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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當時心事偷相許-《南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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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平號換新東家的報道在報紙上被大肆報道了好幾天,生怕南舟看不見一樣。

    南舟連看了三天的報紙,天天都要看記者把這事顛來倒去的說一通。平鋪直敘的報道是沒人愛看的,那么八卦野聞自然是好瞧的多。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只說某名門望族的發家以及消亡史,其中還羼雜著各種香艷的秘聞,寫得跟真的似的。然后又說了裴氏兄弟的發家史,以及對通平商號的展望和歌頌。南舟看完只覺得要吐血三升,這趨炎附勢的德行真叫人生氣。

    通平號重新開張的這一日,南舟也去湊了熱鬧。先是去商鋪里看人剪彩,持剪人是市長和裴益。裴益一身白色西裝黑色領結,站在矮胖圓潤的市長旁邊越發人模人樣,不知情的當他是哪個電影明星。南舟心里罵了他八九上十遍都不解氣。

    兩個壯漢抬著一個鎏金的大盆,里面裝滿了大洋。那邊剪刀一剪、炮竹一響,裴益便叫順子抓了錢往人群里撒。誰喊的吉祥話聲音最大,錢就往哪里扔。真金白銀的現大洋漫天如雨,場面一度失控。

    南舟被人擠得東倒西歪,腳也叫人踩腫了,舊仇新恨又添一筆。好容易儀式完成了,南舟又被人潮擁著往碼頭去。今天通平號的新船下水,首發載著一船去滬上的貨。到了碼頭還要再撒一盆大洋,所以大家都趕著過去撿錢。

    南舟忍著腳痛隨人潮到了碼頭,今天東家興致高,開放了船讓眾人參觀。可真心參觀的沒幾個,都是沖錢去的。她隨身有把軟尺,走一路丈量一路。她記性好,數據便都存在腦海里。到人少的地方拿出來筆紙一通計算。她本來還氣不過,但看到了數據和船體狀況后,心情復又高興起來。待船離港,她興沖沖地往家跑,要把好消息同南漪分享。

    洋車剛把她拉到巷子口,正要拐進去,巷子口旁停著的一輛惹眼的敞篷汽車發出一串震天的喇叭聲。汽車里的人探出身子沖她招手,“噯,小帆船!”

    南舟聽著聲音耳熟的很,偏過頭一看是江譽白。她叫車夫停了車,江譽白已經從車里跳下來。她正要打開手包付錢,江譽白搶著把錢付了。“你可算是回來了,我等了你一下午。”

    南舟瞧了瞧日頭,看他額頭有汗,臉頰也曬紅了。忍不住掩唇笑,“這烈日當空的,開敞篷車也不怕曬出油來?”

    江譽白過去把車門打開,做了個“請”的動作,“先別回家了,帶你去個地方。快點上車,真是曬得不行,開起來就涼快了。”

    南舟卻站著不動,“去做什么,不會又去吃飯吧?”回回吃飯,她最近覺得胸衣又緊了,一天下來簡直喘不過氣。

    他卻笑得神秘,“去了你就知道了。”

    沒頂子的汽車實在不適合在熱天開,雖然震州已經入了秋,太陽卻還是烈的很。

    南舟本就在碼頭曬了一下午,這會兒又要曬。雖然太陽斜了,但車是往西開,正對著臉曬。江譽白戴著太陽鏡倒還好,南舟受不住太陽,拿手當著光,抱怨的不行。“哎呀,有多遠?再曬會兒真是要成魚干了。”

    江譽白看她小臉被曬得白里透紅,煞是好看,只是她手太小遮不住太陽。于是單手開車,另一只手一伸,擋在她額頭前,“這樣就不曬了。”

    可他目光看著路,手在她額前沒個準頭,一不小心就碰到她的臉。南舟非但不涼快,反而更覺得熱得心慌。

    她彎下腰避開他的手,去看自己的腳。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腳疼得厲害。應該是腫起來了,擠在皮鞋里大約像長歪了的胡蘿卜,她都能想象出那丑模樣。她想脫了鞋看看到底怎樣,但當著他的面又不好意思,怕臭又怕不雅,糾結的很。

    江譽白余光瞧見了,“怎么了?”

