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農門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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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戲唱到了大年三十,最后一出封箱戲唱完,鄉親們還不舍得走呢,大人孩子老人,跟著戲班子的人跑到王大娘家的老院外,往里扒頭瞧著戲班子收拾東西。
淘氣的小子踩著磚頭爬到墻頭上,看戳在院墻邊兒上的紅纓槍,一臉向往,有膽大的,偷偷從墻頭爬過去,伸手往下夠,給戲班里的班主瞧見,拿起紅纓槍跟墻頭的小子道:“想要槍,就來戲班子學戲吧,天天都能耍槍。”
小子想了想,覺著這個主意好,剛要點頭,忽一雙手把他從墻頭拽了下去,小子抬頭見是他娘,沒等著叫娘呢,屁股就狠狠的挨了幾下子,婦人恨鐵不成鋼的道:“不缺你吃,不缺你喝的,放著好好的出息不長,學戲,等娘我先死了再說,姑娘說了,過了年咱武陵源就請先生開學堂,好好的給我進學堂念書去,再讓我瞧見往戲班湊乎,看不打斷你的腿。”扭著小子的耳朵回家去了。
戲班的班主聽了個滿耳朵,嘆了口氣,也怨不得人瞧不起他們看戲的,就是給人取樂子的,但能家里有點兒招兒,誰樂意把孩子往戲班送啊。
抬眼瞧見沈管家來了,招呼著小徒弟收拾家伙什,自己忙著跑了過去:“沈管家,小的給您見禮了,這兩天多虧您照應著,我這兒正想著一會兒收拾好了,帶著徒弟去給府里的老夫人,夫人磕個頭拜年呢。”
沈定富道:“你的心意我們姑娘領了,今兒是大年三十,府里頭忙起來,怕不得空見你,這不,姑娘讓我過來送你,也順道把這三天的賬結清楚了。”說著,從順和手里拿過一包銀子遞給他:“班主瞧瞧,數目可對?”
班主忙道:“差不了,差不了,咱們冀州府誰不知將軍夫人是積善的活菩薩啊,府上又有大買賣,哪會把這點兒小錢放在眼里呢。”嘴里說著,還是打開包看了看。
這一看,忙道:“哎呦這可多了。”
沈定富笑道:“多了就拿著吧,我們姑娘說,大過年的讓你們跑來武陵源冷呵呵的給鄉親們唱了三天戲,也怪不容易的,多出來的十兩銀子就當姑娘賞給戲班過年的了,回頭給你這些小徒弟燉一鍋肉解解饞,也不白挨幾天凍。”
班主忙千恩萬謝,一邊兒送著沈定富往外走,一邊兒拿出個銀錠子來,往沈定富手里頭塞,小聲道:“沈管家辛苦,這些拿著吃杯酒驅驅寒氣,往后再有這樣的好事兒,您多想著小的些。”
沈定富接過銀子看都沒看,直接丟回他手上:“眼瞅要下雪了,趕緊收拾了走吧。”轉身走了。
班主拿著銀子有些無措,順和落在后頭,見他那樣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您當我們是別的府上,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莫說你手里這一兩銀錠子,就是你那一包銀子,我們沈管家也瞧不上眼兒,真不是跟你虛客氣,趕緊回冀州府吧,晚了城門可關了。”撂下話跑了。
班主愣了一會兒,才回身進了院指揮著搬東西,早有牛車等在外頭,箱籠家伙什都搬上去,連箱子帶人,把兩輛牛車裝的慢慢當當,趁著還沒下雪,晃晃悠悠出了武陵源。
班主心里頭想不明白,就坐到車前頭跟趕車的嘮閑話,說起沈管家不收好處銀子的事兒,趕車的笑道:“都知道俺們武陵源的日子好過,可咱們武陵源最好過的人家,頭一戶就是沈家,別人眼紅也沒用,沈家跟將軍府自來就近。”
班主好奇的道:“這一個姓沈,一個姓王,莫非是親戚?”
