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之小山-《百靈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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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初不愿放人,漣漪雖沒跟她幾年,情分也不深,但好歹也是她蕭家帶過來的人,而青羽農不僅想讓她放手,更想立漣漪為二夫人,與她平起平坐。
她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絕了:“恕難從命。”
這門婚事是天帝欽賜,她是蕭家的女兒,代表著蕭家的顏面,青羽農向蕭家提親的那一刻起,這一生就只可能有她一位夫人,她的地位誰也不能撼動。
卻還有個原因深深埋在她的心底,沒有人知道,其實她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了青羽農,那個青翼伸展,翱翔天地間,每一片羽毛都漂亮得閃閃發亮的帝君。
她此生從沒見過那樣美的青鸞,從雪域的上空飛過,云霧繚繞間,帶起烈烈長風,高貴清傲得不可一世。
她當時驚呆了,尚是人間十來歲的小丫頭模樣,拉過身旁的奶娘,指著長空興奮不已:“大鳥,大鳥飛過去了……”
奶娘嚇得趕緊去捂她的嘴:“哎喲,我的三公主,可不能亂說,那是帝君,北伏天的帝君青羽農!”
她眨了眨眼,望著青鸞消失的方向,嘴里喃喃著:“青羽農,青羽農……”
像是鬼迷了心竅,隔天她就畫了一張像,拿去給奶娘看,眉開眼笑地問:“像不像他,像不像他?”
未了,她嘆了口氣,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奶娘見她悵然若失的樣子,故意打趣道:“公主你是雪域白駝,人家帝君是青鸞神鳥,一個地上跑的,一個天上飛的,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哪還有機會再見?”
她不死心,天天跑去仰頭望天,只盼那道青影能再次飛過雪域的上空,大哥二哥都笑她,說小妹情竇初開了,不僅害了單相思,還單相思上了一只鳥。
她也不惱,只嬌憨地笑,才知書中寫的一見傾心,原來是那般奇妙的感覺。
如此年復一年,她從小丫頭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終是等來了那道青影。
卻是眼睜睜看著他從空中墜下,華美的翅羽傷痕累累,巨大的身軀跌在了雪地里,奄奄一息。
她急忙奔了過去,雪地里的青鸞已幻化成了一個青衣男子,墨發薄唇,滿身血污。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面容,比她在心中勾勒了無數遍的模樣還要好看。
他被大火灼傷,眼睛也看不見了,躺在她懷里氣若游絲:“送我,送我回……北伏天……”
她心跳如雷,急得眼淚都要流下,還來不及叫人,已被出來尋她的奶娘看見了,嚇得大驚失色。
奶娘捂住她的嘴,叫她千萬不可聲張,她這才得知,原來仙界發生了那樣大的事情。
大家都不忍告訴她,就在她癡癡等待的這段日子中,她心心念念的帝君青羽農叛離了仙界,做了人人不齒的叛徒。
他投入魔道,不知與魔道少主達成了怎樣不可告人的交易,助魔道一路殺上南天門,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瞧青羽農如今這遍體鱗傷之狀,定是在此番仙魔兩界大戰中受了重傷,飛過雪域上空時,支撐不住墜落下來。
這燙手山芋蕭家怎么敢管?不交到天帝手上已是仁慈,怎么可能還放虎歸山,將他送回北伏天?
奶娘對她道,只將青羽農送出雪域,不牽扯到蕭家,自生自滅就是了,萬萬不可惹禍上身。
她抱著彼時已昏迷過去的男子,心亂如麻,咬咬牙,做了生平第一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決定。
六)
青羽農終是將漣漪要了過去。
三公主從沒想過,為了從她手中要走漣漪,那身青裳竟會對她揚起利劍。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冷得直透人心底:“若未記錯,你先祖乃武將出身,神勇非凡,你蕭家世代也是驍勇善戰,我們不妨來比試一場。”
“你贏了,我二話不說,從此絕口不再提要人之事;若我贏了,你也二話不說,立刻放人,如何?”
三公主臉色一點點煞白,青羽農卻一拂袖,露出身后一排兵器。“這里的神兵利器任你挑選,我也可讓你三招,怎樣?”