    “沒事,剛才去碼頭看人新船下水,被人踩了腳啦。哎,也是我倒霉,有兩塊大洋落在我腳旁邊。有個人看見了,怕錢被人搶去,就猛地跺下來。也不知道他什么眼神,錢沒踩到,把我的腳踩扁了。你不知道,那個人有我兩個,不、有我三個寬。”

    雖然是在抱怨,可臉上卻一點不高興的影子都沒有。江譽白奇道:“怎么被人踩了腳還這么高興?要不要緊,先找個大夫瞧瞧吧?”

    南舟擺擺手,雖然因為疼蹙著眉頭,臉上卻是一直浮著笑意。“沒事沒事,過一會兒就好。”

    車開了一會兒,卻是停在了一家醫院前頭。南舟詫異道:“你來看醫生啊?”

    江譽白笑,“是叫你看醫生,腳都踩扁了還怎么走路?”說著下了車,轉到她那邊替她拉開車門。

    “不要了,不用看醫生的,還是先去做正經事。”看醫生就要當面脫鞋子,想到這個她就有點發憷。

    “看醫生就是最正經不過的事情了。”他拉開了車門,南舟還是忸怩著不肯下車。江譽白雙手支在車身上,人彎腰下來,雙目含笑,卻是頂認真的語氣:“再不出來,我抱你下來了啊。”

    南舟嚇壞了,臉漲得通紅,忙說:“我可以自己走!”然后扶著車身下車。腳一觸到地面就疼得她“絲”地抽了口氣,但又不敢太大聲,怕有人太熱情。剛才也不見這么疼,果然是有人關心了,就矯情起來。

    南舟翹著腳尖一瘸一拐地往里走,怨念的很。“我最怕看醫生,本來還不疼的,一看到醫生就疼厲害了。”

    江譽白脾氣相當好,總是一副和煦的笑模樣,似乎沒有生氣的時候。“生病的時候就是身體脆弱的時候,身體一脆弱,心理也堅強不不起來啊。”

    她走路像鴨子,還是瘸腿的,隨時都要倒的那種。江譽白伸了胳膊給她,“扶著點吧,回頭再摔一跤可不得了。”

    南舟勉為其難地把手搭在他胳膊上。大熱的天,不過一件襯衫,這會兒袖子還卷到小臂上。她手下是結實的肌肉,腦子里又閃出第一次見面時他的脫了一半的樣子。臉燙得不行,手軟腳軟——這也太不堅強了。

    南舟垂著頭假裝看地面,生怕叫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到了大廳,江譽白叫她靠在一邊等著,自己去替她掛號,然后又扶著她慢騰騰挪上樓。醫生正在看病人,診室的門關著。走廊里有長椅,江譽白扶著她在候診的長椅子上坐下。南舟頂怕打針,這會兒緊張的不得了。腳疼得連地都不能碰了,虛虛懸著。

    “不會要打針吧?”

    江譽白歪頭看看她的腳,“沒被割傷應該不會打破傷風針的,主要叫醫生瞧瞧骨頭。”

    南舟算是放下了點心。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前一后走出兩個人。是裴仲桁同他的隨從。南舟心道難怪今天剪彩沒見著人,原來是病了,不會是那天淋雨淋病了吧?

    裴仲桁見到南舟盡管意外,神色仍舊波瀾不驚,微微沖她點了點頭。南舟也只是頷首,算是個招呼。他們之間實在不需要怎樣的寒暄。這人的彬彬有禮是讓人感覺隔著些什么的,不單是世仇。約莫著同旁人也是這樣不冷不熱的禮貌。

    裴仲桁多看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認出來是那天在街上見過的。

    護士出來叫號,“下一位病人請進來吧。”

