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老娘拜拜了-《杏林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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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落到浣衣局遇赦不赦對宮妃來說,已經算是相當重的懲罰,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主子忽然成了最低等的奴才,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還有那些掌事太監的作踐,真比死都難受。
慧妃卻仍維持著最后的尊嚴,謝了恩,她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太后死了,娘家也已敗落,自己失了依仗,又無寵,還能有什么指望。
慧妃走出乾清宮微微抬頭,難得冬日里一個晴好的天氣,像那年自己跟母親受邀去國公府賞梅的天兒。
正遇上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他站在日頭下,劍眉朗目,風采天成,好一番儲君氣勢,自己就那么陷進去了。
后來選秀進宮,侍寢封妃,自己歡喜的不行,覺著是菩薩眷顧,大約是見她心誠,才讓自己如愿,那時候自己多歡喜,想著可以跟意中人長相廝守,為他生兒育女,就歡喜。
竟忘了皇上自來跟太后不睦,對外戚王家多有防備,畢竟皇上不是太后親子,王家一族的興衰存亡,萬歲爺從來不在意,沒有了太后這個靠山,王家瞬間崩塌,寧王謀逆叛亂,正給了皇上最佳的借口,借著平亂之機把外戚一并都收拾了。
自己只道是少年夫妻,怎么也有些情分,如今才知,自己從來沒進過萬歲爺心里,萬歲爺心里眼里只裝的下一個林杏。
女子假冒太監進宮,這是多大的罪名,擱在別人身上,連祖宗八代都得翻出來,可到了林杏身上,根本不叫事兒。
馬元之告訴自己林杏是女人的時候,她才恍然,怪不得萬歲爺的情都放到了林杏人身上,原來是女子。
萬歲爺打心眼里愛她,男人一旦真心愛一個女人了,什么規矩法度都丟到腦后去了,眼里只有那個人,怎么看怎么好,哪怕被心愛的人捅了一刀,疼的鉆心了,也在心里為對方拼命找原因,舍不得下死手,這滿腔怒火對心愛的人發不出去,自然就會遷怒,自己,馬元之,春生,就是給皇上泄憤的。
想到此,不禁苦笑了一聲,十幾年就這么過來了,自己在萬歲爺心里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痕跡,實在令人絕望,若有來生,她情愿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嫁個再尋常不過的漢子,相守一生,未嘗不是福。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琉璃瓦上的積雪折射出璀璨的金光,映著斗拱飛檐,莊嚴肅穆,卻也高處不勝寒,里頭那個男人從來不屬于自己。
從乾清宮到浣衣局,慧妃仿佛走過了自己的一生,掌事太監迎上來,呵呵笑著道:“娘娘快請進屋,外頭怪冷的。”
讓到屋里坐下,一雙賊眼不識閑的往慧妃身上瞄:“既然到了這地步,咱家也勸您一句,這倒什么時候就得說什么話兒,依奴才瞧,萬歲爺還念著情份呢,不然,要是把您往灑掃處一擱,那可是個腌臜差事,天天跟屎尿打交道,娘娘這么個尊貴人兒,可受不得,娘娘放心,浣衣局是咱家管事兒,雖說活兒多,人也多,萬歲爺且管不到咱們這兒呢,誰干多少還不是咱家說了算嗎,娘娘這般美人兒,咱家哪舍得娘娘受苦?!闭f著伸手摸在慧妃的手上,揉了一把:“就看娘娘這雙玉手,咱家也舍不得,到底是養尊處優的,跟底下那些宮女不一樣,肉皮兒真細粉……”
慧妃并未抽出來,而是冷冷看著他:“本宮即便獲罪,也是伺候過萬歲爺的人,公公在本宮身上討便宜,若傳到萬歲爺耳朵里,只怕公公這條老命難保?!?
老太監臉色一變,縮回手,臉一掉,呵呵陰笑了兩聲:“你就是鳳凰到了咱家這一畝三分地,也是連野雞都不如,還當自己是娘娘呢,既然你給臉不要臉,咱家還客氣什么,來人把她帶下去干活,讓咱們慧妃娘娘好好受用受用,等等,先把她身衣裳扒了,這哪兒是干活的打扮?!?
