒彎彎纏著樹
藤纏樹來樹纏藤喲
赤宸不太敢相信地回頭,看到阿珩站在篝火邊,臉色緋紅,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可她的的確確按照百黎族的風俗,在用山歌當眾表達對赤宸的情意。
日日夜夜兩相伴喲
朝朝暮暮兩相纏喲
藤生樹死纏到死
藤死樹生死也纏喲
風風雨雨兩相伴喲
生生死死兩相纏喲
藤生樹死纏到死
藤死樹生死也纏喲
赤宸看著阿珩,神情復雜。
八年前,他們許下了桃花之約,約定年年桃花盛開時,樹下相逢。
每次相逢時,他都或求或哄或騙地讓她給他唱情歌,她卻總是害羞地拒絕,笑嗔他太狡詐,因為按照百黎赤裸熱烈的風俗,男子唱情歌是求歡,女子如果用歌聲回應,就表明她愿意和他歡好。
她從沒有對他唱過情歌,今年,她竟然當眾向他唱了情歌。
金丹推赤宸,“我說小兄弟,你怎么光傻站著啊?”
赤宸這才好似反應過來,快步走到阿珩面前,要把花環戴到阿珩頭上,阿珩側頭避開,“我不需要王冠,我只要一朵代表你心意的桃花。”
赤宸把像王冠一樣的花環變回了駐顏花,插到阿珩髻邊。
大家不認識赤宸,卻知道這個羞澀的女子就是救治了無數百黎人的巫女西陵珩,看到敬愛的巫女找到了意中人,都喜悅地歡呼。
赤宸牽著阿珩的手,仍不確信地輕聲問:“阿珩,你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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