    長椅離著診室的門還有兩三米遠,南舟站起身來,扶著江譽白單腿一跳一跳地往前行,這會兒成了兔子。每跳一下,胸前也跟著晃一下,微波蕩漾。除了她自己沒覺察,旁人看著無端叫人遐想連篇,心神不寧。

    裴仲桁自以為目光很克制,還是叫江譽白立刻就洞悉出了一點異樣。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男人往往最懂男人的目光。身體比腦子轉的快,他一把摁住南舟,彎腰一抄把她橫抱起來,“別跳啦,等你跳進去醫生都要下班了。”

    裴仲桁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轉瞬又恢復了平靜。

    南舟成了架在蒸鍋上的螃蟹,連耳廓都紅起來。她掙扎也不是,不掙扎也不是。“噯,放我下來!很重的,我還是自己走吧?”

    江譽白卻垂著眼睛笑,“輕的很,你老實一點,不然咱們摔一塊就好看了。萬一摔成腦震蕩,回頭給你敲開腦殼檢查。”

    當她是三歲孩子嗎,這樣嚇唬她。可她還是乖乖不動了,因為覺得萬一兩個人一起摔跤了,腦震蕩倒是不一定,摔在他身上心臟病怕是要摔出來的。

    因為總怕掉下去,所以南舟下意識就掛住了江譽白的脖子。他沒想到南舟瞧著細臂纖腰的,身上卻藏著一圈彈手的香肉。先前也抱過,蜜桃樣的身體,溫軟的很。偏偏還長著付天真無邪的大圓眼,這會兒無措地不知道該往哪里看。女孩子身上的香撲上來,他都能聽見自己氣血翻涌的聲音。有點要命。

    兩個男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互相客氣地點了點頭。裴仲桁偏了偏身子給他們讓開路,然后目不斜視地離開了。雖然剛才陸尉文給他檢查過身體,最近一切都正常,可這會兒胸口突然悶的很。像吃了一根悶棍,又像是什么東西更在胸口,呼吸不暢。直到快走到樓梯口,他才停了下來,轉回頭看了一眼。但長長的走廊里除了往來的病人、醫護,什么都沒有。

    南舟沒料到坐診的醫生是陸尉文。陸尉文見到南舟,欣喜之情也溢于言表。問清緣由后,護士正準備脫去她的鞋,南舟突然叫她等一下,然后赧然地對江譽白道:“江先生,你可不可以在外面等我?”

    江譽白牽唇笑了笑,很紳士地退到外面。

    護士是個性格活潑的姑娘,見剛才她是被抱進來的,便打趣道:“怎么叫男朋友到外面去呀?生病的時候最是撒嬌的好時候。”

    南舟忙看了一眼陸尉文,好在他似乎是沒聽到。南舟窘迫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普通朋友。”

    護士吐了吐舌頭,莞爾一笑,“我看離男朋友也不遠了。”然后麻利地幫她把鞋子脫了,三只腳指頭已經腫得發亮了。

    陸尉文走過來仔細給她檢查了一下,“骨頭應該沒事,只是軟組織損傷。不過安全起見,還是拍個片子。要是骨頭沒事就給傷處消消毒,回家后泡泡熱水。我再給你開點止痛藥,要是疼得厲害就吃點藥。”

    片子拍完了,好在骨頭沒事,江譽白又去替她到藥房拿了止痛藥。陸尉文等護士出去換藥的時候方才道:“我學兄說南漪小姐已經被護校錄取了,入學通知已經寄出去了,這幾日便會到。我那里有一些教材可以借給南漪小姐先看看,這樣以后就不擔心跟不上進度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來問我。”

    “那我先替南漪謝謝您了,回頭我叫阿勝去府上取。”

    “也不用那么麻煩,改天我出診的時候順便送給南漪小姐。”

    南舟再遲鈍也瞧出來他是想借機見南漪,心里既替南漪開心,又隱隱有些擔心。南漪長得美,不難被人吸引。但有多少人能接受她的過去?如果心不夠真,那么不如開始就不要招惹。但這畢竟是南漪的事情,她不能替她拿主意。于是點點頭向他道了謝。

