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辜負當年林下意-《曾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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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宸輕彈了下手指,綁住西陵珩手腕的植物從翠綠的嫩葉中抽出一個個潔白的花骨朵,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白花,發出幽幽清香,催她入眠。
西陵珩在花香中沉睡了過去。
西陵珩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榻上,在一個白璧鎏金玉輦中。
她雖然知道赤宸肯定下過禁制,還是收斂了氣息后,才悄悄掀開車簾,向外面看。
大部分的部族已經由宮女送著下山了,只有三大神族由王母親自相送,此時正站在大殿前話別。
王母和神農族、高辛族、軒轅族一一道別后,眾神正要啟程,天空中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就好似有人敲門,驚破了玉山的平靜。
王母臉上的笑容斂去,已經幾千年,沒有神、更沒有妖敢未經邀請上門了,“是誰擅闖玉山禁地?”
王母威嚴的聲音直入云霄,在天空中如春雷般一波又一波地轟鳴出去,震得整個天地都好似在顫動。
各族的侍者們不堪忍受,捂著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大家這才真正理解了玉山的可怕。
“晚輩高辛少昊,冒昧求見玉山王母。”
鳳鳴一般清朗的聲音,若微風吹流云,細雨打新荷,自然而然,無聲而來,看似平和得了無痕跡,卻讓所有滾在地上的侍者都覺得心頭一緩,痛苦盡去。
一千九百年前,少昊獨自逼退神農十萬大軍,功成后卻拂衣而去,不居功、不自傲,由于年代久遠,人族一知半解,神族卻仍一清二楚,沒有不知道少昊的。
“少昊”二字充滿了魔力,為了一睹他的風采,連已經在半山腰的車輿都停止了前進,整個玉山都為他而寧靜。
王母的聲音柔和了一點,“玉山不理紅塵紛擾,不知你有何事?”
“晚輩的未婚妻軒轅妭被幽禁在玉山,晚輩特為她而來。”
高辛和軒轅,兩大姓氏連在一起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玉山上猶如油鍋炸開,所有神族都在竊竊私語。
王母皺了皺眉,說:“請進。”
“多謝。”
西陵珩緊緊地抓著窗子,指節都發白了,整個身子趴在車窗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空中。
恰是旭日初升,玉山四周云蒸霞蔚,彩光瀲滟,一個白衣男子腳踩黑色的玄鳥,從漫天璀璨的華光中穿云破日而來,落在了大殿前的玉石臺階下。
白玉輦道兩側遍植桃樹,花開鮮艷,落英繽紛。
玄鳥翅膀帶起的大風卷起了地上厚厚一層的桃花瓣,合著漫天的落英,在流金朝陽中,一天一地的緋紅,亂了人眼,而那襲頎長的白影踩著玉階,冉冉而上,宛然自若,風流天成。
他走上了臺階,輕輕站定,漫天芳菲在他身后緩緩落下,歸于寂靜。
天光隱約流離,襲人眼睛,他的面容難以看清,只一襲白衣隨風輕動。
他朝著王母徐徐而來,行走間衣袂翻飛,儀態出塵,微笑的視線掃過了眾神,好似誰都沒有看,卻好似給誰都打了個招呼。
王母凝望著少昊,暗暗驚訝。
世人常說看山要去北方,賞水要去南方,北山南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可眼前的男子既像那風雪連天的北地山,郁懷蒼冷,冷峻奇漠,又像那煙雨迷蒙的江南水,溫潤細致,儒雅風流,這世間竟有男子能并具山水豐神。
少昊停在王母面前,執晚輩禮節,“晚輩今日來,是想帶未婚妻軒轅妭下山。”
王母壓下心頭的震驚,冷笑起來,“你應該很清楚我為何幽禁她,你想帶她走,六十年后來。”
“軒轅妭的確有錯,不該冒犯玉山威嚴,可她也許只是一時貪玩,夜游瑤池,不幸碰上此事。
請問王母可曾搜到贓物,證明軒轅妭就是偷寶的賊子?
如若不能,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時,玉山竟然幽禁無辜的軒轅妭一百二十年,玉山的威名難免因此而受損!”
少昊語氣緩和,卻詞鋒犀利,句句擊打到要害,王母一時語滯,少昊未等她發作,又是恭敬的一禮,“不管怎么說,都是軒轅妭冒犯玉山在前,王母罰她有因。
晚輩今日是來向王母請罪,我與軒轅妭雖未成婚,可夫妻同體,她的錯就是我的錯;我身為男兒,卻未盡照顧妻子之責,令她受苦,錯加一等。”
王母被他一番言辭說得暈頭轉向,氣極反笑,“哦?
那你是要我懲罰你了?”
“晚輩有兩個提議。”
“講。”
“請囚禁晚輩,讓我為軒轅妭分擔三十年。”
“還有個提議呢?”