滿室冷凝的氣氛中,漣漪站在一旁,與青羽農四目相接,眸光盈盈若水,我見猶憐。
三公主別過頭,緊咬下唇,不愿再看。
袖風疾掃間,她越過那道青影,利落地挑起一桿長槍,轉過身手腕一個漂亮的翻轉,對準他,竟是笑了。
“你當知我蕭家風骨,即便你是我夫君,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他也冷冷一笑:“如此甚好。”
長槍利劍,白衣青影,就此一觸即發。
底下的仙仆們看得目瞪口呆,叫一聲帝君,又叫一聲夫人,卻終究無人敢出口阻止。
半空纏斗間,三公主心神卻恍惚起來,仿佛還是那年的冰天雪地中,她變回白駝之身,馱著昏迷不醒的他一步一艱難,在大風里踽踽前行。
她到底舍不下他,她不忍看他自生自滅,趁奶娘轉頭回去放藥箱,她咬咬牙一把背起了他,現出了原形。
前路茫茫,不管如何艱辛,她也要傾一人之力,送他回北伏天。
那段路是從未有過的漫長,風雪中,她溫暖著他,源源不斷地為他灌輸著真氣。
他時醒時昏,一雙眼看不見,只能下意識地抓緊她的皮毛,在她背上迷糊囈語。
兩顆心貼緊彼此,那他們此生靠得最近的距離。
一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她好不容易護送著他抵達了北伏天的邊界,卻被大哥二哥追了上來,一片混亂間,她連句道別都來不及和他說,只能匆匆放下他,被大哥二哥強扭了回去。
回到雪域后她被關了禁足,不久就聽說了青羽農為仙界立下大功的事情。
原來一切只是一場局,青羽農并未背叛仙界,投入魔道只是臥底,只為將他們引上九重天,助天帝一網打盡。
他那日受傷墜下,其實是因為在仙魔大戰中倒戈,為狂怒的魔道少主所傷。
等到大戰結束后,天帝才發現青羽農已回到北伏天養傷。
中間這一段插曲卻是誰也不知。
恐怕連青羽農也是稀里糊涂的,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她救過他,不知道她馱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大風雪,不知道她是以怎樣的一顆心愛著他……
他通通不知道,而她,也再沒有機會問出口。
嫁過來時她滿心憧憬,原本想告訴他的,可一腔柔情還來不及出口,已被他冷入骨髓的一番話打下深淵。
她其實多想對他說,她喜歡他很久了,從懵懂的少女時期就開始喜歡了。
她千里迢迢嫁到北伏天,有好多話想和他說,她想和他好好過日子,她會努力學著做個賢妻良母,她還想和他開玩笑,誰說地上跑的和天上飛的就不能在一起……
可一切都像個荒唐的噩夢。
他那樣待她,視她如蛇蝎毒婦,比待陌生人還不如,她所有幻想頃刻間破滅,所有話也都不能說出口。
她的心不是鐵做的,不是任他刺上千百刀也不會痛,她也有自己的傲氣,即使她再喜歡他,也容不得他肆意踐踏她的尊嚴。
于是外人見到的他們,便是針鋒相對,相看兩厭的一對怨侶。
他嘲諷她無一絲女子溫柔,她冷冷回敬:“只是你沒看見而已。”
他說她舞劍招招毒辣,對敵時一定像個女閻羅,她面無表情:“彼此彼此。”
日子就在這樣的唇槍舌戰中度過,誰也不甘示弱。
可這一次,她卻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當手中的長槍攜風刺出時,青羽農不及閃避,她瞳孔皺縮,手一偏趕緊收勢,她知道他那有處舊傷,是當年仙魔大戰留下來的,可還是為時已晚,一道人影凌空飛出,堪堪擋在了青羽農面前
竟是滿臉急色的漣漪!
長槍刺入肩頭三分,鮮血四濺,青羽農臉色大變,一掌擊開震住的她。
還未回過神來,她已如斷線風箏,直直墜地。
先落地者輸,他勝了。
可卻勝得咬牙切齒:“蕭家多悍婦,此話果真不假。”
她眼睜睜看著他抱著昏迷過去的漣漪頭也不回地走了,只手撐地間,她喉頭翻滾,終是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不知傷了經脈……還是傷了心。
她獨自在院里養傷,聽聞青羽農天天守在漣漪床邊,不眠不休地照顧她。
她心頭酸澀,卻對身邊人強顏歡笑:“不過才三分力,哪傷得那么重?”
無心的一句話傳了出去,青羽農隔天就來找她了,眸中恨意洶涌:“竟不料你狠毒至此!”
她反應過來后,冷笑不止:“我連說句實話的地位也沒了嗎?”
青羽農一下目眥欲裂,像是下一瞬就要撲上來掐死她:“你往那長槍上抹了何種奇毒?圣醫昨日才查出,難怪漣漪總醒不來,你原是想毒死我的罷,可憐漣漪無辜受累,你這毒婦快交出解藥!”
她瞬間如墜冰窟,懵在了原地。
此后不管她如何否認,如何辯解,青羽農乃至整個北伏天的人都不信她沒有下毒。
她惡名昭著,死也不肯交出解藥,青羽農差點讓她為漣漪殉葬,所幸最后妙手圣醫研制出解藥,才治好了漣漪。
而她的惡毒名聲卻是甩不掉了,在北伏天被傳成了連自己夫君都想加害的毒婦。
沒有人相信她,她最后也不爭了,只看著躲在青羽農身后瑟瑟發抖的漣漪笑,笑得殘忍至極:“你最好祈求帝君日日夜夜帶著你,否則難保我尋得一絲機會下毒,也不枉費我白擔了個虛名。”
說完她轉過身,神似癲狂,大笑著揚長而去。
七)
故事聽到這,孔七沉默不語,小山卻已氣得揮舞著銅錘大叫:“我要是那三公主,一定把他們兩個捶飛到天邊去!”