    江譽白取了藥回來接南舟。鞋子是穿不回去了,但她又不肯叫他再抱,堅持自己單腿跳著出了醫院。

    女孩子身材太好也是揪心,晃得他心猿意馬。恨不得立刻卷進懷里,拿個金屋藏著掖著,誰都不叫瞧去,只自己偷偷欣賞才好。

    這念頭叫他一時怔忪——男人未免偶爾見色起意,他并不陌生。要說戀愛,也并非沒談過。異性間曖昧撩撥,于他并不少見。大多時候不過逢場作戲,沒打算當真,也不會給機會叫別人當真。他只當這回也同往常一樣的,只是這一刻驚覺自己實在對她用心太過。樁樁件件細數過來,可以說是想幫她,也可以說明明就是放不下她,是在追求人的架勢。

    他喜歡她嗎?應該是喜歡的,他能說出她一大串的優點,她身上有他欣賞的各種品格。他對女孩子向來周到,不過出于所受英式教育培養出的紳士習慣。但于“真情”二字,他是十分吝嗇的。對于不喜歡的或是失了興致的,早就不露痕跡地疏遠了。反正男人總有一點算不清的風流賬,稱不上什么十惡不赦的大事。但要說多喜歡,似乎也說不上來。

    可今天在旁人面前幾乎幼稚的宣誓主權,一閃念的占有欲,似乎就有點過了,叫他不得不冷靜下來。感情不是兒戲,尤其是她這樣的女孩子,家道中落,幾乎算得上無父無母無所傍依。萬一感情上再有什么閃失,那應該無異于滅頂之災了。他受過情傷,知道是怎樣的傷人。所以至今沒再動過真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是不知自己這里還有幾分真。他算不上君子,倒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沒打算害她。

    他這樣一踟躕,反而不敢去抱她了,規規矩矩地叫她扶住。好不容易上了車,他倒比她還累,氣都有點喘不勻。

    在車上坐定,也耽誤了這許久了,南舟問:“對了,你剛才要帶我去什么地方?”

    江譽白遲疑了一下,看著她望過來的水汪汪的大眼,剛才那點打定了要疏遠一些的念頭又被暫時撂開了——畢竟他只是在還她的人情而已。于是發動了汽車,“不遠,一會兒就到。”

    正要出發,他想起了什么,“你等我下。”然后下了車跑到對面商店里。不一會兒他提著袋子出來了,原來是給南舟買了雙軟底的拖鞋。

    “先湊合穿著,跳來跳去的我看著都累。”

    實際上路程并不近,南舟瞧著一路房屋變得稀疏了,應該是開到城郊去了。江譽白慢慢把車停了下來,南舟看看外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一片田園,疑惑地問:“這里?”

    他卻笑著說:“為了保持驚喜,你先把眼睛閉起來。”

    南舟不知道他神神秘秘地做什么,不過年輕女孩子總是活潑的性子,“你不會要嚇唬我吧?”

    江譽白笑,“怎么會?保準只有驚喜沒有驚嚇。”

    南舟有點吃不準,半信半疑地閉上了眼,片刻又睜了一條線,“你保證不嚇我?我最怕人嚇我了。”

    他舉手再三保證,然后湊近了確認她雙眼是閉緊的,“沒有睜著?”

    “沒有。”說著“沒有”還是好奇地掀開一點眼皮,正叫他抓了個正著。

    他笑,“這樣可不成。”

    南舟只好拿手蒙住臉,“這樣行了吧?我保證不偷看。”

    他又細看了看,女孩子的聲音在手掌下悶悶地傳出來,又軟又嬌。“真的不偷看。可是你要是嚇唬我,我一輩子都不理你了啊。”

    一輩子,這樣長的懲罰,他怎么敢?他輕笑起來,“我怎么敢叫你一輩子不理?”

    南舟好奇地很,只是強忍著偷看的沖動,時不時問一句:“到了沒有?還有多久?”

