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農門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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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小年就數著日子過年了,家家戶戶都不得閑兒,武陵源更是分外熱鬧,深州的災民們,去年來的時候還愁呢,愁一家子的嚼谷,愁往后的生計,雖說得了安置,可誰知道能不能長久。
今年可不一樣了,住進了新房,還在武陵源落了戶,手里有存項,心里就有底,這個年過起來才有滋味兒。
更何況,今年武陵源還有一件大喜事兒,莊稼人嘴拙,可心里什么都記著呢,比誰都明白,沒有碧青就沒有如今的好日子,趕上大郎跟碧青圓房的事兒,就成了武陵源頭一等的大事,甚至,比過年還大。
家家戶戶從老到小都做了一身新衣裳,預備著到時候過來賀喜,就算最摳門的,也沒說在這上頭省的,新衣裳做好,妥帖的收起來,就開始琢磨賀禮。
碧青倒沒想辦多大,不過就是圓房,沒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可她婆婆跟爹娘都不干,還有她師傅,老爺子一迭聲說:“成親是大事,不可輕忽。”
幾位老人拍板了,下頭的也都跟著附和,平常碧青說一句沒有不聽的,唯獨這件事,她說什么都沒用,所有人都當她的話是耳旁風,嘴里應著,背過去該干嘛還干嘛。
把這點兒事兒折騰的整個武陵源都不消停,碧青婆婆更是早就發了話,當天家里擺流水席,叫村民們得空的都來喝一杯喜酒。
為了這個特意把個閑院子收拾出來,搭起大灶,請了柳泉居的大師傅過來掌勺,不止他一個,冀州府有名兒的廚子請了好幾個,食材也源源不斷的送到了武陵源,家里每天進進出出的都是人,幾乎所有人都忙的腳丫子不在鞋上,唯一閑著沒事兒干的就是碧青。
過了小年,沒等大郎家來,碧青就讓師傅拖去了冀州府的崔家老宅,不知幾位老人怎么商量的,反正,碧青得從冀州崔家的老宅這兒嫁出去。
她跟師傅說自己早就嫁過了,老爺子眼睛一瞪:“誰家娶媳婦兒沒有三媒六聘,尤其,還是老夫的弟子,以前的不作數,這回才算。”
老爺子一句話,碧青就只有聽著的份兒,在這上頭,幾位老人出奇的固執,碧青就是覺得麻煩,而且,明明大郎已經家來了,卻連一面都不能見,這叫什么事兒啊。
想著,不禁往窗戶外望了望,剛望了一眼,額頭就挨了一記:“丫頭看什么呢,該你走了。”
碧青摸著額頭,嘟嘟嘴:“還走什么啊,您老又贏了。”
自從碧青教會了老爺子下五子棋,老爺子算有消遣的了,沒事兒就拽著她下棋,老爺子搖搖頭:“能讓你這么死心塌地的想著,那傻小子傻歸傻,倒是個有傻福。”
碧青不樂意了:“瞧您老說的,大郎哪兒傻了。”
老爺子頗不給面子:“我瞧著哪兒都傻,也就你這丫頭瞅著順眼。”
碧青笑了:“夫妻嗎,瞅著不順眼,豈不壞了。”
見桌上的水滾了,開始泡茶,崔家根兒上就是冀州府人氏,后來才搬去了京城,這棟宅子是崔家的祖宅,怎么也有一百多年了吧,維護的相當完好,即使修繕了無數次,仍然保存住了原來的風格,墻上的磚雕都異常完整。
碧青剛來的時候,好好逛了一圈,對這種保存完好的百年老宅頗有興趣,主人不在,老宅里依舊有仆人打理著,碧青估計是崔家給老爺子預備的,想老爺子什么時候回來,就有伺候的人,所以,她跟師傅搬進來就住,很是方便。
只不過,江婆婆依舊不滿意,自打搬進來就開始指揮著仆人收拾打掃,大紅綢子掛的到處都是,連院子里的樹也讓丫頭扎了仿真的樹葉跟花,用線綁在了樹枝上,遠遠看去就跟真的一般。
碧青把沖好茶遞了過去,老爺子接過抿了一口道:“如今喝慣了麥子茶,倒不怎么喜歡這些了。”
碧青笑道:“師傅,這喝什么也得應景兒才成,這里不是武陵源,要是拿大碗喝麥子茶可不合適。”
說著,叫冬月把窗戶打開,屋里通了地龍,又燒了兩個炭火盆子,有些熱,再說,炭火盆子這個東西,碧青實在怕,暖和是暖和了,回頭命沒了不值當,反正就透透氣,一會兒就關上了。
窗子一打開,就見零星星的小雪飄了下來,冬月高興的道:“下雪了呢。”
碧青點點頭:“是啊,下雪了。”
老爺子忽道:“過了這個年,估摸朝廷就要對北境用兵了,丫頭你怕不怕?”
