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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幻化成風-《我在春天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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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儀不再去跳舞,報名去練瑜伽。

    瑜伽館就像是個世外桃源,建在臨江大橋下,窗戶一開,只見江水滔滔。瑜伽老師慈眉善目,學員評價說有幾分觀音相。她上課的時候,先點上一柱藏香,香氣似有似無。音樂不是簫,就是長笛。那種來自山野的空靈之樂,一下就吹盡了心中的濁氣。

    老師從不出聲指點學員,她仿佛整個人都融在了那音樂中,化作大自然的一部分。

    方儀來過一次就喜歡上了這兒,她立刻辦了張貴賓卡,準備一周至少來兩次。

    讓她更開心的是在練完瑜伽之后去沖洗,從那些學員眼中流露出的羨欽之色,她找到了一絲驚喜的自信。

    她對著鏡子舒臂展肢,她還沒有太老,對吧?

    有個學員問她有沒四十歲,她以笑作答,女人的年齡是要以生命來保密的。

    今天鐘書楷回寧,上飛機前給她打了電話,問她忙不忙,可不可以來機場接他?那小心翼翼討好的口吻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惡心,她懂他那點刻意的光明與磊落,她笑著說好。

    鐘書楷陡然沒了聲音,似乎方儀被誰掉了包。結婚三十年了,她從來不屑為他做接機這樣的事。他朝后面一身熱帶風情裝束的阿媛看看,更加手忙腳亂。

    他抱著一絲僥幸問:“你怎么來機場?”方儀不會開車,也絕不擠公交。

    “我找輛車不是什么難事。”方儀輕飄飄地回道。

    鐘書楷這下連呼吸也沒了。

    方儀此時正坐在飛鴻房產公司的售樓處,在接到鐘書楷電話前,她剛簽訂了一份購房合同。

    工作上的便利,她和不少房產商交情都不錯。飛鴻以很優惠的價格把臨江苑一套復式建筑售給了她。售房部經理親自陪她去看房,主體二十六層,現在已經蓋到第十八層了,再過一年,就可以交房。

    售樓經理說樓上有三個大臥室,還有一個書房,樓下是客廳、餐廳、廚房,有個活動室,非常寬敞。

    方儀很滿意這套房型,當下就決定把活動室改為瑜伽室。售樓經理問她戶主寫哪個時,她沉思了會,說寫鐘藎吧。

    這很悲哀,相濡以沫三十年的老公再也不能給她安全感,她不得不處處設防。三分之二的家當押在這房子上,她等于在為鐘書楷的背叛做著準備。

    婚姻的意義,婚姻的重要,人們只想到圍城對人是一種禁錮,卻忽略了圍城于人是一種保護。

    算好時間,她也沒矯情,直接開口向售樓經理借車去機場。

    下了車,剛進航站樓,鐘書楷的航班就到了。

    方儀隱在柱子后面,看見鐘書楷拖著行李出來了。他是那么心神不寧又焦躁不安,走幾步回一下頭,下電梯時都沒站穩,要不是前面有人擋著,他差點栽下去。

    她都有點可憐他了,偷情是刺激,但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老公!”她笑靨如花地迎上去,特地給他一個擁抱。

    鐘書楷笑得像哭,面皮都抽筋了。“你......來啦,路上累不累?”偷偷擦汗。

    “再累也比不上你辛苦啊!有沒給我和鐘藎買禮物?”方儀看到鐘書楷的游伴了,豐碩的女人,心情像是不太好,全寫在鐵青的臉上。

    “有椰子粉,還有椰子糖......還有......”鐘書楷兩眼不敢亂瞄,不只是手在抖,連腿都發軟了。“我們......到車上再看。”

    方儀卻不急著離開,“還有什么,拿出來看看。”

    鐘書楷的汗水把額角都濡濕了,他能感覺到阿媛的怨氣咆哮而來,但他也無奈。

    “叔叔、阿姨,你們去旅行的嗎?”橫空冒出一個聲音,兩人不約而同都轉過頭去。

    方儀哦了一聲,打招呼的是花蓓,她淡淡地點了個頭。

    鐘書楷恰好看到阿媛從身邊走過,擦肩之時,丟下狠狠一瞥,似乎在嘲笑他是個沒出息的男人,敢做不敢當。

    “你怎么會在這?”鐘書楷無力地和花蓓打招呼。

    “我來接人。哦,他來了,下次再聊。”花蓓擺擺手,走了。

    阿媛也不見了,方儀沒必要再演戲,看都沒看鐘書楷從行李箱中掏出的一條絲巾,挺直腰板,麗眉一抬,“人家車在等呢,走吧。”

    鐘書楷拉好行李箱拉鏈,顛顛地忙跟上。

    方儀嫌他慢,到了門口回過身催促道:“拖拖拉拉的,你就不能快點?”