    他不停地哄著,“快了快了。”

    終于南舟感到車子停下來了,她正要松手,雙手卻又被人按回去。他的聲音就在耳畔,帶著溫熱的氣息,“再等下。”然后他的手蓋在她的手上,領著她下了車。

    南舟已經不知道步子要怎樣邁出去了。她走不快,慢慢挪。他也不著急,替她把著方向。只是他的手太大,若有若無地觸到了她的唇,觸得她心如鹿撞。手心里都是汗,差點想要推開他跑開。可那樣是不是顯得太刻意?人家好像也沒怎樣。

    她幾乎是被他推著往前走的,腦子里一團漿糊,不知道走了多遠,走到了哪里。終于他站住了,笑著道:“到了。”然后松開了手。

    陽光一下涌了進來,南舟眼睛瞇了好一會兒去適應光線。等睜開了眼睛,發現目光所及之處是一串串的龍眼。再定睛一看,面前是棵掛滿了果的龍眼樹。四下一打量,兩個人竟然身在果樹園里。

    她猛然回頭,眼睛里全是驚喜,忍不住掩住唇,怕自己沒出息地叫出聲。那雙眼睛因為激動蒙了一層水汽,光落進去,瑩亮亮的波光閃閃。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開心,心中歡喜起來的樣子是這樣叫人心動。忽然明白了那些無論是烽火戲諸侯,還是把江山拱手送到美人面前為博一笑的,為的不過就是兩個字,“值得”。

    “上回吃了你的東西,這回還給你。本來叫人從建州送了幾次,到震州都不大新鮮了。找了半天,終于找到這處果園。雖然味道不及建州龍眼,也稍微過了季,勝在新鮮。”

    南舟抿唇一笑,抬手就要摘。手剛碰到果子,還是不大確定,猶疑地轉過頭問他:“可以摘的吧?咱們偷偷溜進果園來,不會被人瞧見了打出去吧?”

    江譽白輕笑出聲,走過去抬手把高處一串龍眼摘下來塞到她手里,“放一百二十個心。隨便摘隨便吃,整個果園都是小帆船的。人家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我就是用果園相報嘛!”

    南舟被他逗的直笑,有好吃的東西在眼前,也不計較他又叫她小帆船。不過也起了孩子興致,指揮著他摘果子。

    “桅桿,那串那串,往左邊一點……再往上一點……右邊那串……”

    江譽白好脾氣地任她差遣,南舟抱了滿滿一懷,滿足地笑得合不攏嘴。覺得很夠吃了,便要找個地方坐下來。江譽白卻去了車邊,從車里提了兩個大提籃出來。提籃里面放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他拿了塊野餐布,撐開一抖鋪在地上。又拿了保溫瓶看了看,有點遺憾道:“可惜了,冰都化了。”

    南舟不以為意,江譽白扶著她坐下,拿了濕毛巾給她擦手。南舟也不同他客氣了,一邊剝一邊吃,自己樂出了聲。

    “這么開心?”

    南舟重重點頭,“吃到龍眼了,當然開心了。上回你走了以后,我都沒來得及吃夠就回震州了。”

    想起在建州的事情,兩個人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還有別的事情。”南舟同他說起了通平商號的歷史由來,又說起裴家的船下水,然后篤定道:“這一船貨怕是要完。”

    江譽白奇道:“這話怎么說?”

    南舟來了興致,同他解釋起來。她上了船,里里外外看了一個遍。那是條舊船,刷了新漆。當然買舊船也是正常,只要船體沒有損傷。但她觀察過,那船雖然刷了新漆蓋住了舊船體,但應該因為擱淺被損傷過,她懷疑船體內部骨材很可能變形了。她大致做了計算,那船排水量小,馬達馬力又不夠,連普利姆索爾線都被改過——這船也不知道從誰那里買的。

    江譽白不懂就問:“普利姆索爾線是什么?”