朽婆笑了笑,渾濁的眼眸望向長空:“誰說不是呢,可那時的三公主那么傻,孤零零地一個人遠嫁到北伏天,沒有人待她好,她有苦也無處說,直到那一次……”
那是三公主最不愿想起的慘痛回憶,她接到消息,雪域遭宿敵尋仇,外族入侵,戰火紛飛,向北伏天發來求援。
她驚惶失措地去找青羽農,放下所有身段,急得眼淚都要流出,求青羽農帶著人馬與她一同去增援雪域,救救她的父兄族人。
事關緊急,青羽農雖不喜她,也不敢怠慢,當即便要動身。
卻在這時,漣漪那邊傳來喜訊,她懷上了青羽農的孩子。
她那時雖還有三公主壓著,得不到名分,但實際地位已儼然是北伏天之母。
帝君有后這般的大事簡直是普天同慶,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三公主卻是心急如焚,她不斷催促青羽農動身,甚至不惜低下頭去求漣漪。
就是這一次相求,求出了意外。
三公主本是好言好語勸說,卻到底被漣漪不慍不火的態度惹惱了,爭執拉扯間,不知怎么,竟把漣漪的孩子撞沒了,青羽農趕來時,只看見地上一攤血,觸目驚心。
漣漪哭得昏死過去,三公主臉色煞白,不停擺手:“我沒有推她,我沒有推她,是她……”
話還未完,卻被震怒之下的青羽農一記耳光打去,紅了半邊臉。
“你蕭家的命是命,我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嘶聲怒吼中,青羽農抱緊漣漪,再不看三公主一眼。
戰事越來越急,三公主什么也顧不上了,連夜跪在門前磕頭認錯,磕得額頭鮮血滲出,斑駁了門前玉轉。
她哭著求他,不再連名帶姓地叫他,而是第一次叫他“夫君”,叫得撕心裂肺:“夫君,求求你,求求你帶兵同我去救人,求求你……”
從來沒有人聽過那樣凄厲的哭喊,她哭得嗓子都啞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是十惡不赦的毒婦,我該千刀萬剮,等救了人回來我任你處置……”
直到最后一刻,那扇門也沒有打開。
在北伏天所有人復雜萬分的目光中,她血紅了眼,終是絕望地仰天一聲長嘯,跌跌撞撞地奔回去換上戎裝,束了發別了銀槍,以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姿態,一人一馬地奔出北伏天,趕往雪域戰場。
她不會再哭了,她的眼淚已經流干了,既然他不肯出手相助,那么她的族人就由她自己來救,哪怕死在戰場上!
可她連浴血奮戰的機會都沒有
等日夜兼程地趕到雪域時,她只見到斷壁殘垣,尸橫遍野,昔日繁華的城池一片死寂,她蕭氏全族已盡數被滅!
她幾近虛脫,卻瘋狂地去白骨堆里找尋她父親母親,大哥二哥的尸首,她最先看到了一具女尸,那個從小疼她到大的奶娘血肉模糊地躺在尸堆里,慘不忍睹。
她心頭狂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知道機械地把族人們的尸體拖出來,一具具擺好,擺到滿身血污,指甲里全是血泥也渾然不覺。
直到一只手把她拉開,回首望去,只看見青羽農沉痛的一張臉,他鎧甲森然,身后是一片黑壓壓的大軍。
他終究趕來了,卻來得太晚。
她眨了眨眼,眼前蒙了層血霧,看不清他的身影,但那麻木的痛感卻是一點點遲鈍地復蘇。
她甩開他的手,轉身搖搖欲墜地繼續去拖尸體,嘴里一邊念叨著:“我要找我爹娘,找我大哥二哥……”
風雪中她的身影單薄不已,一襲戎裝已血漬斑駁,幾縷亂發貼在臉頰邊,是從未有過的凄慘模樣。
青羽農終于看不下去,喉頭更咽,大手強硬地拉住了她,用力地將她摟入懷中。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下巴抵在她頭頂,是心與心貼得最近的時候。
可她只安靜了一瞬,下一刻,彷如狂風暴雨來襲,她瘋了似地一把推開他,目呲欲裂。
長發被大風吹散,死寂的戰場響起了歇斯底里的哭聲,她不管不顧地揚起銀槍刺向他,凄厲的哭喊劃破天際。
“我當年為什么要救你,為什么不讓你死了才好!”
那些積壓在心底不敢說出來的話,那些被歲月長河掩埋的過往,那些經年累積刻入骨髓的恨意……在這個血染的大風雪中,統統徹底剝落揭開,化作無數利箭,齊刷刷地刺向青羽農。
他無力招架她的猛烈攻勢,越聽手越抖,直到煞白了一張臉,踉蹌地跌跪在地,被她一槍橫在脖子上,身后大軍失色。
他終于開了口,仰頭望向她,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當年救我的……不是漣漪嗎?”
八)
那年在北伏天邊界放下青羽農后發生的事情,三公主可能永遠不會想到。
她前腳剛跟著大哥二哥一走,后腳半空就躍出了一道人影
正是在暗處跟蹤了他們一路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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