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夢由心生，這外面的假象可以偽造，但直映內(nèi)心的夢境卻摻不了假，若諸位和潭主都無意見，可讓我入夢一探究竟，辨出真假，如何？”

    三）

    作為一只噬夢精，沅夢見過太多光怪陸離的夢境，無論在夢里遭遇什么，她都能安之若素了，但當(dāng)她進(jìn)入春妖的夢境后，還是為眼前的一幕驚到了——

    太寂靜太空蕩，只有一片廣闊無垠的夜空，星辰閃著清幽的光芒，身子像羽毛一樣飄浮著，仿佛置身于宇宙洪荒之間，滄海桑田，歲月輪轉(zhuǎn)，一切都融于這片星空中，無聲裹挾，寂寂懷念，浩大而渺小，自星辰閃爍處生出一股溫柔的悲涼感。

    從春妖的夢里出來后，沅夢大口呼吸著，久久無法言語，她又進(jìn)入另一位春妖的夢里，結(jié)果同樣如此。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悲傷，整片天地好像剩他孑然一人，心空空如也，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無所求，無所念，無所欲。

    “說真的，我都懷疑我走錯(cuò)地方了，我生平真的從未見過這種夢境……”

    面對著百靈潭的眾妖，沅夢拍著胸口，不住感慨著，孔瀾拿著羽毛扇一指她：“快說重點(diǎn)。”

    沅夢深吸口氣，漸漸平復(fù)下來，嘆道：“重點(diǎn)就是，我從沒見過這么空蕩蕩的夢，啥都沒有，就是一片廣闊無垠的星空，安靜到我都覺得自己快失聰了……”

    聽到“星空”兩個(gè)字時(shí)，春妖眉宇間明顯閃過一絲黯然，齊靈心知肚明，余光瞥去，兩個(gè)春妖竟都是這般，他不由看向沅夢，“是否兩個(gè)夢境也都相同一致？”

    沅夢點(diǎn)點(diǎn)頭：“是的，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百靈潭瞬間又沉寂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幽蓮上的春妖才一拂袖，望向?qū)γ妗?

    “你竟連夢境都能與我造得一般無二，你究竟是誰？”

    另一位春妖也眸含慍色，周身清寒之氣陡然升起，“這話該我來問你才對吧，你為何要冒充我？”

    “我便是我，無需冒充，倒是你，目的何在？”

    “還想倒打一耙，你居心叵測，混跡于百靈潭想作甚？”

    兩個(gè)春妖在半空中針鋒相對，眾人左望望，右望望，腦袋都轉(zhuǎn)不過來了，這感覺實(shí)在微妙，都不知道要幫哪一個(gè)才好。

    就在這時(shí)，兩個(gè)大銅錘拔開一條道路，一張秀氣白凈的小臉蛋冒了出來，虎虎生威，豪氣干云。

    “別再爭了，這樣吧，跟我打一架，真潭主就打得贏我，假潭主我一錘子就錘死了！”

    說話的正是百靈潭的戰(zhàn)神，小山姑娘，她這話著實(shí)與她那張秀氣的小臉不配，平地里生出一股綠林莽漢的氣勢，惹得一些小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人群里的孔七以手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注意儀態(tài)。”

    小山背影一顫，趕緊正了正形，抬起頭，沖半空中兩道身影細(xì)聲細(xì)氣道：“孔氏小山不才，還請兩位潭主賜教。”

    風(fēng)掠四野，藍(lán)裳飄飄，天地霎時(shí)清寒如冰。

    這場特殊的切磋比想象中結(jié)束得還要快，兩位春妖身法相似，仙術(shù)同源，小山的兩個(gè)大銅錘被他們一手捏住一個(gè)，動彈不得，只能對著半空中干瞪眼，好不滑稽。

    孔七擔(dān)心小山受傷，趕緊上前：“看來這法子不太奏效，冒犯潭主了，就到這里吧，還請?zhí)吨骺煨┧墒职伞！?