旁邊兩個驢臉的老婆子,自然不會客氣,一邊一個上來,拆頭發,扒衣裳。
慧妃再怎么樣,也沒受過這個,心知到了這一步就算完了,與其任由這些奴才作踐,倒不如死了的干凈,拼力掙開兩個婆子,看準了那邊兒的柱子,一腦袋撞了過去。
這一生就這么了了也好,強過在這宮墻里苦熬著,臨死卻想起了林杏,萬歲爺把火氣都撒到了自己身上,她這個罪魁禍首難道能置身事外。
林杏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只不過,林杏的性格一貫如此,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她始終認為男人的怒火大小,跟地位是成正比的,故此,才有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之說。
這是因為男人手里掌控的權利大了,怒火發起來后果越嚴重,林杏很清楚,貿然惹怒朱毓是不明智的,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可能倒回去,更何況,即便真能倒回去,自己依然會避孕。
她不想永遠留在這個皇宮里當朱毓的寵物,沒錯,就是寵物,這就是如今林杏最真實的感受,她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還不如當初在浮云軒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雖是個下等太監,卻很自在,如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每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甚至放了幾個屁,都有人事無巨細的匯報給朱毓,這樣沒有私密的生活,讓林杏覺得自己像朱毓養的寵物,好吃好喝的養著,得閑兒逗弄逗弄,而她有什么,她獨立的人格,她的事業跟生活,什么都沒了,甚至連自己賭錢吃酒這點兒樂子都剝奪了。
這么下去,她早晚得憂郁癥,后宮的嬪妃們如果聽見自己的論調,肯定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飽了撐的瞎折騰,可她們不是她。
她們從生下來就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被禮教父權夫權束縛著,早就習慣了,她們沒感受過獨立是個什么滋味兒,沒過過現代那種女性獨立自主,社會地位絲毫不遜于男人的生活,所以,她們能甘心。
林杏就不信,如果把后宮嬪妃扔到現代社會,別說幾年,就是一年,再回來,只怕也不甘心在這深宮里寂寞終老了。
更何況,林杏從沒想過生孩子,林杏自己的經歷,對于孩子又本能的抵觸,不能對孩子負責的前提下,還不如不生,而這些她不會跟朱毓說,說了也沒用,他一個古代的土著,永遠不可能理解,他只會覺得自己不識好歹。
他發落了慧妃,杖斃了馬元之,春生,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跟慕容婉婉了吧,大概覺得自己跟慕容婉婉是姐倆兒,所以留在一起發落。
皇上冷冷看著她,果然是控制情緒的高手,剛才還憤怒的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這會兒就剩下冷。
他的目光再無一絲溫情,冰冷而陰鷙:“朕不會讓你死,死了太便宜你,朕也不會讓你好過,你既然不稀罕朕的恩寵,那就去冷宮待著吧,朕可以告訴你,這一輩子你都別想邁出宮門半步?!?
“奴才謝主隆恩?!绷中颖緛硪詾樽儜B會打自己一頓,然后發落到灑掃處接著刷馬桶去,或者,直接賜死一了百了,囚禁冷宮已是林杏沒想到的好結果。
跟林杏一起囚禁的還有慕容婉婉,也不知這是什么緣分,到最后姐倆竟然跑一塊兒來了。
成貴親自押著兩人,冷宮其實就是掖庭永巷,是宮里專門關押獲罪后妃的監獄,一個夾道的長胡同,兩側有房間,林杏數了數,有十幾個。
負責永巷的太監叫梁洪,瞧著有些面熟,不知在哪兒見過,見了成貴,忙躬身作揖:“大總管您今兒怎么上奴才這兒來了?!?
一眼瞥見林杏,忙道:“哎呦喂,這位不是二總管嗎,您二位今兒閑啊,往奴才這兒串門子來了,快請屋里待茶。”
成貴一甩胳膊上的拂塵:“傳萬歲爺旨意,林杏,婉貴人,即日起幽禁永巷?!?
梁洪忙跪下,聽完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站起來把成貴拉到一邊兒:“大總管您可得指撥指撥奴才,二總管不是萬歲爺的心尖子嗎,萬歲爺恨不能捧手心里頭,怎舍得關起來,更何況,即便獲罪也沒說關這兒來的,這兒關的可都是宮女后妃,沒說關太監的。”
成貴目光掃了林杏,暗暗嘆了口氣,萬歲爺怒到這種地步了,都沒舍得殺了這位,可見心里頭還存著念想呢,要不是這位太硬氣,哪怕服服軟,跟萬歲爺說上兩句求饒的話兒,萬歲爺再生氣,估摸也不至于關這兒來。
可這位偏不服軟,還謝主隆恩,成貴剛都怕這位把萬歲爺氣個好歹兒的。
成貴雖知萬歲爺肯定撂不開手,如今是急怒攻心,加上林杏一點兒都不服軟,才弄成這樣兒,卻又覺是個機會,林杏這個性子是得好好磨磨才行,這總跟萬歲爺梗脖子哪成。
更何況,她精通藥理,要真不想給萬歲爺生龍子,萬歲爺又不招寢別的嬪妃,長此以往,真像慧妃說的,非絕了皇嗣不可,如今讓她在永巷里待些日子,受幾天罪就知道萬歲爺的好了。
想到此,開口道:“你在永巷當了這么些年差,花無百日紅的道理莫非不知,你這永巷里哪個不是受過皇寵的,如今不都在你這兒關著嗎,別管之前多風光,進了你這兒,也就甭指望了?!?
梁洪:“可著林公公是太監,關到奴才這兒不合適吧?!?
成貴瞥了他一眼:“萬歲爺說合適就合適,你是主子,萬歲爺是主子?”
梁洪忙道:“自然萬歲爺是主子,成了,奴才領會了。”
成貴看了一眼林杏轉身走了。
梁洪走過來:“二總管,您看這怎么話兒說的,萬歲爺竟把您給關這兒來了,丑話咱的說在前頭,不管您之前多大的體面,到了奴才這兒,也得守著奴才的規矩,不過呢,奴才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能照顧的自然照顧,只咱們這永巷是晦氣地兒,不得待見,奴才便有心,也短不了打點,您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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