碧青道:“大郎要去打仗,哪能不怕,只不過怕也沒用。”
老爺子點點頭:“這話是,怕沒用,身為大齊男兒,上陣殺敵抵御外侮是應該的,我泱泱大國華夏子孫,要是連幾個胡人蠻子都收拾不了,豈不是笑話。”
碧青愣了一下,不禁笑道:“還是頭一次聽師傅說這些呢。”
老爺子道:“師傅如今是老了,拿不動槍,騎不得馬,不然,也要去斬他幾個胡人的頭顱回來,這些胡人侵我國土,殺我百姓,真真可恨之極。”
見碧青表情有異,不禁道:“怎么,師傅說錯了不成?”
碧青搖搖頭:“您老沒錯,胡人侵我國土,殺我百姓,實是可恨,卻從他們的立場來說,或許也是無奈的選擇。”
老爺子皺了皺眉:“丫頭這是大義,不可胡言。”
碧青:“丫頭并未胡言,東籬先生的北胡志里記的相當清楚,北胡苦寒,唯一可依賴的生機,就是那片一望無際的草原,祖祖輩輩都靠著游牧維持生計,可游牧卻最靠不住,鬧上一場雪災,一個部落就可能消亡,他們幾乎天天都過著這種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近在咫尺的大齊,卻如此富足,豈能不生歹心,至于他們不知廉恥,不知仁孝,不知禮節,師傅,有道是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方知榮辱,叫一個朝不保夕,連飯吃不飽的人,講禮節,講仁孝,知廉恥,豈不可笑。”
老爺子沉吟半晌道:“依著你說,因為胡人窮,咱們大齊就得任他們搶掠不成。”
碧青:“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打仗或許不是唯一解決北境的法子,就如同南蠻,咱們跟南蠻打了五年仗,大郎說已經打到了南蠻的老巢,幾乎滅了族,可如今呢,大軍一撤,南蠻子又開始跑出來作亂,換句話說,就算咱們把南蠻子北胡人滅了族,天下就消停了嗎,胡人北邊有突厥,再往南還有個南詔呢。”
老爺子倒吸了一口涼氣,雖這丫頭的話太過大膽,仔細想來,卻頗有道理,想了想,看向碧青:“依你的意思,這仗不該打?”
碧青道:“自然該打。”老爺子糊涂了。
碧青:“胡人之所以如此囂張,一是劫掠我大齊百姓,嘗到了甜頭,二一個,也是覺得我大齊好欺負,胡人游牧為生,男女老少都善騎射,也養成了彪悍的性子,東籬先生的北胡志里記載著胡人以能者為先,說白了,就是沒有規矩法度,誰強誰就是老大,所以,想要北境得安,就得先把這些胡人打服了,讓他們知道疼,疼了就會記住,以后再想劫掠我大齊百姓的時候,就得掂量掂量怕不怕疼。”
說著,頓了頓道:“師傅,其實胡人的好東西不少,就是賣不出去罷了,胡人的草原上有最珍貴的藥材,胡地有天然的草場,牛馬羊不計其數,最簡單,咱們大齊一頭牛至少要幾十兩銀子才能買來,因為牛能耕種,能拉車,在我們莊稼人眼里,一頭牛比一口人都金貴,而在胡地,幾十兩銀子說不定能買十頭牛,或者更多,咱們大齊缺的戰馬,胡地也有,胡人最多的東西,是咱們大齊急缺的,何不互通有無,用糧食換也可,用錢買也成,有了糧食能吃飽,有了錢,就能過上穩定的日子,吃飽了,日子好了,兵禍自然就消弭無形,這或許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老爺子愣楞看著她:“丫頭,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
碧青:“前些日子我想買塊軟牛皮,就去找了個皮貨商人,他說他手里的皮子是從北胡來的,都說北胡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可這個皮貨商人卻一年要跑胡地兩趟,也沒見胡人殺了他,或是搶了他的財物,由此可見,胡人雖野蠻,一定程度上,也是明白些事理的,知道把這些皮貨商人殺了,自己家的皮子就賣不出去了,所以,這個商人才可平安來去胡地。”
老爺子沉默了很久,不知該說什么,他發現這丫頭的話乍一聽像異想天開,可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窮兵奢武,勞民傷財,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跟南蠻打了五年仗,國庫都空了,要不然,一個深州大旱也不至于延耽數年之久,說白了,就是沒錢,這好容易緩了兩年,又要對北境用兵,如此再折騰幾年,弄不好就民怨沸騰,民怨可是會滅國的啊。
雪下大了,叫冬月合上窗戶,把桌上的棋子收拾起來,見師父還在想事情,也不打擾他,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這些話自己也只能跟師傅說說罷了,自己沒有足夠的智慧應付國家大事,但,至少可以提一提自己的意見,畢竟自己可不想一輩子擔驚受怕,大郎的性子,碧青相信,只要朝廷打仗,他必然身先士卒挺身而出。
蠻牛雖憨,骨子里卻有著極為熱烈的愛國情懷,大郎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自己不能攔,也攔不住,卻至少可以想想別的法子。
現代的教育告訴碧青,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要有了共同利益,敵人變成朋友并不難,這是雙贏,何樂而不為呢。
再說,窮兵奢武征服不了一個彪悍的民族,但大齊的十丈軟紅,富貴生活,卻可以侵蝕人的心智,碧青不信,那些胡人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之后,還有別的心思,這才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上策。不過,這之前還是要有一場苦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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