    “就是吃水線。以前英國船運大發展的時候,商人總是想著利潤最大化,就把船能裝多滿裝多滿,結果就是失事的船只越來越多。后來有個叫普利姆索爾的人,你知道海水淡水的浮力是不一樣的嘛,他就根據不同的水域和季節,然后算出一條安全線,用來限定最大載重量。

    通平號今天下水的這條船,不僅船體有問題,我后來看著他們往上搬貨,貨物還超載了。沒風沒浪倒也罷了,萬一遇到點意外,這船必定危險。不過看他船上的救生設備挺齊全的,船員安全肯定有保障的,只是這船貨怕是保不住。”

    南舟在他面前也不拘束,抱著龍眼一顆接一顆吃個不停。江譽白只是意思意思吃了一點便不吃了,在一旁幫她剝。

    “你怎么不吃了?”南舟問。

    江譽白卻是勾著唇角笑道:“這東西比較適合女孩子吃。”

    言下之意男人吃多了不好?南舟倒沒深思,吃多了東西,腦子都不大轉了。

    江譽白看她小小個頭,飯量可真不小。“不怕吃多了肚子疼啊,要不摘了帶回去明天吃吧?你要愛吃,我天天叫人摘了給你送過去。”

    吃到這會兒南舟也覺得吃的有點多,胸衣也勒地不舒服。她擺了擺手,“不用了,已經過足了癮了,今天真是謝謝你。你還是不要送東西去我家了,我家三姨娘回頭不曉得要怎樣問長問短呢。”

    江譽白拿新的濕毛巾給她擦手,南舟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心思這樣細的人。跟他比起來,自己大大咧咧的倒像個男人。不過,他對其他的女孩子都是一樣的體貼吧?南舟趕緊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誤會了人家的周到反而不美了。

    太陽已經快要沉下去了,把兩個人都披了一身的霞色。南舟望著天邊云霞輕嘆:“真美。”然后瞇著眼睛盯著最后幾線陽光。晚風吹得她發絲飄蕩,她微微揚著下巴。

    她的身影都落進了他的眸子里,周遭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深意。

    “嗯,真美。”他附和道。

    她轉頭沖他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其實在桅桿上頭看海上日落更美。”

    江譽白唇邊浮出笑意,忽然扶著膝蓋彎下身,“上來吧。”

    南舟愣了一下,“做什么?”

    “你不說在桅桿上看日落更美嗎?”

    南舟被他逗樂了,嗔笑著去拉他,“你說什么呢!趕緊站起來,讓人家看了像什么話。”

    周圍并沒有什么人,放往常他也就作勢拉住女孩子的手攬進懷里了。但此時他反而不愿造次,有些事情開了頭,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江譽白垂眸輕笑,從善如流地直起了身。雙手插回口袋里,同她一起靜靜地看著夕陽西下。

    天黑透了兩個人才回到城里。到了南家,江譽白先下車去敲門環。不過片刻聽見里面有個軟糯的聲音應聲道:“來了。”然后大門一拉開,兩人都愣了一下。

    即便見過百媚千嬌,江譽白還是覺得一眼驚艷,但也只是驚艷而已。那雙眼同南舟有三分相似,隨即就猜到這個應該就是南舟的妹妹南漪。女孩子看著太嬌柔,忍不住會想這樣家道中落又秉性柔弱的女孩子,長成這樣未必是件好事。

    南漪沒料到是個陌生年輕的男子,一見陌生男人臉便紅透了,聲如蚊蠅地問:“先生您找誰?”

    江譽白正要回答,南舟已經跳著下了車,一瘸一拐地往大門這邊走。南漪瞧見了嚇了一跳,避著他從旁邊溜到了門,外扶住了南舟,焦急地問:“姐姐你的腳怎么了?”

    “沒事,腳被人踩腫了,不是大事。”然后轉過身同江譽白道謝。

    江譽白又從車上拿下了一提籃的龍眼,遞給了南漪,很客氣地道:“這是南舟剛才摘的,帶給府上人嘗一嘗鮮。”

    南漪垂著頭接了過來,低聲謝過他。直到聽見兩人互相道別和汽車開走的聲音,她這才抬起頭。臉上有了小女孩頑皮的笑意,小聲問:“姐姐,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南舟臉一紅,“別瞎說,只是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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