    哦,那個小妖女接的是個高壯的男人。方儀忽視花蓓揮舞的雙手,轉過身去。

    “那是鐘藎的爸媽。鐘藎,你記得吧,負責戚博遠案子的檢察官,我倆是同學,也是朋友。”花蓓嬌笑著地與常昊拉著近乎。她真的是沒轍,鐘藎那邊有原則,不漏一點消息,她只有走常昊這條路線。其實,她有點怕常昊。

    疾行的常昊停下腳,看看遠處的方儀、鐘書楷,又看看花蓓。他何止記得鐘藎,她簡直就是陰魂不散。他本想隔兩天再來寧,她一通電話,攪得他計劃大亂,這不,庭審一結束,他就去了機場。一下飛機,就看到這位花記者。

    花記者穿得像朵花、笑得像朵花,但他眼睛不花。

    “鐘藎媽媽是個美人,鐘藎也很漂亮,對不對?”花蓓難得見常律師發愣,急忙抓緊時機。

    “我不覺得。”常昊又恢復了剛才的面無表情,腳步加快。花蓓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常律師,我聽說你已經找到了對戚博遠非常有利的證據,有這回事嗎?你這次來寧,是特地見戚博遠的女兒么?”

    常昊冷笑:“我要是有,戚博遠現在干嗎還坐牢里?”

    “你的意思是你......也認為戚博遠有罪?”

    “有沒有罪,由法官說了算。對不起,我的車來了。”

    一輛黑色的奔馳徐徐停下,常昊把行李扔給司機,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嘿嘿,我可以搭個順風車么?”花蓓一甩頭發,眨了眨眼。

    常昊不太情愿地往里坐了坐,花蓓朝司機笑了笑,“我在寧城晚報社下車。常律師,到目前為止,你辯護的案子很少輸,這次你有沒有把握贏?”

    “花記者,你挨我這么近,是想我抱還是想我摸?”常昊問道。

    開車的司機噗地樂了。

    花蓓鬧了個大紅臉,往邊上挪了挪。

    “鐘檢不是你朋友么,你去問她,她贏的概率有多大,那么余下的就是我的。”常昊說完,就閉上了眼,一幅謝絕打擾的姿態。

    花蓓被他這高高在上的態度給怒了,“你以為我不敢?”

    常昊不出聲。

    她調出鐘藎的號碼,“藎,你在辦公室,還是在看守所?”

    常昊把身子往下探了探,讓自己躺得舒服些。

    “你和戚博遠女兒約了見面?哦哦,那我們待會再聯系。”

    常昊倏地睜開眼,問司機:“到市區最快還要多久?”

    “十五分鐘。”

    “好,那麻煩你了,請把我送到梧桐巷。”

    “你去梧桐巷干什么?”花蓓知道梧桐巷,那里有鐘藎的小屋。

    “花記者,我有權不回答這個問題。”常昊坐直了身子,把剛剛松開的領帶又系好,還用手劃拉了兩下頭發。

    花蓓白過去一眼,撇撇嘴,再理也是一鳥窩,哼!

    司機先把常昊送到梧桐巷,再送花蓓回報社。花蓓想跟著下車,被常昊凜冽的眼神給打消了主張。

    南京今天又下雨了,巷中青色的地磚濕得打滑,有幾株小草從墻角的磚縫間冒出點芽尖,伸出院墻的花樹也打了苞,再過不久,這條小巷將是滿目姹紫嫣紅。

    常昊走了幾步,就看到鐘藎了。

    鐘藎習慣地提著她那只黑黑的大公文包,穿了件墨綠色的棉衣,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她脖子里的灰白格子圍巾。她貼著墻角,仰起頭,眼睛緊閉著,任密密的雨從空中淋下來。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常昊冷哼一聲,所以他至今只喜歡錢,而不喜歡女人。

    “你在干什么?”

    鐘藎睜開眼,看清來人,忿忿地問:“你來干什么?”

    “我來見我的委托人。”

    “好像你的委托人是遠方公司吧!”

    常昊沉默,靜靜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萬變,半晌后才緩緩開口,“她也是我的重要證人。”

    “那總有先來后到。”

    “我是昨天早晨預約的,你呢?”

    鐘藎咬唇,“行,你先進去,我在外面等著。”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對你的公訴不利?”

    “你個神經病,到底想怎樣?”她本來就心情很郁悶,現在更壞了。

    “一起進去,機會平等。敢不敢?”

    鐘藎微微一笑,“我要是不接下你的戰書,就是孬種?”

    常昊冰著臉朝前走去。

    鐘藎握了握拳,抬起腳,心口隱隱作痛。

    戚小姐為什么要租住這里呢?這是她的“小屋”呀!

    開門的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子,皮膚瓷白瓷白的,柔順的長發,又黑又亮。她的眼睛偏細偏長,嘴唇也薄,然而這并不影響她的美麗,反而使她的五官顯得精致、緊湊。她穿著藕荷色的家居裝,站在泛綠的紫藤架下,美得令人窒息。

    常昊不禁也在心中驚艷一番,斜著眼看鐘藎,她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表情都凝固了。

    “我是衛藍。”女子優雅地伸出手。

    鐘藎下意識地回握,她不止是表情凝固,就連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發根脹痛,眼窩里像有火在燒,一股腥甜慢慢從心窩往喉嚨口漫上。

    她的心在呻吟:上帝,不要這樣殘酷。

    上帝沒有聽到她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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