趕車的:“不是親戚,是鄰居,咱們姑娘也是深州人,沒嫁過來之前跟沈管家住鄰居,那兩年深州災荒鬧得大,地里連點兒青兒都見不著,樹皮都吃光了,姑娘的爹,病的起不來炕,弟妹又小,多虧了沈管家一家子照顧,后頭姑娘嫁到冀州,把日子過好了,心里惦記著爹娘弟妹,就讓將軍去接,恰好沈管家的舅舅也在冀州府,想著深州活不了人,一家子就搭著將軍的車,來冀州投奔了,您猜怎么著,這親舅舅硬是不招兒,寒冬臘月把一家子趕了出來,不是我們姑娘收留,估摸一家子都得凍死在外頭,說起來真讓人心寒啊,這親舅舅還抵不上鄰居呢。”
班主點點頭:“是叫人心寒,這么說,沈管家念著將軍夫人的大恩,幫著府里料理事情,故此,不拿我給的好處銀子?”
趕車的搖搖頭:“你那點兒銀子,俺都看不上眼,更別提沈管家了,沈家統共三個兒子,老大是桃林的大管事,手里管著上百號人呢,老二就是沈管家,管著將軍府的大小事兒,老三如今在深州,過了年那邊兒重蓋普惠寺,得有人盯著,您說人能稀罕您這點兒好處銀子嗎。”
班主道:“莫非將軍府給的工錢多?”
趕車的嗤一聲樂了:“一瞧你就不是我們武陵源的人,做工拿工錢,要是提拔成管事,那就不拿工錢了,拿的是分紅,那可是大錢,過了年,姑娘要辦學堂,俺哪倆小子一早就報了名,這成不成材的,能識字,會算賬,守著武陵源將來就不愁沒飯吃,要是也能混上個管事,俺們兩口子就等著享福了。”說著,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手里的鞭子抽在牛背上,催著牛走快些,一會兒回家還得包餃子過年呢。
后頭唱小生的湊過來道:“照你這么說,整個冀州府就你們武陵源的日子好過了不成。”
趕車看了他一眼,認出他是那個唱小生的,有些不愛搭理,上了戲,那是扮相也還罷了,這都下了戲臺,還弄的這么油頭粉面的做什么,偏有哪些不正道的婦人,上趕著往前湊,尤其周家的楊喜妹,雖說不是武陵源的人,可挨著近,讓人知道,連帶武陵源的名聲也跟著吃刮落。
可聽他的話又覺著不順耳:“可不是怎的,莫說冀州府,就是咱大齊都算著,有第二個咱們這樣的武陵源不。”
班主見趕車的臉色有些不好,瞪了徒弟一眼,笑道:“這話兒是,外頭人都說冀州府的武陵源是世外桃源呢。”
趕車的神情這才緩了些,瞥了那唱小生的一眼道:“雖說臨山屯跟俺們武陵源挨的近,可不是一回事,尤其周家,別瞧門上掛著書香門第,內里跟書香門第挨不上邊兒,要俺說,這有學問的人,光裝的像可不成,肚子里得有真東西,俺們姑娘是武陵先生的弟子,可從沒說過自己有學問,遇上咱們這些鄉親也不拿架子,笑著打個招呼,叫人從心底里頭暖和,這才是真有學問的呢,比那些裝的強遠了。”
唱小生的被趕車的點破心思,臉上有些訕訕,手下意識摸了摸腰上的荷包,里頭是對赤金的耳墜子。
昨兒散了戲,自己從后臺出來,正遇上楊喜妹兒,一錯身的功夫,自己手里就多了這對赤金的耳墜子,在武陵源住了幾天,大致也知道,楊喜妹是周家的媳婦兒,雖說比起冀州府那些夫人們差了些,可年紀輕,模樣兒也好,舉手投足那股子勾人的勁兒,讓自己真有些心癢癢,只可惜在武陵源的日子太短,要是長些就好了。
戲班子離了武陵源,楊喜妹的樂子也沒了,望著牛車沒影兒了,只得往家走,剛走到武陵源的牌樓外頭,迎頭正碰上小五正趕著馬車從外頭回來。
楊喜妹眼睛一亮,忙迎上去叫了聲姐夫,這一聲姐夫讓小五想起秀娘,嘆了口氣停了馬車,開口道:“不說你女婿傷了,你不在家侍奉湯藥,跑這兒來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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