    藍(lán)光一閃，小山被陡然放開牽制，拎著兩個(gè)銅錘顫了顫，踉蹌后退一步，孔七連忙手疾眼快地將她接住，在她耳邊輕聲道：“沒事吧？”

    小山扭了扭肩膀，靠在孔七懷里，仰頭望他，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道：“沒事，就是有點(diǎn)累，其實(shí)我還沒使全力呢，你知道我一向馬虎，我怕一個(gè)不小心把真潭主砸死了……”

    孔七又輕咳一聲，小山這才止住話頭，想了想，有些迷惑道：“不過阿七我跟你說啊，這兩位潭主還真是奇了，居然連力道都是一模一樣的，我根本分不出誰是真的，誰是假的，我覺得兩個(gè)都是真的。”

    小山?jīng)]有刻意壓低聲音，這“傻氣”的話自然落入了所有人耳中，在場眾人皆是神色一變。

    若能以假亂真到這般地步，簡直太駭人了。

    就在一片惶惶間，一道纖秀身影款款走出，手里還牽了個(gè)孩子，目光溫柔如水。

    “繭兒承蒙百靈潭照拂，小女碧央更是在各位眼底看著長大，她雖生來頑劣俏皮，但有一門特異之術(shù)，或許能為潭主分憂一二。”

    四）

    繭兒口中的“特異之處”，其實(shí)是碧央作為繭人一族的血脈，與生俱來的一項(xiàng)天賦。

    繭人渾身都是寶，妙用各不相同，碧央也得了一雙能辨真身的“水眼碧珠”，只是她年紀(jì)小，靈力不夠，平日輕易未加使用，又兼之繭兒性子溫柔內(nèi)斂，也沒有刻意夸耀過女兒的本領(lǐng)，故百靈潭眾人都不曾知曉。

    此番真假潭主難以辨認(rèn)，繭兒雖無把握，但還是愿攜女兒碧央出來一試。

    “央兒乖，告訴娘親，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繭兒蹲在碧央身旁，一只白皙纖秀的手撫在她脖頸處，為她綿長地灌注著靈力，助她打開一雙碧眼，定定望向半空中的兩道身影。

    百靈潭眾人無不屏氣凝神，緊張地注視著這一幕，碧丞也不知何時(shí)，站到一旁，充滿愛意地看著嬌妻幼女。

    半空中兩位春妖垂手而立，靜靜地讓碧央凝視分辨，臉上神情都一模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碧央才收回一雙水眼碧珠，揉了揉長長的睫毛，所有人立時(shí)都圍了過來，齊靈一把蹲下：“好干女，怎么樣，都看見了些什么？”

    碧央歪著頭，小小的手指比劃著，稚聲稚氣地道：“一個(gè)潭主叔叔，兩個(gè)潭主叔叔，天上有噴泉，瑩瑩發(fā)光，圍著他們轉(zhuǎn)圈圈，好看極了。”

    春妖的真身是天地間一汪靈秀春水，碧央看到的“噴泉”，當(dāng)是他的至靈水魄，如此說來，天上竟是有兩個(gè)噴泉，兩股至靈水魄，依舊未有區(qū)別，未分真假。

    這當(dāng)真匪夷所思至極，所有人倒吸口冷氣，齊齊看向半空，震愕難言。

    碧丞在一旁眉心微皺，若有所思，忽然間，他眼眸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諸位兄弟姐妹，請聽碧丞一言。”

    他快步上前，站在長空之下，所有人望向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見他面向兩位春妖，一拱手，歉聲道：“一直以來，碧丞都深受潭主照拂，百靈潭庇護(hù)，此番小女未能辨出真假，為潭主效力，碧丞羞愧難當(dāng)……”

    他這話來得有些莫名，眾人正二丈摸不著頭腦時(shí)，只聽得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陡厲：“惟愿當(dāng)著潭主的面，代女受過，自毀雙眼！”

    說著他竟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之勢向自己雙眼刺去，所有人大驚失色

    “不要！”

    離他最近的正是半空中兩位潭主，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兩襲藍(lán)裳同時(shí)出手，熒光一陣，匕首墜落在地，碧丞幾步踉蹌后退，安然無恙。

    繭兒趕緊帶著碧央上前，嚇得臉色慘白，淚盈于睫：“夫君，你這是做什么？”