“請王母當即釋放軒轅妭,若將來證明寶物確是她所拿,我承諾歸還寶物,并且為玉山無條件做一件事情,作為補償。”
所有聽到這番話的神族都暗暗驚訝,不管王母丟失的寶物多么珍貴,高辛少昊的這個承諾都足矣,更何況證據不足,已經懲罰了六十年,少昊又如此懇切,如果王母還不肯放軒轅妭的確有些不對了。
王母面上仍寒氣籠罩,“如果這兩個提議,我都不喜歡呢?”
少昊微微一笑,“那我只能留在玉山上一直陪著軒轅妭,直到她能下山。”
這個少昊句句滿是恭敬,卻逼得王母沒有選擇,如果她不配合,反倒顯得她不講情理。
王母氣得袖中的手都在抖,世人皆知玉山之上無男子,若換成別的神族高手,她早把他打下山了,可眼前的男子是高辛少昊——驚鴻一現卻名震千年的高辛少昊,她根本沒有自信出手。
王母把目光投向了遠處,默默地思量著,少昊也不著急,靜靜等候。
幾瞬后,王母心中的計較才定,面上柔和了,笑著說:“你說的話的確有點道理,軒轅妭若只是無心冒犯,六十年的幽禁足以懲戒她了,如果她不是無心冒犯,那么我以后再找你。”
王母對身后的侍女吩咐,“去請軒轅妭,告訴她可以離開玉山了,讓她帶著行李一塊過來。”
少昊笑著行禮,“多謝王母。”
西陵珩呆在玉車內,天大的事情竟然被少昊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她必須趕在王母發現她失蹤前主動出去。
她下意識地看向那襲紅衣,不想赤宸正定定地盯著她,他的目光兇狠冰冷,眼中充滿了震驚、質疑、憤怒,甚至帶著一點點期盼,似乎在盼著她告訴他,她不是軒轅妭,她只是西陵珩。
西陵珩不知為何,心居然在隱隱地抽痛,她想解釋,可最終卻只是嘴唇無力地翕合了幾下,抱歉地深深低下了頭。
她伸手去挑開簾子,啪嗒一下,簾子被一條綠色的藤蔓合上,藤條纏住了她的手,她想要推開它,它卻用力地纏住她的手,不肯讓她出去。
可是她必須趕在侍女回來前出去,她一邊用力地想要抽手,一邊抬頭看向赤宸。
赤宸臉色蒼白,身子僵硬,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西陵珩緊緊地咬著唇,用力地抽著手,藤蔓卻是越纏越緊,眼看著時間在一點點流逝,西陵珩一咬牙,揮掌為刀,砍斷了藤蔓,躍下玉璧車,走向少昊。
少昊看到她,微微而笑,一邊快步而來,一邊輕聲說:“阿珩,我是少昊。”
明明見到這般出眾的少昊很歡喜,可是那藤蔓卻似乎纏繞進了她心里,一呼一吸間,勒得心隱隱作痛。
阿珩匆匆對少昊說:“我們下山吧!”
“好。”
少昊很干脆,向阿珩伸出手,她遲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
他拉著阿珩跳上玄鳥,玄鳥立即騰空而起,少昊站在半空,對王母行禮,“多謝王母成全,晚輩告辭。”
玄鳥展翅遠去,阿珩回頭望去,桃花樹下,落英繽紛,赤宸一動不動地站著,仰頭盯著她,唇角緊抿,眼神冷厲。
鳥兒越去越遠,那襲紅衣卻依舊凝固在那里,鮮紅得灼痛了她的眼睛。
希望赤宸能明白她的苦心,不要怨恨她,可不明白又如何?
也許他們本就不該再有牽連,畢竟她的真名叫軒轅妭。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珩才想起身旁站著她的未婚夫婿高辛少昊。
她不敢抬頭,只看到他的一角白袍隨風獵獵而動,動得她心慌意亂。
自從懂事,她就想過無數回那個少昊是什么樣子,四哥總笑著寬慰她,天下的男兒都會在少昊面前自慚形穢。
她總覺得是四哥夸大其詞,如今,她才真正明白,四哥一點都沒夸張。
阿珩不說話,少昊也不吭聲。
長久的沉默令她覺得尷尬,阿珩想是否應該對他說一聲“謝謝”,鼓起勇氣抬頭,入目是一張煞白的臉,未等她開口,少昊的身子直挺挺地向下栽去,玄鳥一聲尖銳的哀鳴,急速下降去救主人,阿珩立即運足靈力,無數蠶絲從她衣上飛出,在半空系住了少昊。
玄鳥帶著他們停在一處不知名的山澗中,阿珩隨手一揮,將一塊大石削平整,權作床榻,把少昊放到上面。
少昊脈息紊亂,顯然剛受過傷,阿珩只能盡力將自己的靈力緩緩送入他體內,為他調理脈息。
傍晚時分,少昊的脈息才穩定下來。
阿珩長吐了口氣,擦著額頭的汗珠。
難怪她剛才說走,少昊立即就走,原來他怕王母看出他身上有傷。
可天下誰有這本事能傷到少昊?
阿珩一邊納悶著,一邊雙手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細細打量著少昊。
少昊面容端雅,一對眉毛卻峻峭嶙峋,像北方的萬仞高山,孤冷佇立,寒肅蒼沉。
阿珩好奇,他的眼睛是要什么樣,才能壓住這巍峨山勢?
正想著,少昊睜開了眼睛,兩泓明波靜川,深不見底,宛若南方的千里水波,有云樹沙鷗的逍遙、煙霞簫鼓的散漫、翠羽紅袖的溫柔,萬仞的山勢都在千里的水波中淡淡化開了。
阿珩被少昊撞個正著,臉兒剎那就滾燙,急急轉過了頭。
少昊不提自己的傷勢,反倒問她:“嚇著你了嗎?”
西陵珩低聲說:“沒有。”
“我隨你哥哥們叫你阿珩,可好?”
“嗯。”
阿珩頓了一頓,問,“誰傷的你?”
少昊坐起來,“青陽。”
“什么?
我大哥?”
阿珩驚訝地看少昊。
少昊苦笑,“你大哥和我打賭,誰輸了就來把你帶出玉山。”
阿珩心里滋味古怪,原來英雄救美并非為紅顏。
而他竟然連誤會的機會都不給她,就這么急急地撇清了一切。
“你被幽禁在玉山這么多年,有沒有怨過你大哥對你不聞不問?”
阿珩不吭聲,她心里的確腹誹過無數次大哥了。
“王母囚禁你后,你母后勃然大怒,寫信給你父王,說如果他不派屬下去接回你,她就親自上玉山要你,后來青陽解釋清楚緣由,承諾六十年后一定讓你出來,才平息了你母后的怒火。”
阿珩眼眶有些發酸,她一直覺得母親古板嚴肅,不想竟然這樣縱容她。
少昊微笑著說:“青陽想把你留在玉山六十年,倒不是怕王母,而是你上次受的傷非常重,歸墟的水靈只保住了你的命,卻沒有真正治好你的傷,本來我和青陽還在四處搜尋靈丹妙藥,沒想到機緣湊巧,王母竟然要幽禁你,青陽就決定順水推舟。
玉山是上古圣地,靈氣尤其適合女子,山上又有千年蟠桃,萬年玉髓,正好把你的身體調理好。”
原來如此!這大概也是赤宸為什么六十年后才來救她出玉山的原因,她心下滋味十分復雜,怔怔難言。
少昊笑道:“若不是這個原因,你四哥早就不干了。
仲意性子雖然溫和,可最是護短,即使青陽不出手,他也會自行想辦法,還不知道要折騰出什么來。”
阿珩忍不住嘴角透出甜甜的笑意,“四哥一向好脾氣,從不闖禍,他可鬧不出大事來。”
少昊笑著搖頭,“你是沒見過仲意發脾氣。”
“你見過?
為什么發脾氣?”
西陵珩十分詫異。
少昊輕描淡寫地說:“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說。”
阿珩問:“我大哥在哪里?”
少昊笑得云淡風輕,“他把我傷成這樣,我能讓他好過?
他比我傷得更重,連駕馭坐騎都困難,又不敢讓你父王察覺,借著看你母后的名義逃回軒轅山去養傷了。”
阿珩說:“你傷成這樣,白日還敢那樣對王母說話?”
少昊眼中有一絲狡黠,“兵不厭詐,這不是訛她嗎!她若真動手,我就立即跑,反正她不能下玉山,拿我沒轍!”
阿珩愣了一愣,大笑起來。
鼎鼎大名的少昊竟是這個樣子!
笑聲中,一直縈繞在他們之間的尷尬消散了幾分。
正是人間六月的夜晚,黛黑的天空上星羅棋布,一閃一滅間猶如頑童在捉迷藏,山谷中開著不知名的野花,黃黃藍藍,顏色錯雜,樹林間時不時傳來一兩聲夜梟的凄厲鳴叫,令夜色充滿了荒野的不安,晚風中有草木的清香,吹得人十分舒服。
少昊站了起來,剛想說應該離去了,阿珩仰頭看著他,輕聲請求:“我們坐一會兒再走,好嗎?
我已經六十年沒看過這樣的景致了。”
少昊沒說話,卻坐了下來,拿出一葫蘆酒,一邊看著滿天星辰,一邊喝著酒。
阿珩鼻子輕輕抽了抽,閉著眼睛說:“這是滇邑的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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