    一切只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好在有驚無險(xiǎn)，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其中烏裳瞪大眼看向碧丞，忍不住自己的烈性子，直言不諱道：“碧丞你腦子摔壞了嗎？怎么一點(diǎn)預(yù)兆都沒有，說發(fā)瘋就發(fā)瘋，真要嚇?biāo)纻€(gè)人了！”

    碧丞搖搖頭，在眾人的各色目光下，一聲嘆息：“兵行險(xiǎn)招，出其不意，竟不想還是失敗了。”

    孔七機(jī)敏，一聽就明白過來：“碧叔，你這是在試探真假不成？”

    碧丞點(diǎn)頭苦笑，索性環(huán)視眾人攤開了說：“我曾經(jīng)在人間之時(shí)，聽過一樁奇案，兩位母親爭一位孩子，都說自己才是孩子的生母，縣令用盡諸多辦法都難以辨認(rèn)后，忽生一計(jì)，讓兩位母親當(dāng)堂搶奪，誰力氣大，能搶得過，孩子就歸誰，于是兩位母親便一人拽一只胳膊，開始當(dāng)堂拉扯起來，在這過程中孩子疼痛難忍，號啕大哭，其中一位母親便立刻松了手，而另一位毫不顧惜，還在奮力拉扯著，答案在這時(shí)便不言而喻了。”

    “只有親生母親才會疼惜自己的孩子，不會眼睜睜看著孩子受苦，就像只有真正的潭主，才不會眼睜睜看著我自毀雙眼，一定會出手相救，但我沒有想到，兩位潭主竟然會同時(shí)出手……”

    碧丞是整個(gè)百靈潭里最通“人性”的，因?yàn)樗?jīng)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亂世中摸爬滾打長大的，后帶著繭兒游歷諸國，雖身無仙術(shù)，但卻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八面玲瓏周旋其間，深諳人性，臨機(jī)應(yīng)變能力一等一，各番試探信手拈來，論起“狡詐”，百靈潭大概鮮有人出其左右。

    話說到這，所有人恍然大悟，齊齊看向半空中，嘖嘖感嘆，繭兒抓住碧丞的手卻一緊，淚光如水：“夫君，繭兒求你日后不要再拿自己兒戲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行。”

    碧丞心頭一軟，將繭兒與幼女一同攬入懷中，揚(yáng)起唇角，仿佛又變回那個(gè)曾經(jīng)混跡市井的無賴少年。

    “好了好了，以后不嚇你們就是了，不過是作戲罷了，我還能真?zhèn)阶约翰怀桑慨吘梗椰F(xiàn)在不是無牽無掛，孤零零一個(gè)人了。”

    五）

    連碧丞這種防不勝防的“損招”都沒能試出真假，百靈潭的大家伙真是氣餒了。

    諦聽看到齊靈一副愁眉不展樣子，不由悄悄走上前，勾住他手指，輕聲道：“不然，我再去聽一聽？”

    齊靈像被燙到一般，甩開他的手，“說話就說話，靠這么近做什么，還勾手指，三歲小兒么？”

    他清清嗓子，徑直走到兩朵幽蓮下，仰頭道：“喂，老妖，我看還是得本大仙出馬了，你那破棋藝沒忘吧？”

    齊靈的對策很簡單，就是分別與兩個(gè)春妖下棋，在春妖還是忘川仙人時(shí)，他們就在九重天上對弈過不少局，他的棋路如何，他心里是再清楚不過，絕不會認(rèn)錯(cuò)。

    兩盤棋說擺就擺，中間一道簾子拉開，齊靈與這邊的春妖下完一子后，便起身又在那邊的棋盤上落下一招，如此一來，視線隔絕，同時(shí)進(jìn)行，結(jié)果最好比較，定能看出些蹊蹺來。

    帶著這樣美好的愿景，齊靈一刻也不敢耽誤地下起“雙人棋”來，指尖白子飛轉(zhuǎn)，同時(shí)與兩個(gè)春妖對弈周旋。

    百靈潭個(gè)個(gè)伸長脖子圍觀著，小山拎著銅錘，竊聲問孔七：“阿七，你看得懂嗎？”

    孔七眼觀六路，將兩方棋局盡收眼底，淡淡道：“看不懂。”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